《名媛春》第130/208页


还有一点,戚嬷嬷也当记住。”陈湘如露面手腕上那枚绿豆大小的殷红,那是守宫砂,可牙婆们也有的不信这个,为了确保万一,还是会要求验身,“对有钱或位高权重的男子来说,轻易得到的,便最是廉价,想求而不能求得,这才让他们难以舍下……”
戚牙婆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这些话她以前没听过,却又饱含着道理,听得津津有味,世人都说秦淮陈湘如乃是人间绝色,现下瞧着陈湘如也不怎么美,但陈湘如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能看懂男人的心思,就这一点,她不做头牌谁能越过她去。
戚牙婆心急地道:“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可我手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换成了银子来买姑娘,这眼瞧着就要到年关了,姑娘好歹也赚些银子回来使,我回头去相州城最好的青楼,就说姑娘要去那里献艺,先放出风儿去如何?”
“我这个样子能会客么?今日为赚一百两,许他日就少赚一万两,嬷嬷只管自己权衡,而且一旦让相州权贵知晓我的名头,他们定会逼你交人,用我去讨好他们的顶头上司?到时候,你赚不到银子不说,还要大折一笔,嬷嬷可自个儿想好了。
嬷嬷以前就是个会做生意的,而今反倒是急了,就不知道先给我调养好了再打旁的主意?要出去献艺,这穿的、戴的,哪样不需要银子?”
得了棵摇钱树,却不能立马摇下钱,这不是看得着急么。
陈湘如捧了碗,不紧不慢地用起饭来,她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再说了,我的琴艺得练,棋艺也得练,总不能一到了洛阳、京城这样的地儿,就让客人失望,还有我现在的样子还能会客么?”
见戚牙婆动心,陈湘如又缓声道:“十年磨一砺,就得一击即中,一出面就得轰动全城。”
陈湘如笑语浅浅,看似玩笑,温软又不失直接地点破:“嬷嬷说,为买我倾家荡产,我瞧着嬷嬷是个聪慧人,你最多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吧,虽是乱世,买个美丽的黄花闺女不易,可再不易也不能越过了一千两去,嬷嬷,你说我说得对么?”
戚牙婆活了大半辈子,聪明的姑娘见过不少,但像这样冷静、睿智的女子却不多,被人转卖了,还能这样的不卑不亢,这许是陈湘如身上最特别的地方。
戚牙婆支吾着道:“这……我总不能白吃白活地养着你,你瞧这一大家子人,可都得吃饭呢。”
陈湘如忆起江南时,临安府就有专门奕棋的棋馆,定定心神,问道:“相州城可有棋馆?”
“有的。”
“奕棋的彩头如何?”
“这可不好说,有的人下棋是几文钱的彩头,多的也有五十两的彩头,偶尔还会有二百两、甚至五百两的彩头,皆是不论的。”
“你想法儿给我备一身男装,对外就说我是你远房亲戚,我去棋馆下棋,先给你赚些银子。”
要体现出她的价值,就不能让戚牙婆心生怨恨,只要看到了她的价值,戚牙婆才会心甘情愿地领她去洛阳和京城,只要到了那里,她就会想方脱身。
她不能让人知道,陈湘如其实就是月亮山的月亮美人,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吕连城的名声。
若是不想法赚银子,万一这戚牙婆狗急跳墙,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戚牙婆一听这话,立时就笑得更灿烂了,“我这就给你备套像样的男装。”
陈湘如只觉浑身痒得难受:“我想洗个澡,帮我备桶热水吧。”她身上的小衣,有一个多月未换了,自打离开范阳就一直穿在身,几经转卖,每次只给她瞧着光鲜的茧绸衣裳,里面的都不管不问,这许是人牙行当的规矩,个个都做面子工夫。
明儿,她得备身换洗衣衫,还得买把篦子回来,总不能长了满头的虱子才能想法子。
戚牙婆让戚大嫂母女备了热水,提了两桶倒到大浴桶里。
陈湘如泡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然后只裹了外衣,将自己的小衣、中衣就着浴汤洗干挂在屏风上,心里想着就算是冬天,因她内里的亵衣是丝绸的,明儿天亮就能干透。
正晾衣裳,戚牙婆敲门进来,手里捧了套女儿家的小衣。“这是我大侄女春娘早前穿的,你先换上。”
有得换总比没有的强,陈湘如接过衣衫,与戚牙婆寒喧了几句。
临睡前拿了棋盘坐到床上练习棋艺,第一天不能赚得太多,但也不能亏了,好歹得拿些钱回来。
次日醒来,陈湘如就发现床前的太师椅上放着一套男子的衣衫,穿了自己的小衣、中衣,又换上男袍,袍子是半新的,但还勉强算能穿得过去。打扮了一番,拿着小铜镜审视自个儿,不知晓的许会以为是哪位小户人家的公子。

  ☆、第150章 怒难遏

用过了晨食,陈湘如随戚牙婆出门了,一起的还有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这是戚牙婆特意花了八两银子买来的,专用来服侍陈湘如。
陈湘如想着,待赚了银子,就得给自己添两身换洗衣裳,还得买些得体的首饰,不用太贵,但一定得看上去得体。
人靠衣妆马靠鞍,这是她在软香楼里学来的,因着你打扮高贵,旁人就高看一眼,其实所谓的尊贵首先就得自己挣,而不能另人给的,自尊、自重、自爱,这才是首要,即便现下她是戚牙婆买来的姑娘,但她也一定要自我珍视,绝不会低看自己半分。
*
待慕容宸回到燕国公府时,吕连城已病倒五日了,人依旧是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地唤着“月亮”,虽不发烧了,可依旧昏睡着。
慕容宸径直进了揽月阁,坐在榻前,看着昏睡的吕连城,他方才发现,在吕连城的心里将陈湘如看得极重,也至重过了他生命里所有的东西。
无人的时候,慕容宸愤怒地道:“鹰郎,月亮那样看重你,你就忍心让她失望,月亮希望你做个像秦叔宝那样的大英雄,而不是因为她就一蹶不振。鹰郎,你配不上月亮,你是个懦夫,就会用这样的方式,想在梦里与她见面!
我告诉你,吕连城,陈月亮她死了!她死了!
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她被人算计,先将她劫至僻静处,凶残的男人将是轮番凌辱,待他们厌了,就残忍的杀害了她……”
吕连城为什么不醒来。不就是想逃避现实,想要忘掉陈湘如已死的事实么?
不,慕容宸偏不让他这样沉沦。
他残忍地道破陈湘如已死的事实。
如果,还可以给吕连城一个希望,慕容宸希望是复仇。
是的,将这个仇恨转移到程醉蝶或幕后真正的恶人身上。
“所有人都说,是程醉蝶害死陈月亮。事实不是如此。程醉蝶是孟公的嫡女,她来到范阳后,带来的管事、下人全都是孟公府的人。表面看着是我姑母的心腹,事实上没一个是姑母的陪嫁,他们是孟公派来盯着我们燕国公府的人。
孟公知道陈月亮在我们府上做客,为了拉拢你这员虎将。借程醉蝶之手杀害陈月亮。吕连城,陈月亮惨死。你怎么忘了做最重要的事?你得为她报仇雪恨。她是那样干净和美好的女子,却死得那样的不堪,她是被人奸杀的……”
吕连城的心猛地一抽,他一直不想醒来。可听到慕容宸说的话时,从未有过的怒潮在心头翻滚着,他不可以这样消沉。他要为陈湘如报仇,他要程醉蝶付出代价。同样是女子,程醉蝶怎么可以这样算计和伤害陈湘如。
陈湘如被害身亡的大仇未报,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消沉下去,怎么可以不给陈湘如报仇雪恨?他懊恼过、愧疚过,吕连城想努力地启开双眼,可眼皮却似被缝合一般,沉重地睁不开眼。
是的,他不可以忘掉大仇。
陈湘如是那样的美好,却死得那样的不堪与悲惨。
他一直说要保护她,为她守护安宁。
是他失信。
翠烟惊喜道:“世子,吕将军有反应了!”
慕容宸心下一喜,继续道:“陈月亮大仇未报,你不可以这样躺着,有人害死你心爱的女人,你就得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你这样躺在床上算什么男人?”
吕连城再用力启开眼睛,倏地一道光亮刺得眼疼,他复又阖上双眸,许是睡得太久,竟有些不习惯,又试了两次,两片长长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般微颤而美丽,慕容宸第一次发现吕连城有着极为明亮的眸子,那是如冰水晶般的清透而冰冷,只有看到陈湘如时,这个曾是无情剑客的男人眼里才会有些微的温暖。
翠烟对外头人吩咐道:“吕将军醒了,快禀大夫人。”
吕连城定定心神,他不可以躺在这儿,他要让害死陈湘如的毒女付出代价,也要让她尝尝陈湘如的痛苦与悲惨,他连忙坐起身,头一阵眩晕,一把掀起锦衾:“程醉蝶……”
刚着地,只觉浑身乏力,一个踉跄,幸慕容宸反应快,一把将他搀住,道:“吕连城,你大病初愈,得安心养病。”
安心?他如何能安心?他最心爱的女子被人害得惨死,他还能静坐在这里。
不,他不能。
吕连城推开慕容宸:“程醉蝶在哪儿?我要见她。”
他从不曾认识程醉蝶,好好儿地,程醉蝶为何要害陈湘如?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吕连城……”慕容宸想扶他躺回床上,刚靠近就被他奋力推开,虽说是病了,可他的力道却不小。
吕连城不理慕容宸,苍白着脸,强打着精神,一把扯住翠烟,厉声道:“程醉蝶在哪儿?说――”仿佛翠烟不说,他便要一把将她捏死。
翠烟先是欢喜,而此刻却是无法控抑的惊慌,“在……揽月居西边的舞影阁。”
吕连城放开翠烟,拖着病体,摇摇晃晃似一个醉酒的人,顾不得慕容宸的阻拦出了揽月居,四下一寻觅,就看到西边的舞影阁,不是走,而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到了舞影阁,院门口站着两个小厮,是负责看守程醉蝶的,正要阻止,吕连城大喝一声:“闪开!本将军要见程醉蝶!”
他是一个男人,就这样肆意地呼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不是亲近,而是以仇人的方式唤出。
那日吕连城闯入燕国公府,东府那么多的高手,还有府中的护院,竟没一人可以阻挡住他。两名小厮哪敢阻他,胆怯地闪退一边。
吕连城抬腿一踹,踢开院门,就听院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厉喝声:“谁?”程醉蝶探出头来,看到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一张脸全无半分血色,一双眼睛蓄着满满仇恨,犀厉如剑,从小到大,她看到这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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