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往事》第32/38页


“娘娘言重了,按理也该是奴婢给您请安,哪有您看奴婢的道理?!原本早想来了,可一来怕娘娘您忙不过来,无暇接见奴婢,奴婢来了会给您添乱;二来奴婢是守孝之身,不宜常在宫内走动,理应候在佛前为老祖宗颂经祈福。因有这些情由,故而奴婢才一直未敢擅自打搅,今日承蒙娘娘召见,得见娘娘真颜,奴婢甚感荣幸!”
玉琬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恶,所以她的回话客气在理。天后点点头,轻笑:“坐吧!”
天后属于那种不让人惊艳却十分耐看的女人,她今天在内衣外面套了一件半透真丝衫,绣着凤飞图,领口和袖口分别用皱缎绣花镶边和滚边,额上贴着搭色的钿朵。玉琬只觉眼前一晃,天后又转身回座。她谢恩,也在末处找位置坐下。
“姑姑在那过得可还习惯,生活上可还少缺些什么?”天后睨笑望着她,状似关心问。
玉琬欲起身接答,却被天后摆手制止。
“我们好好说说话,你也不用老是离座行礼,这里没外人,那些怪累人的。”
玉琬依言,她是天后,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听着就是,于是就端坐着柔声接话:“谢娘娘垂询,奴婢在那生活得挺好,生活用物并无短缺。”
交谈间,一个小宫女进来,为两人上茶,玉琬起身迎了,复又落座。
“你……姑姑是何时认识陛下的?”天后问得柔婉,带着小心。
玉琬心有所明,知道这才是她今天想见她的目的。
“回娘娘,奴婢侍候老祖宗有好几年,陛下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奴婢就认识他了,当然,还有其它王爷也是。当时老祖宗身体健朗,喜欢说故事给大家听,陛下和各位王爷常去慈宁宫,见得多了,大家也就慢慢熟稔。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很英明,现在当了我们天朝的陛下,定能大展鸿图。天朝在他的统治之下,必是如日中天。”对的场合说出夸赞之词,是人都会喜欢。玉琬深明这一点。她与天后不熟,若是贸然拍马,只怕反而添人不悦,故而她单拣着熟悉的顺帝来夸。
果然,天后脸上的笑容明媚起来。她端茶,用手遮颜啜吮一口,复又放下。
“姑姑可真会说话。”
玉琬浅笑:“回娘娘,奴婢只是说出了事实。”
“老祖宗是个风趣之人,不止风趣而且智慧,她老人家算是我们天后的楷模,她传奇的一生将会随着民间的杜撰变得更加精彩,后世的子孙们必会给她老人家高度的赞赏。人活至此,不枉一生!”天后说这话时,眼神飘得很远,神情变得异常尊敬,她的语气十分虔诚,还带着深深的叹羡。
是啊!老祖宗是一个智慧超群的女人。谈到老祖宗,玉琬总是诸多缅怀。
“姑姑以后可有何打算?”天后问。果然是厉害的女人,这么快又绕回了主题,这是一个十分清楚自己目的的女人。玉琬心里叹嗟。
打算?她能有什么打算?她倒是想出宫,可出宫以后呢?南宫家早被人抄家灭主流放,她连个去处都没有!可若是一辈子混迹于宫中,她心底又多少有些不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打算”一词只适合身份自由的主子,对于她们这些无法预测明天的宫人来说,那是奢望,只能想想,不能言明的奢望。
“怎么?姑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想得太深了不知如何开口?”天后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微变。
玉琬柔笑,摆出她驾轻就熟的低眸顺眼之姿,迂回接言:“回娘娘,奴婢是刚刚听您问起才有所思,说到打算,奴婢以前还真没想过!刚刚乍听您问起,想了想,却又一时半会思量不出来,这不,整个人都愣了,感觉眼前尽是茫然。奴婢进宫之后,生死全由主子决定,已经从未打算过未来了。”这话亦真亦假,加之她说得诚恳,又解释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天后一时半刻也琢磨不出什么来,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娘娘,奴婢有急事回禀。”天后正欲再说什么时,有个宫女在外面求见。
天后脆声唤她进来,那宫女睍望玉琬一眼,再回看天后的眼神变得有些踌躇。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本宫这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天后训斥。
宫女惶惶而跪,口中告罪求饶。
玉琬是个通透之人,自然知道她再留下有些不合适,忙不迭找了个借口告辞:“娘娘,奴婢做午课的时候到了,可否先行告退?”
天后本意欲留,她还有很多话没说,玉琬这种对名利淡然处之的人,她当然想极力争取她为自己所用。望了望地上的宫女,暗叹口气,终是假意客套了几句应下玉琬的告辞。
“姑姑以后要常来。”
“是。奴婢一定常来给娘娘请安。”玉琬恭顺接应。后退至宫门处,这才转身往外走。
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急骤的脚步声,想来是那宫女上前细禀密言,接着便听到一声“岂有此理”的大喝。
玉琬浑身一瑟,继续往外行。可她刚行至门外,便见刚才求见天后的宫女踩着小碎步疾行追来,嘴里叫唤着:“琬姑姑,请等一等!”
玉琬停下,惑问:“可是天后有什么吩咐?”
宫女答:“娘娘请姑姑明日上午一起去御花园赏花。”
玉琬蹙眉,赏花?
现在并不是赏花的最佳时节,连日来的阴暗天气,时不时淅沥的雷雨,即使是正值时令的花也难逃大雨的摧残。好端端的突然赏花?玉琬回忆天后先前的那一声暴喝,微感头痛。总是这样,你不招惹是非,可是非未必会放过你。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其君子之腹,实在是在这个风云暗涌的地方呆久了,她也忍不住会事事三思。
心中思忖着回到庵院,院门开着,一些被雨水打落的瑞树叶随风飘铺在门口,细细的叶子随处可见。
蓦然,她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来人背手而立,抬头仰望着瑞树,看他专注的背影似乎在深思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玉琬看他有些眼熟,瞧他的打扮,再猜测他能到这个院落的身份,想着应该是顺帝新封的哪位王爷。
“怎么?不认识了?”来人回头,竟然是贤王。他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儒雅之气仍在,可眉间的愁意却愈加浓烈。他温柔地望向呆愣的玉琬,黑眸上渐渐升起一丝戏谑之意。
玉琬喜然,内敛心中的一切,换上如花的笑靥迎上,还不忘施礼。
贤王赶紧拦住她:“你知道的,我不好这口。起来起来!别弄得这么生疏,大家大了,一个个分行列队,到了你这,这些生疏感就少体现一些吧!”他开玩笑。
玉琬赶紧请他入右侧的禅院坐,贤王摇头:“我喜欢这外面,要不,移两条凳子过来,我们就在这树下聊聊吧!”
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玉琬也不悖驳他,只依言从房内搬出两条雕花圆凳,贤王迎上前接了,两人在瑞树下落座。玉琬又起身往猊炉里加了些香料,炉顶轻烟渐盛,院落里顿时弥漫香气。
“天后今天找你了?”
玉琬点头,吩咐院里与她同住的小宫女去沏茶。对于贤王一开口就暴露他的来意,她多少有些惊诧。原以为……想不到他还是那样……一句话,点明了他的殷切关注。
昨儿个顺帝来,今儿个天后传。今儿个天后传,贤王又立刻知晓。后宫,果然是个复杂的地方。好好一方平静的池水,因为顺帝的涉足变得激荡。玉琬几乎可以肯定,此刻正在暗处盯哨的人马绝对不止一两方,难怪贤王要在这外院落座,原来如此!原以为躲到这里就可以远离是非,看来是她太天真,太大意了。
“娘娘是传召了奴婢,垂询了奴婢近来的一些情况,也就是问问奴婢这里还短缺些什么。”她答。
“嗯。”贤王对这个答案似乎一点也不热中,这让他的目的更加明显,他根本就是随口一问,只不过是让玉琬知道他在时刻关注。
“王爷近来好吗?好久没见您,您似乎轻减了不少!”玉琬见小宫女端茶过来,起身上前接了,挥手让小宫女退下,自己亲自上茶。
“还好!没以前忙了。呃……陛下不容易!”贤王若有所思地喟叹,玉琬微愣,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嘣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没一会,又听贤王继续道:“大家都不容易!”
玉琬对他的话思忖半响,终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那您后悔遗憾吗?”这个问题自顺帝登基开始就一直压在她心底,由来已久。
贤王并不在意玉琬偶尔的越分,他甚至希望她平常能在自己面前多这样关心一点,因此他答得十分真诚:“不后悔,但会有遗憾。或许,应该说我更适合现在的位置!”
他盯着手中荡漾的茶水陷入深深的沉思。
天朝目前的形势有些不容乐观,近几年来先帝对国舅的纵容已经让他空前坐大,他的老根已经盘到土壤深处,想要摇撼他?一个字:难!陛下急于除掉国舅打破受制于人的僵局,可效果并不明显。这让雄心勃勃的他很沮丧。当然,国舅爷也不好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天天想着怎么除你,只要是能正常思维的人,都免不了担惊受怕。在他贤王看来,需要精打细算,深思熟虑,考查周全的事情,陛下这次办得有些急躁。不过他能理解,新官上任三把火,陛下登基这么久,可新政却迟迟难以施展,自然难免心急。若是当初荣登大位之人是他,只怕结果还要更逊一筹。
“王爷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愣神?”
玉琬浅笑如莺的声音将贤王的神智拉回现实,不再神魂游荡。这么明显的走神,玉琬且会看不出来?虽然她近来少关心朝政,可还是能猜出十之八九,在老祖宗身边这些年,这项本事她算是学得最精。
“你倒是自得其乐!可苦了平王!安王一天到晚烦缠我,老是来我面前念叨你,说是担心你要落发出家。我说不会,可他就是不信!天天在那杞人忧天,嗨,真拿他没办法!”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强烈的无奈,看玉琬的眼神藏着几分揶揄。
贤王之言乍听之下似是普通的闲唠家常,其实不然!他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试探玉琬,看看她是否真有出家的念头。其实,他心底根本就不相信先帝会单单留下那么一道看似孝顺实则荒唐的旨意。尚宫代帝守孝?这在天朝还是头一次听说。回忆陛下当时宣旨时的神态,更是有迹可寻。如果不是想着圣旨上的事情可能更糟糕,他真想追查试试。不过,代帝守孝的身份倒是妙极,一个任何人都必须有所顾忌的身份,想这个主意的人果然有些急智。他相信,私拆圣旨,这事敢做的人应该不多,或者几乎没有,尤其是在那种鱼目混珠的情况之下,已知自己是新帝的陛下更不可能有那不明之举。因而他才会认为身份的事情不仅仅是简单的智慧,而是实实在在的急智!
“安王爷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他说的那些话肯定是他凭空的杜撰。没有的事!奴婢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再说,将头发光溜溜剃掉了,奴婢想着就别扭!”玉琬否认,顺便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自然起来,她想缓和彼此之间日益生疏尴尬的气氛。可是她虽然想到了贤王话语背后的深意,却没有往圣旨上靠想。对于从小学习尊重王权的她来说,顺帝为她擅改圣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这事要是被证实,可会让当时的他帝位不保。
贤王闻言,两人皆笑。
“陛下有旨——宣九品尚宫玉琬速去上书房见驾!”突兀尖锐的声音从云层深处落下来砸在玉琬的头上,砸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霎时间,似乎风云又起。
正文 34 困惑
平地惊雷,突如其来。一向沉稳的玉琬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同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应这一浪过一浪不断向她涌来的汹潮。事情一件连着一件,风波一场接着一场,想要拉扯她进入俗世的人一个又一个,更要命的是,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一个比一个敏感显赫。呃!她无声嗟叹。贤王望着她瞬息之间风云变化的脸,眼神里含带着一缕安慰之色。虽无言,意却明。
“去吧!陛下找你可能有什么急事!”贤王道。虽然他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却也是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晃得厉害。眼前的人已经显得有些疲惫和惘惑,他不能再说什么耸听之言,以免乱她心智。虽然他对眼下的形势十分清楚,可这次却也猜不透陛下找玉琬的用意,对于这葫芦里卖的药,他自己也有些担心和好奇。
玉琬想到传旨的公公还在外面候着,不能让他等太久,于是心中带着疑虑,辞了贤王出来准备随来人去。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当玉琬站定在公公面前时,她脸上的迷茫之色已经被镇定所取代。
“劳请公公在前边带路!”玉琬行平礼,微微一笑,客气道。
那公公忙躬身回礼,伸手摆出作请的姿势,冲着玉琬也是柔和一笑:“请姑姑跟上奴才。陛下找您找得急,所以我们得快点儿走。”
玉琬“嗯”应一声,紧紧跟随其后。两人行了一阵,踏过雕花青石路,穿过几道门,进入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边的红墙似乎刚刚刷漆过,红红的即使是在这种昏暗的天气也依旧耀灼人眼。
“哎!十九哥,你别走那么快,你倒是等等我呀!”
平王一脸怏悒冲过来,安王拍着屁股在后面追。
后者毫无顾忌的嚷嚷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奴才们躬身退至红墙边,垂头给两人让路。众人只觉一阵风过来,飘翻的衣摆在眼前一晃而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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