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第117/122页


  身边的亲兵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房门已经被人吱呀一声撞开。只见四五个大兵用手死死抱着蓝志和,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阻止他闯进来。
  蓝志和的眼睛是通红的,布满血丝。
  许宁刷的一下坐直了,不知为何,心脏却砰砰急跳起来。
  “先生!”
  蓝志和凄厉大喊:“求你去救救先生吧,求你!”
  许宁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开口的那一句“先生”喊的不是自己。他手指收紧,指骨透白,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再问。
  “你说……救谁?”
  1927年4月6日,奉系军阀毫无预兆地闯入北平苏联大使馆,将在内正进行会议的李大钊等35人全部擒拿,投入狱中。消息一出,人心惶惑,全国非议。一想到之前邵飘萍和林白水两人在奉系手中的下场,担忧李先生等人安危的人们就惶惶不可终日。
  最先行动的是两党的左派成员,他们想方设法要与张作霖谈判,要求他释放捉拿的人员。然后,一些并不相关的人士也加入声援,指出北平政府不可无罪而冤人下狱。此时,奉系军阀代表走出来堂而皇之地说:李大钊等人里通外合,犯了卖国之罪,理应收监。
  从这群勾结英美日本的军阀嘴里吐出“里通外国”这个词,真是滑稽可笑。而在救援中,有人提出可以向开明的东北军少帅寻求支持,以期能说服他的父亲,却被别人冷冷驳回。之前邵飘萍和林白水死时,不是没有人去求过这位少帅,可结果呢?再怎么被称道为开明的人,做决定时也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而这位少帅,还是奉系军阀的继承人呵。
  在这一切救援行动中,以金陵许宁的动作最引人瞩目。他联合左派,多次与奉系提出谈判要求,又一次次被拒绝;他甚至去与右派谈条件,许下诺言,只要求至少保下这一批人的性命,依旧没能实现。听说许宁还多次想要动身北上,亲自参与救援,被身边的人死死劝下。
  4月28日,张作霖在北平处刑李大钊。为了延长被处刑人的痛苦,处刑时甚至特地选用了“三绞处刑法”。听说施刑足足有四十分钟,李先生受尽折磨才含恨离世。而同一批被处死的人中,还有一位名为张兰的女学生,一共二十人,死于奉张爪牙之下。
  更讽刺的是,处刑结束没多久,北方再次发来通电要求举行“南北和平会议”。与此同时,孙传芳卷土重来,在浙江一带兴风作浪,与掌握着嘉兴等地的左派遥遥对峙。
  他们像是拿着血淋淋的人头在威胁,你若不坐下来谈判,我们就制造更多的屠杀。
  四月的最后一日,许宁南下杭县,参加这一次的“南北议和”。
  那一天,浙江这一座县城,成了全国瞩目的一地。来自北方和南方的各位代表早早聚集在此,看似和睦地握手言谈。而众人皆知,在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涌动。
  会议当天,临时准备的会议大厅门口,许多人驻足长望。
  他们在等一个人。
  没过多久,一道瘦长的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明明已经是四月末,他却穿着初冬的衣服,甚至还披着厚实的大裘。修长的身影,苍白的面容,他单薄像是随时都会倾倒下去,却依旧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他的背脊挺立得笔直,步伐毫无犹豫,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不会退缩的人,是一柄不愿蒙尘的利剑,是一面高挂墙头的旗帜。他可以被寒风戏弄,却永远不会飘落。
  许宁走到大厅门前,脱下大裘。他最近格外畏寒,他人感觉暖意融融的春风,却像是刀割一般刺在他皮肤上。
  他从未想到,再次踏上故土,竟然是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噩耗频传,强敌环饲。
  就像此时寒风朔朔,铭肌镂骨。
作者有话要说:
――
但凡文中表明某某年某月某日,发生的事,都是历史真实事件。
1927年张作霖的确提出过南北议和,但是没有成。

第85章 音

  “所谓的南北和平会议,过是一场力量博弈之下的利益瓜分。”
  章秋桐这么与许宁说到。
  十多年前,章秋桐参加了以袁世凯和孙文为焦点的那次南北议和,那时候的他还作为孙文先生的南方代表,参加了议会。事后虽然成功统一中华,建立民国,可实际上革命派不过是为袁世凯做了嫁衣,也中了帝国主义精心设下的圈套。
  章秋桐说:“会议上的人最会装模作样,那英美等国夸夸其谈许下诸多好处,好似只要双方和平不战,他们也可以为之鞠躬尽瘁。可事后,全是一纸空谈。元谧,你莫要上了他们的当。”
  许宁点了点头:“章先生的教诲,一定铭记在心。”
  章秋桐看他兴致不高,又见两人即将走到会议大厅,怕不能再嘱咐下去,就连忙抓住了许宁的手。
  许宁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你得知道。”章秋桐直直望向他,“这次会议,不是你一个人在奋战。即便你走在前头,后面还有无数人替你遮风挡雨。”
  章秋桐比许宁连长十九岁,已经四十好几的他,手掌已经不复年轻人的细腻,而是粗糙、干燥,犹如砂纸。然而这样的手用力地握住许宁,却将它的温度稳稳地传递过来。
  许宁心下微暖,轻声道:
  “我知道。”
  两人踏进了会议大厅,便不再小声私语。
  而许宁,也在这一场几乎涵盖了现今全国所有势力的会议中,见到了许多熟人。
  作为上海工人代表的廖庭风老先生向他点头示意,而难得令许宁感到惊喜的是,李默竟然也跟在他身边。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一看到许宁,就站立不住地张望过来,不过因为现在不方便说话,两人也没有叙旧。
  李默竟然是去了廖老先生那边吗?
  许宁心想这也很适合他,他现在过得也不错。
  而在李默与廖庭风之后,他又见到了两位熟人――张习文,以及跟在他身后士官旁边的金碧辉。
  “元谧。”
  不顾周围人神色诧异的打量,张习文主动走了过来。
  “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却吐不出半个字。
  许宁仔细打量着这个认识十年的曾经的旧友,发现张习文发梢竟然染上了一层白霜,嘴角也挂上了许多细纹。
  原来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那个意气风发冲进土匪窝的少年,那个单枪匹马在杀手中救下他的青年。现在已经是一脸风霜,似乎刀风剑雨磨灭了他所有的棱角,让他圆润地融入世间,却也不再那么熠熠生辉。
  “张三少。”
  许宁却没有开口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生疏地唤着他的身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金陵一别,许久未见。”
  张习文眉头轻轻蹙起,点着这样疏离的许宁感到陌生,然而想到这一段时期来发生的事,竟也觉得这陌生是不可避免的。或许当年,那两个在土匪窝里初遇的少年也从未想过,路途疏远,竟然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就在两人沉默之时,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开了口。
  “原来许先生和三少也是旧识。”
  金碧辉微微一笑,插进两人的谈话,意有所指道:“许先生左右逢源,人脉之广真是让人钦佩。”
  在她旁边,被她挽着手的中年军官哼笑一声,眼中露出不屑。
  “满清遗狗,当然懂得四处讨好人了。”
  张习文脸色一变,正要怒瞪回去,对方却已经抢先道:“三少别只顾着叙旧,忘了大帅这次吩咐我们的任务。”
  听见这句话,张习文只能握了握拳,将怒气忍了下去。
  “会议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场。”
  许宁看着当年飞扬跋扈的张习文,如今竟然也学会了忍耐,不由感到些微吃惊。而且看到金碧辉竟然又出现在这里,他不免感到吃惊。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那些人知道她的身份吗?
  这时候,廖庭风走过来与他道:“那个中年军官是张作霖身边的得力下属。这次会议以他为主,张习文也只是辅佐,自然得听他的。”
  “廖老。”许宁连忙致意。
  廖庭风冲他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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