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英雄气短啊》第20/21页



“没死,他没死,他的沅儿……他的英沅……没死。”凤准一辈子也没流过这麽多的泪,强忍住哭声,他一头冲了进去,扑到英沅身前,抹去了满脸泪水,仔仔细细的端详著面前因为昏睡而显得无比沈静的面孔。

是他的沅儿,没错,是他的英沅。凤准颤抖著的手指攀上那熟悉的面容,一寸一寸的抚摸著,他的身子好热,脸颊深深陷了进去,他又瘦了,是在牢房里被折磨的吧,不行,他要好好的给他补补,他不会再让他伤心的吃不下去东西,韩朝算什麽?和他失而复得的沅儿比起来,那算得了什麽?沅儿想要回去,那就给他吧,他会在三军将士前检讨,他不在乎赔上自己的无上尊严,只要他的沅儿还完好,他什麽都不在乎了。凤准在确定英沅确实活著後,忍不住一把将他抱进自己怀里,热泪再度滚滚而下。

直到半天後,小福子小禄子跟著陈健咸智垒走了进来,凤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英沅,只握著他的手问离影道:“英沅他怎麽会昏迷?他的身子怎的这般热,还有,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禄子为何告诉朕说沅儿……沅儿他已经行刑。”说到这里,想起英沅的确差一点就死在自己的旨意下,不由更是後怕,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皇上有什麽问题就问老臣吧。”右相国施施然走了进来,行过君臣之礼後沈著道:“启禀皇上,英沅他身子本来虚弱,又在刑台上捆了这许久,日头这样大,他中暑也是正常,皇上请放心,老臣已吩咐就近的医生给他处理过了,相信不久後便会醒来。”

凤准这才觉稍微放了心,冷静下来後,理智便回笼了,他怀疑的瞄瞄右相国:“咳咳,小禄子回宫告诉朕老爱卿已经行刑了,这是怎麽回事?”

右相国鞠了一躬,面不改色道:“回皇上,因为臣在此之前,忽然发觉此子并非像臣想象中那般大奸大恶,不过虽如此,臣也并未想过徇私,实在是他在刑场上的一席话,打动臣心,尤其最後一番关於……咳咳……关於皇上和他的那段,闻之令人泪下。世间竟有此真男儿,不掩己错,不伪己真,不饰己情,殊为难得。老臣不由起了爱才之心,又看见小禄子飞奔回宫,於是老臣大胆,妄自揣摩圣意或会有所改变,是以私自做主,延迟行刑,等待皇上再次下旨。等了有一刻锺,他便昏过去了,老臣又斗胆将他挪於此处避暑,老臣抗旨有罪,请皇上责罚。”

凤准本来是很感激右相的,可是为何他总觉得这老家夥的眼角似乎微微带著笑意,一眼瞥见了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龙袍,猛然想起一事,凤准的脸色都黑了:“既然……英沅没死,那这滩血是谁的?”老天,看在他怎麽也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的份儿上,千万别让答案太过不堪了。

陈健和咸智垒以及离影等都赶紧背过身子,凤准心里立刻有了绝望的预感,要不还是人家右相国经历的事情多,见过的世面大呢,竟然仍能用古井不波的平静语调叙述道:“回皇上,因天气炎热,老臣又苦等皇上旨意,延误了行刑时间,正值午时,刽子手久候之下,也不免昏昏欲睡,想来那柄大刀亦不轻便,如此两下里赶巧儿,那大刀从刽子手手中掉落,正砸在他的脚面上,险些将其足一分为二,饶如此,也是鲜血狂涌,老臣忙著命人替他和英沅医治,因此一时忘记找人收拾血迹,事後也忘了,实在对不起皇上,老臣老了,记性也大不如前,请皇上治老臣失职之罪。”老大人气定神闲的说完,凤准已经要吐血了,翩翩老大人还加了一句:“对了皇上,您的手指头怎麽了?还有您刚刚宝贝似的抱著的那个好像是龙袍做的包裹里面装著的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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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以让这老家夥知道自己把刽子手那臭脚丫子的血当作英沅的血,十指并用将其挖出,还用龙袍包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种糗事,还怕这老家夥不在那些老东西中给他好好宣扬。哼哼,到时候他可真没脸在朝堂上压他们一头了。凤准看出了右相国的“险恶“用心,才不打算上当呢。

“恩,没什麽,这手嘛,刮了一下而已。”想一想被刮了怎麽可能连骨头都差点刮出来,於是又补充了一句:“被一块很粗糙的大石头刮的。”说完小福子早已带御医上来给他把伤口包扎妥当。

“老爱卿,既然有这样的事,爱卿做的也十分妥当,朕不胜感激。只是……”凤准拖长了语调:“只是处理完後,爱卿理应等在那里复旨,这边派几个妥当人处理也就是了,因何爱卿竟连影子都没有呢?”

“这个,请皇上恕罪。”右相国沈声回答到:“老臣说过,老臣年岁已高,如今天气炎热,因添了午睡的毛病,适才臣想等皇上新旨意下来时必然有个空子,因此老臣偷了这个空子,睡了一会儿。老臣一睡,想是其余人等亦熬不住,将心比心,老臣也命他们过来胡乱歇了一会儿,老臣万料不到圣驾亲临,未能率众及时接驾,还望皇上恕罪。”

这老家夥绝对是故意的。凤准气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哼哼,当朕不知道你的卑鄙目的吗?你不就是想教训朕一下吗?你不就是想看朕捶胸顿足,悲痛欲绝的样子吗?你不就是想让朕一生气,能撤了你的右相职务或者准你告老还乡吗?哼哼,老东西,你想的太美了,怎麽折腾你这几把老骨头,没人比朕更清楚。

旁边几个人眼睁睁看这两个人面不改色的斗嘴,只忍笑忍的快中内伤,忽听凤准闲闲道:“哪里,这件事老爱卿居功甚伟,朕很为爱卿的谨慎和体察上意而欣慰。朕已经决定了,就将韩朝还给他们韩朝人吧,朕用侵略来的这个小国换一国之後,不知老大人以为如何?”

右相国如今见识了英沅的人品,哪里还肯反对,躬身拜贺,凤准嘴角泛起一个狠毒的微笑:“既然如此,老爱卿啊,你看皇後要随我们回凤朝,他肯定又心悬故国,为了让他安心,老爱卿和其他几位大人,当再竭心尽力,为韩朝多培养出一批才俊来帮助他们振兴才对。还有这次带来的那些新臣子,因朕走的匆忙,也未及好好训练,老爱卿当重新接收他们,督促他们继续用功,明白吗?”

右相国的嘴巴分明都颤抖了,过了半天才不甘不愿的接旨,心里这个气啊,原以为激激皇上,让他准自己清闲两天享享福,谁料又被他算计了,为何自己和这小东西斗法,就没有一次赢过呢?

当下英沅体温逐渐降下,只是人因为极度虚弱还未醒来,於是小心翼翼将他安置车中,搬回了知府府衙,长公主一看自己相中的弟媳毫发无伤,不由欢喜起来,於是命人开始收拾,准备过几天,让英沅见了他的朋友後便回返凤朝,凤准一想也对,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所有朝政大计都担在了那几个倒霉的老臣身上,别把他们欺负急了,撒手不管或者干脆造了反,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至晚上,英沅终於悠悠醒转,睁眼一看,已是掌灯时分,他还以为自己已然身死,心道昏迷中被行刑倒也好,一点儿不觉得疼。正想著,忽然一张英俊的大脸猛然探到面前,吓了他一跳,然後就听见一迭声的嚷叫:“快快,沅儿醒了,去把那井水汲过的西瓜拿来,还有燕窝粥,冰镇莲子汤,点心点心,要甜的……”

“这……是凤准。”英沅在恍惚过後终於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他怎麽也跟著来了,也不对,他总不能到了地府後也做皇帝吧,这样指手画脚的,要不然,是自己的眼睛已经挖了出来和他的屋子相对,才能看的这般清楚?恩,也不对,这……这手是自己的,身子也是自己的,怎麽回事?这到底怎麽回事?

两个人一个傻笑,一个发呆,直到凤准的手探上英沅额头,一边喃喃自语道:“好,这体温总算退下了。”另一手又擎起一块西瓜讨好的笑道:“沅儿,来,吃块西瓜,凉浸浸的,中暑後吃最好了。”英沅才确认了自己活著的事实。

“凤准,我怎麽还活著?那个右相国不说是你手下最得力的臣子吗?干什麽办事这麽毛躁?”英沅勉强支起身子,瞪著凤准骂道:“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血性?朝令夕改,这是一个皇帝,尤其是以狠辣著称的凤朝皇帝的所作所为吗?”

“沅儿何苦到这时还说狠话。”凤准嘿嘿一笑,轻柔的又扶著他躺下,贴近他的耳边道:“既这样狠心,为何还要右相将自己眼珠挖下,说要日日夜夜看著我,看著我吃饭读书,看著我上朝议事,看著我的风光我的失落,我所有的一切,你都要看著。还说自己生前不能和我朝夕相对,死後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我装在你的视线里,永不忘怀。沅儿啊,我明白你对我情深义重,可是让一对眼珠子日日夜夜盯著我,也怪渗的慌,你说是不是?”这几句话一说完,英沅的脸腾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用尽了力气大叫道:“胡说,谁造谣,我……我是因为恨你,要做……厉鬼报复你,所以……才……谁造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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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是吗?那让朕算算,哎呀,这造谣的人可多了去,小禄子,右相国,还有你的兴州百姓,恩,这造谣的人简直不可胜数啊,而且他们串通的是天衣无缝,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带差的,当时朕真的感动极了,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情,可以埋在心里这样深的。”说到最後一句话,凤准微微叹了一声:“沅儿啊,你……何苦来……”

那个右相国在哪里?他要杀了他,干吗好好的监斩官最後竟然徇私枉法。被凤准这样调侃,被他把自己心里最後的秘密都探了去,英沅真恨不得一头撞死,明明……明明就是因为自己人之将死,才把真心话说了出来,他哪知道凤朝皇帝的圣旨跟放屁差不多,可以说改就改的。恨到後来,连粗话都忍不住冒出,英沅连看都不敢看凤准一眼,这样的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忽然一块冰凉的东西被强行放进嘴里,甘甜的汁液顺著舌尖下滑,刺激著从小到大没吃过几回好东西的味蕾,虽然英沅倒没小气到连西瓜这种在夏天里极为廉价的东西都不舍得吃,但是从兴州城破,辗转反复的折腾了这近三个月,尤其是最近几天更是受了折磨,他倒的确还没有吃过这麽令他舒服的东西。

“咕噜“一声,可怜那被馋坏了的大脑不等主人考虑明白,就果断下令让舌头和牙齿配合工作,将一块西瓜咽了下去。等英沅看到凤准的笑脸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又是羞愧又是窘迫,想再拿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好和凤准对著干,冷不丁儿一把被他搂进怀里,要待挣扎,却被搂的更紧,肩膀後面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沅儿别动,别动,让朕好好的抱抱你,让朕再确认一下,太好了,沅儿还活著,朕……没有铸成大错……我的英沅……我的……”

“他似乎……哭了……”英沅僵直著的身子逐渐软了下去,脑海中的回忆一幕一幕闪现出来:对自己大吼想杀他却又忍不住让人保护他的凤准,被刺了一刀却还狂叫著不许关押自己的凤准,监牢里犹豫著却最终答应放弃韩朝的凤准,大雨里踉跄著仰天长笑离开的凤准……他的眼睛也渐渐湿润:为什麽上天让他们相遇相爱,却又将他们推上了这条国仇家恨的绝路?他也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可是能怎麽样?他们都有著自己的坚持,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啊。

“皇上,燕窝来了。”真是的,这两人有完没完啊,都这样的难舍难分,当初何必那样绝情。小福子和小禄子悄悄活动了下站的僵硬的胳膊腿,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出声打扰。

两个死奴才,不想活了。凤准恼火的想,敢在这麽感性的时刻打扰他们,更何况自己竟然流了两滴眼泪,这怎麽能让他们看到呢,不明显破坏形象吗?他一时忘了,自己威严冷酷的形象在两个奴才的心中早就破坏殆尽。

英沅急忙推开凤准,不知为什麽,经过了这麽多事情,他竟再也拿不出之前的绝情模样,眼看著凤准乐颠颠的将燕窝点心等端了过来,将碗凑到他嘴边吹了吹气,然後美滋滋道:“英沅啊,这种好东西你这只铁公鸡可是没吃过的,恩,想必见都没见过,来,尝一口。”他忍不住就醉在这份温柔里,不知不觉的把一碗燕窝吃了个干净。只把凤准感动的,差点没有焚香感谢上天。

含情脉脉的吃完一顿饭,英沅告诉自己是分别的时刻了,有这一刻温存让他带到阴间,上天已是厚待自己,却不妨凤准竟上床来拥了自己入怀,正色道:“沅儿,但为君故,皆可相抛。我已经决定放弃韩朝了,只要你肯放下心结,我可以什麽都不要,甚至愿意把以前侵略来的土地都放弃,只是那些国家已经习惯了我的治理,恐怕也还不回去。”他看著英沅瞠目结舌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奇怪,人就是这样,必然要等到失去,才会发觉他在自己心中的真正分量。朕一直以为自己迟早能够放下,能够忘却,却在接到你已被行刑的一刹那才发觉自己的魂魄也早已随你而去,与其一定要逼得我们走上不归路,最後心如死灰,还不如放下这个韩朝,换以後你我肝胆相照,风雨相随,一生幸福快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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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愿意放弃吗?这麽痛快的放弃?不会後悔?永远不会後悔?凤准,告诉我,真的……永远都不会後悔吗?”英沅反抓住凤准的手,因为太过激动,以至於关节都泛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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