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姑娘择婿记》第100/114页


  杜禹先是一惊,后是一喜,转身推了门就往楼上跑去。
  贞书本又睡着了,叫他脚步声惊醒了便欠身坐了起来。低头道:“对不起。”
  杜禹忙道:“那里,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贞书道:“当年你走之后,曾有个半大小子到我们蔡家寺来,言他名叫藤生的,可是你的小厮?”
  杜禹道:“是,我叫他出脱了那狮子狗,连带当时身边几个人的银子皆叫他拿了,替我去寻你,先拿银票下着定,待我回来好娶你。”
  贞书道:“那日我心烦意乱,在渭河边碰到他。恰童奇生也在,我因不想与童奇生多纠缠就急急走了。谁知道童奇生后来竟杀了他。”
  杜禹问道:“童奇生是谁?”
  贞书道:“就是我当年曾跟你说过,跟我口头订了亲事的那个监生。”
  杜禹皱眉抚眼道:“我以为他叫鞑子杀死了或者抢走了,谁知他竟找着了你?”
  贞书道:“那阵子只怕整个徽县人都知道我的大名,他要找到我并不难。我那时还太年轻,遇事不能周全顾虑,将他交给了童奇生就走了。也许他带的银钱外露,叫童奇生起了杀心,枉死了一条命。”
  杜禹按了剑柄问道:“那童奇生如今在何处?”
  贞书见他一幅要去杀人的样子,忙按了道:“他在刑部任了一年郎中,如今只怕已经叫玉逸尘的手下打死了。”
  杜禹复又坐了道:“我听你母亲言你怀孕了。”
  贞书道:“是。”
  杜禹见她容样身段皆瞧不出来,算算两人事情过了也三月有余,又问道:“怎的不见肚子鼓起来?”
  贞书道:“怀孕了肚子要鼓也得四五个月,哪里那样容易。”
  杜禹道:“若你不嫌弃,咱们就搬到我那小院中去,我雇两个人来好好伺候着你生孩子。”
  贞书摇头道:“虽怀了身孕,可我并未想着仍要嫁给你。我并不爱你,嫁给你你也太屈了些。”
  杜禹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贞书仍是摇头:“不知道,事发太急,容我好好想一想。”
  杜禹心中太过欢喜,想笑的心忍都忍不住。可是贞书面上这样愁苦,他怕自己一笑又要惹她厌憎,遂也强撑了一脸悲伤坐着,直到贞书催他才不依不舍起身下了楼。
  他到了楼下,见黄子京也在楼下站着,抱拳别过苏氏两人走过了拐弯处,才拍了黄子京肩膀大笑道:“我娘子怀上了。”
  黄子京心内将这话过了半天才道:“这么说老大上回是得了手的。”
  杜禹道:“你懂什么呀,走,咱们买些大鱼大肉大鸡大鸭来,好好替她补一补,将肚子补的鼓起来。”
  言毕又咬牙切齿道:“先去刑部找个姓童的郎中,死了我也要再戳他两个窟窿叫他带着下地狱。”
  事实上童奇生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如今身旁还围了许多太医在替他疗伤治病。他一张脸被玉逸尘的拳头打变了形样,嘟嘟囔囔的不停诉说着。枢密使王振始终闭眼听着,旁边那矮冬瓜般的女儿捏了帕子哀哀戚戚哭着。
  门外官家带了个年轻人进来,王振忙上前几步问道:“杜武怎么说?”
  年轻人摇头道:“杜国公说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请大人自己保重。”
  “好他个杜武!”王振气的甩手大骂道:“这些年老子一直保他,临到老子头上出了事他就躲起来。”
  又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王振迎上去问道:“圣人那里怎么说?”
  年轻人亦是摇头:“圣人言她自己要自保尚且都难,无法帮到大人!”
  王振气的来回踱着步,见下人端了汤药进来,一把打翻了道:“给这种浅薄无知的小人喂什么药,治什么伤?快些都给我滚出去。”
  不多久,院外乱声四起,家中亲眷仆妇们尖叫着往王振所在的院子中挤了进来。外面持矛的御林军也冲了进来。徐秀先清出路来,护着玉逸尘进了院子。
  玉逸尘是个太监,而且是个非常坏的太监。但他容样生的非常好,身形纤瘦仪态动人,似男非女十分有些媚惑之态。人们对于相貌出众的人,总会多生出些宽容和期许,那怕他丧尽天良坏事做绝,总会在潜意识里替他排解出个身不由已的可能性来。
  但他今天面上的神态,俨然就是盛怒中的修罗。他背手持着把剑,伸了双手叫孙原替自己系了那本黑的披风在身上,仰了脖子叫他将前面的带子系紧,才望着早叫御林军翻剪了双手的王振尖声问道:“童奇生在那里?”
  王振尖叫道:“我把那厮给你,但是玉公公,你好好想一想,你不能抓我,你若抓了我,天下还有谁能与杜武抗衡?你不过是在为他人……”
  玉逸尘挥手叫人将王振拖了下去,见殿内有个矮矮胖胖的女子叫人清了出来,这才着自己的护卫将门守了,抬眼望了望匾额,冷笑道:“好一个永振家声。”
  他进了内殿,梅训随即上前关了门。诸人皆在外屏息站着,内里童奇生的哭嚎声渐高渐低最后终于没了。许久之后,玉逸尘才自己双手打开了门。孙原忙上前递了帕子给玉逸尘拭手,另将剑接了过去。
  玉逸尘自拭完手解了披风扔给孙原,出门吩咐徐秀道:“将童奇生挂到城门口示众,这一府人都给我捉了送到应天府去,王振单另送到我府中。”
  这是个很好的契机,又能叫他消心头之恨,又能除掉一块巨垒。在知道了平王此行回京的真正目的之后,玉逸尘就一直在苦思,王振与杜武这两块壁垒,要先将谁攻下才会对将来的局面有利。
  他本已不愿恋战,带着心爱的女人就此离开,归隐,去过一份正常人该过的日子,寻些他此生从未奢望过的平凡快乐。

☆、116|绝境

  可事世就是如此的捉弄着他,仿佛天地皆要与他作对一般,一次次将他逼入绝境。
  他杀心又起,无可抑制。
  贞书足足在床上躺了两日,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办法来。头一回与杜禹有了那事情,经苏氏提醒,她曾两回出去买堕胎药,就怕肚子大了露出丑来,到头来是虚惊一场。这回却是一丝准备都没有就真的怀上了,而且转眼已有三个多月。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女子,能狠得下心做一切事情。
  她也想要个孩子,像贞玉家的囡囡或者贞媛家的熙儿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可以哄着抱着,一整天她都不会嫌烦嫌累。自从答应跟玉逸尘成亲,她早就收了这辈子能有孩子的心,如今有了孩子,还是杜禹的,就玉逸尘来说,只怕亲事是无法再做了。
  好在天越来越冷,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长衣,她本就身量纤高,便肚子大些别人也会以为她不过是胖了而已,眼下这几个月内是看不出来的。
  这日她才驱走了亲自屈身在厨房里熬鱼汤的杜禹,到了铺子里就见贞玉府上的家丁在门口站着。那家丁见了贞书,上前行礼道:“宋掌柜,我家夫人请您去一趟。”
  贞书不知她有何事来找,又回屋套了件十分宽大的厚袄在外面,才与这家丁一同出了装裱铺。杜禹正在铺子外面与黄子京聊天,见贞书出来了忙跑来问道:“娘子要去那里,我送你去。”
  贞书道:“不用你送,我自己走着去就可。”
  杜禹又道:“要不要我去雇辆马车来?”
  贞书已经快步往前走了:“我好容易出来走走,为何非要马车?”
  杜禹嘿嘿笑着在后面跟着,悄声问黄子京道:“你瞧着肚子鼓了些没有?”
  黄子京摇头道:“瞧不出来,不过胸似乎鼓了许多。”
  杜禹拍了黄子京脑袋道:“往该看的地方看,你眼睛老乱瞟什么?”
  到了贞玉府门上,杜禹才止了步转过身故意往回走着。贞书知他是怕碰见窦明鸾,冷笑两声进门去了。贞玉如今屋子里没有地龙,不过火盆倒燃了几个,但毕竟不似地龙暖和又无烟火气,她自己也熏的唇角上起着火泡。
  见贞书进来了,贞玉仰头对寄春道:“去将四姑娘带来。”
  贞书大惊道:“你竟找着贞秀了?”
  贞玉也是冷笑:“若不是她哭着跑到刑部去给童奇生收尸,我还真找不着个她。”
  贞书问道:“这一年多她藏在那里?”
  贞玉道:“藏在妓院里,跟那些粉头妓子们住在一起,听说怀过个孩子还流产了,只怕客都接过不知道多少。二叔父也算是个文人,字画都能当钱卖,怎么教出来你们这么一群不知耻的女儿来,贞媛的大了肚子没人要到处找下嫁,你好好的要去嫁太监。贞秀躲在妓院当行首,贞怡了?那也是个小娼妇,整天就知道打扮自己卖弄风骚。”
  贞书低声道:“你若要骂我和贞秀,就尽管骂。大姐姐如今也好容易成了亲,贞怡又还未结得一门好亲,你实在不该如此刻薄她们。”
  贞玉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三叔父那里也就算了,在外县旁人不知情。四叔父生得两个儿子也不用管他。我叫你们累了多少名声你可知道?我还有囡囡,她有你这样一个好名声的姨母在,将来如何与高门大户谈婚事?”
  一京城的人谁不在背后骂贞书,她都习惯成常了,叫自家的姐妹当着面骂这还是头一回。但事实如此也不容她辩驳。贞书站的有些脚困,手撑了腰欲要抚着肚子,又怕叫贞玉瞧出来只怕更要来气,才忍着腰酸,就见外面两个中年仆妇绳子捆了个女子进来。
  贞书细瞧之下才惊道:“贞秀,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贞秀叫那仆妇压跪在地上不能起来,见了贞书哭道:“二姐姐,快救救我。”
  在宋府里,贞玉行二,在二房,贞书却是行二。是以贞玉还以为贞秀在叫她,冷笑道:“你将银子吐了我就救你。”
  贞书欲要过去替她松绑,那仆妇冷声道:“姑娘,她如今是我们好容易抓来的犯人,你要放她可别怪我们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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