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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儒家经典为自己的主张辩护,这一手王静辉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报纸、学刊上的辩论他也从来没有落过下风,毕竟儒家经典中可以利用的漏洞就和马蜂窝一样多,甚至同样的经义双方都可以引用,从此也可以派生出对自己有利的解释,在这一点上,王静辉不能不在心中爱死孔老夫子了。对于王静辉的对手来说,最要命的还是孔老夫子本人——孔子恶农已经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这对于他的对手来说更是不利;而且同样也是孔老夫子,他把圣人的排位顺序上的漏洞也留给了王静辉,管子治齐,大力发展工商业,使得孔子将管子列为周公之后。

“孔子、孔子……空子、空子……”这就是王静辉当时的心情写照。也正是经过这一场波及大宋士林的大辩论,使得社会空气更加活跃了起来,直接反应到朝堂上来的状况便是福宁殿这个小圈子在讨论国事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话题便是“经济”、“贸易”、“金融”

……要不是有了这样的变化,很难想象大宋统治高层会在福宁殿中召开会议来专门算计金钱,还对海外贸易如此看重,这也是王静辉前几年所写的关于海外贸易奏章一直没有被拿到台面上正面讨论,到了今年反而获得了这么大重视的原因。

“先生的方田均税法,在下是极为佩服的,不过先生有没有想过一旦这样一部新法进入实施后会引来怎样的麻烦?!”王静辉淡淡的说道。

此时王静辉正坐在王安石的书房中,对面坐的便是王安石父子,王静辉也是很久没有见过王雱了,所以这次他来王安石家的理由就是给王雱看病。不过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王安石最近想要推行方田均税法的事情已经慢慢传开,新党众人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毕竟新党领袖王安石执政多年,这两年先后因为灭夏战争和宋辽战争而牵扯住了朝廷的注意力,变法运动也算是进入了一个低潮,推行新法显然会加剧朝廷内部矛盾。在这一点上王安石、王静辉和司马光三人心中是十分清楚的,故此在这两三年中无论新旧两党还是王静辉一派的都很少生事,而这三个人之间也是很有默契的没有主动挑起纷争,就是王安石早就拟定好的方田均税法的札子也是压在手中没有递上去,全部都是因为战争。

这里面倒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因为战争,大宋朝局反而更加稳定,不过战争期间已经慢慢过去,大宋朝廷中需要一些新的内容来充实,以便给早就养精蓄锐已久的大宋官员们提供一些刺激的“功课”了。

王静辉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发生,在他看来大宋比任何时期都需要稳定,无奈他费尽心力打消了大宋灭辽的诱惑想法,将朝廷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内来,却没有想到王安石所率领的新党是需要“新的变法”的,而旧党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方田均税法的推出将会给已经熄灭了两三年的新旧两党之争重燃战火,政治势力间的相互倾轧是王静辉最为反感的事情,为此他不得不来一趟王安石的家中,来做自己的努力希望能够把王安石给拉回来,试探王安石及其新党的底线,若是态度坚决的话,那说不得他将会一边倒向司马光的旧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平息这场无妄之灾了。

王静辉是不愿意见王雱的,他手中掌握着大宋情报局,虽然不为提举,但是他的弟子彦生对他恭敬有加,还是像以往那样将情报局所收罗的珍贵情报挑分整理好交给王静辉来审阅,从中也好积累经验。情报局虽然负责的是国外事务,国内事务是由皇城司来管辖,不过同为情报部门,皇城司和情报局在反间谍等方面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而且大宋统计局和皇城司也有着众多联系。王雱背地里面对他干得那些事情,王静辉心中都清楚地很,不过王雱这样的小角色对他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同时也因为王安石的缘故,对王雱所做的事情他都当作不知道,但是王静辉旗下的产业却严禁和王雱有关联的。

王雱依然是以前那个样子,至少在面对面的时候,和王静辉保持的关系还是显得非常热情,不过在心里面却不愿意面对这个和他同年的年轻人。无论是谁,仿佛只要在王静辉的身边,总会被王静辉的光芒所遮掩,在这点儿上王雱心中体会的特别深刻,其实这不过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王静辉在大宋政治生活中很多情况下都是退居幕后的,也唯有福宁殿小圈子中的这几个人非常清楚其底细而已,若论世人评价未必有王雱心中想得那么高。

第四百二十六章 圈套

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已经修改了多次,这也是受到王静辉的启发在仔细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的最后修正版本。王安石心中自然是不会怕外界的压力的,可惜的是新法有的时候遭到反对也许并不是单纯的都来自贵族,相反对于平民的生活冲击力更大,这就成了王安石的软肋,也是王静辉攻击新法最重要的借口。

在王安石心中,他对王静辉还是有着非常深的顾忌的,尽管两人在一些事务上有过多次合作,但是新法的实施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王静辉的牵制,其中得到改良的很多,但是被废止的也不少。不过要说到对立还到不了那个程度,毕竟被废止的新法有些情况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到,皇城司高效的工作可以使得新法实施过程中最隐秘和黑暗的部分全部暴光在大宋统治高层面前,当然在这之前皇城司会受到王静辉的示意先将这些材料呈送到王安石面前先过目。这种做法也算是顾全了王安石的面子,也给新党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保护。

不过这些都是基于王静辉对王安石个人品德的判断——王安石心中还是有着相当强的个人道德自制能力。若是换做王雱那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通过这么多年的观察,王雱这小子更像是春秋战国时代那些游走于各国的纵横家,心中只有结果而不在乎行事的手段。王静辉通过大宋统计局,手上已经掌握了不少关于这位王衙内不利的证据,尤其是王雱为了获得政治献金,采用了很多手段来胁迫商人,事后又下手弄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事例。要不是这些和王雱合作的商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加上王雱与王安石父子的关系,王静辉早就出手来给这个王衙内一定的压力了。

“某以为方田均税法实为利国利民之举,而且其中措施已经经过多次商讨,尽管有些压力,但是老夫亦认为应该实施此法,就算担些风险,老夫也不在意这么多了!”王安石淡淡的说道。

“方田均税法的条文,在下也都大致看过,此法确实是良法,若不实施的话,在下也无从下手从中找出什么缺憾来,这不得不让在下佩服介甫先生!毕竟天下隐田众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控制在大宋大地主的手中,百姓也深受其苦,而朝廷在这上面每年所损失的税赋也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了……”王静辉说道。

“既然改之非常赞同方田均税法,那为何又要来此试图阻止老夫实施此法呢?!”王安石打断了王静辉的话问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盯着对面的王静辉,期待着他的回答。

王静辉看着王安石,心中确实感到有些亏欠,他是多次暗地中利用了王安石,不过却不是为了给自己捞取好处,完全是为了大宋的平稳发展——大宋是需要变革,不过对于一个迟暮的老人来说,像王安石这下接连不断的给病入膏肓的病人吃下烈药,其后果只能是使历史重演一遍而已,这个结果不是王静辉所希望看到的。他利用了王安石对旧有传统的破坏能力,为推行自己的措施开路,这在政治上确实是王静辉小小的“暗算”了一把王安石,不过要不是因为王安石难以合作,他也犯不着使用这种手段。

“介甫先生不畏艰难诚然让在下心中佩服,不过朝中政局也会因为此法而产生波动,在下再三衡量之下,想来劝先生慎行!”

“天下隐田由来已久,与国无益更害百姓。改之兄既然无法为方田均税法补益,为了朝中某些小人张目未免不值!”王雱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他对王静辉的敌视已久,不过却王静辉做事滴水不漏,找不到对方的把柄,这几年对新法又隐隐构成威胁,自然说话就少了委婉,近乎指责了。

“自周以后,井田崩坏以覆千年,历朝历代多少才智之士都想恢复三代井田,都未能成功,不知相公以为如何?”王静辉没有理会王雱的冷言,径直问道。

“皆是人为!”王安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王静辉听后知道王安石心意已定不可能再回转,心中也是有些惋惜,说道:“不知先生打算用多少年的时间来完成方田均税法在全国的推行?”

“以某看来需用十年,前三年先在河北诸路、京畿路试行,参看效果再行补充后全国推行,争取七年时间以克全功!不知改之以为如何?”王安石说道。

“十年时间,这个速度应该算是比较合理了!不过在下还是想向先生建议一策,望先生能够佳纳!”王静辉说道,他记得王安石在历史上推行方田均税法是十分乐观的,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开始推行到全国,不过这次王安石打算用十年的时间来完成方田均税法,可见王安石已经吸取了前面变法的经验教训,不再妄图一夜之间大宋变颜色了,这也倒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时间长了造成的危害也可以尽量控制,若是操纵得当新法成事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即便如此王静辉对方田均税法还是不怎么乐观,先不说方田均税法得罪了大宋所有的地主和重要的大臣,在政治上会处于不利地位,就是单单将全部的土地完成丈量也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并且大宋官僚体制还是存在众多弊病,底层官员欺瞒之事肯定不会少,这普通寻常农民难免在实施税法的过程中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请驸马指教!”

“在下以为先生能够把新法推行到全国的时间放在十年之久是极为高瞻远瞩的,井田崩坏千年,断不是几年之内便可以厘清的,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中间所体现出来的问题,朝廷也可以随时更正。不过在下觉得有些不妥的是试行新法的地方,方田均税法的本意便是使富豪之家的隐田无可遁行,照章纳税,也可以使得田少的百姓减免赋税得以休息。其实天下之事最适合方田均税法的地方便是河北诸路,这一点先生和在下心中都是非常明了的!”王静辉说道。

王安石听后点点头,朝中河北诸路的官员大抵都是富豪绅贵,他们几乎同气连枝,河南之地乃是大宋心脏,出身在这里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河北河南牵扯的朝中利益实在是太多,盘根错节之下想要挑战他们的权威,就算是王安石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不过王安石早就想好为国者无暇谋身,得罪人他是不会在乎了。

“驸马之意是暂且不在河北诸路推行方田均税法?”王安石问道。

王静辉笑着摇摇头:“在下若是阻止先生在河北诸路试行方田均税法,难免先生会听不进去,新法推行无非是为朝廷分忧,自然是直指重点,不在河北诸路试行先生是不会答应的。在下认为不如先把京畿路换下,添上淮南东路、两浙路和江南西路为新法试行地区如何?”

王静辉的提议让王安石父子感到有些摸不到头脑,显然淮南东路和两浙路有驸马大量的田产,这里是王静辉根基最为深厚的地区,当初王雱不是没有想过在这两路试行方田均税法,这样也可以把王静辉牵扯进来,查查看这个名满天下的驸马背地里是不是这么干净,不过就是怕王静辉恼羞成怒发动反击,这样对新法更是严重的威胁,有些得不偿失不得不作罢。王雱没有想到王静辉居然自己提出先从两浙路和淮南东路查起,这样一来反而让他有些意动,但是又怕这是王静辉的“诡计”。

“这是为何?”王安石依然是不为所动的问道。

“先生若是在河北诸路查起的话,势必会遭到朝中大臣的一些反对,而先生的老家是江南西路,这样一来也可以视之公正,也可以堵反对者的口舌。至于两浙路和淮南东路,这两路官员基本上都是大宋比较年轻的官员,背景没有河北诸路这么复杂,到时候阻力也会小上许多。至于京畿路比较复杂,还是留待河北诸路问题解决之后再推广,也可分而治之,方田均税法阻力也不会太大……”王静辉慢慢解释道。

王安石听王静辉讲得头头是道,心中也觉得这么做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他也不想碰太多的钉子树敌过多,这样于大事毫无益处,反倒是王静辉的“分而治之”更加现实一些,听后他不禁点点头。

不过王静辉的方案却让王雱无法接受——王安石持身很正派,但是他这个儿子和老子相比可就差的太多了,在王安石的老家,王雱购买了大量的土地,同时因为王安石走上相位,在这前后不到十年当中,王安石的亲戚也都购买了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有些是明码标价公平交易的,更多确实在讨好王家的地方官员操纵之下暗箱操作的——这些操纵在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绝对瞒不过土地丈量这一关,一旦被查出来,恐怕河北诸路的官员将会睁大了双眼来观察这些土地的来源问题,到时候乐子恐怕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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