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第71/87页


她方歇了一阵。莫失莫忘皆不在跟前,似是知道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确只想静一静。因为今日是她良人的吉时。
从妻到妾,她失却的若只是一个名分,那么从来对她毫无增减。可惜,她落了一颗心。
一阵隐痛爬上她的胸口,腹部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流过一丝暖意。她轻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脸上含着酸涩的笑容。
她还有他不是吗。
外面有人扣起了门。
她起了身子,一袭略宽的素色宽腰裙,掩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开了门,却见螓希,一双眼睛微带着涩意的惊慌,对上她。
寒风夹带着碎雪卷进来。刹那间,溯央有些感激起这寒冷的天气。至少给了她一个理由,亲近这个形同陌路的曾经姐妹。
螓希围了件红斗篷,发丝在风中瑟瑟抖动。鬓边一支丝绒制的蓝色绸花,几乎就要掉落下来。
溯央伸出手来,轻轻拉她一把,将她带进室内。螓希踏进来,脸朝着室内,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们之间,已经这么久没有说话。从前的亲密无间,反而成了刺骨的嘲笑,横亘在她们之间。
不过是一个男子、一些辰光。就已经隔开了千山万水、万水千山。女子一生,原来逃不过这些念想、这些畏惧、这些希望。
螓希举起手,似乎有些尴尬,将提的一个食盒递给递给溯央:“这是我……做的红花汁淋蹄髈。”
溯央听到“红花”二字,不由得一怔。有了身子的女子,如何能服红花?螓希定然是不知道她有孕之事吧,退一万步讲,即使螓希真要害她,如何会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来?
她望着螓希,一时有些怔忡。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已有身孕,只觉得千头万绪无从可说,更不能拒绝她的心意。只点了一点头,将食盒放在桌上。
螓希坐了下来,摘下斗篷,露出内里的小袄。室内静静的,只依稀听得到窗外风雪的声音。溯央心里只觉得隐隐不对劲,却无可佐证,只当做自己有了身子爱胡思乱想罢了,未曾往心里去。
螓希略坐了坐,竟也无话可说,便又披上斗篷去了。溯央当她是因为今日陆圣庵新娶,怕自己伤心难过前来相陪,心里只有一份感激之情。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那份感激之情,可笑到了极处。
螓希一步步走出厢房,心里像爬满细细的蚂蚁,眼睛里微微泛起一点五光十色。
溪宁赠她百两银子,允她出陆府去寻廖奉霆。她也是皇宫里头出来的人儿,哪里不晓得世间从没无缘无故的援手。只是她太累、太冷,她只想去找到廖奉霆,跟在他身边,旁的……她无心顾念。就算她是一颗棋,她也认了。
那日溪宁对她说:“你若是这样走了,终究对溯央没个交代。不如去与她辞行罢。”她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纵使溯央成了她的敌人,她们终究姊妹一场,从前那些羁绊,始终不能抹杀。
溪宁提起手边食盒给她,笑道:“若贸贸然去了,怕是无话可说呢。这有一盒红花淋汁蹄髈,你拿去吧,权当个和解之物。“
她接了过去。溪宁状似无意地忽道:“她若吃了,便是肯与你再做姐妹;若不吃,怕是仍猜忌于你呢。“
这句话倒像一根刺,深深扎进螓希心里。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将食盒递给溯央时,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她却终究放下它,一口也没有尝。
直到螓希纵马离开陆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溯央没有动那道菜一口。不是因为是螓希送的,更不是因为猜忌与她,而是那道佳肴里,有一味她碰不得的红花。
而螓希不知道,只以为她与她终究回不到从前,带着一丝悲凉,纵马扬鞭而去。
溪宁的计策,到这里只算成了一半。而后一半,更是顺利得天衣无缝。
螓希几乎前脚刚走,陆老太太便来到溯央房中。不为别的,只因溪宁柔柔的一句话:“奶奶,今日圣庵娶我,最难过的该是溯央。您去陪陪她吧,否则宁儿于心难安。”
陆老太太诧异于溪宁此刻的善解人意,却没有怀疑什么。来到溯央房里,顺手开了食盒,尝了一块蹄髈。
蹄髈里有药,却不是为溯央备的。溪宁已经算好溯央不会动这里头的食物,是以这药,就是为陆老太太准备的。
老太太不过一口,筷子当啷一声落到地上,人也歪了一歪,就萎顿于地。溯央吓了一跳,站起来伸出手去扶起,老太太鼻孔里竟然已经没了出的气。
溯央一时惊在那里,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梦。
随即,门开了,陆圣庵站在那里。
站在那里,目光一扫之下,便漾起了层层叠叠的绝望。
溯央恍恍惚惚地让开了一些。只觉得足下虚浮,几乎就要倒下。
她……中了计!





第四卷 道无情 第六十九章 转折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1-4-22 14:36:12 本章字数:2784

害她的人……是谁?
她愣愣地,想在混沌中寻找一丝清明。
不论是谁也好,那人总是拿着了她的软肋。她不会也不能供出螓希来。
无论如何,她还怀着陆圣庵的孩子。陆圣庵不会要她的命。可若是换做螓希,必不能全身而退!无论螓希做过什么,她也不会妄自害了她一条性命。
所以溯央缄口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阵阵抽紧——他信她吗?若是不信,可见他心里的确没有她的地位;若是信,她却又要如何替螓希隐瞒?
陆圣庵凝望着她,心里空白得发紧——他亦想信她呵,可眼前的这一幕,要他如何信她?!
今日,是他娶溪宁为妻,以她为妾的日子……那砸落在地的食盒……除了她别无一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摊在眼前啊!
她若解释,无论是什么,他都信。可她偏偏那么倔强地看着他,连一句解释也吝啬给!
从前她身上他爱煞的清傲孤勇,此刻他却恨极。为什么不肯解释?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旁人的计谋,是别人陷害她的,她是无辜的?
只要她说,他就信啊!
溯央的唇紧紧抿着,神色里带着三分凄惶三分寥落,却始终一声不吭。
他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身后有几个不知情地仆从跑了进来,见此情景,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溪宁自然也跟了来。红盖头已经丢下,如火的红衣映着苍白的脸,眼中的讶然惊慌流露得恰到好处。她一手抚胸,一手颤颤地抓住一旁的一个小厮:“快,快去请大夫啊!都愣着做什么?!”声音里也一样抖若筛糠。
那群下人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四散去了,几个脚下打滑还摔了一跤。剩下几个也是如醍醐灌顶,慌忙上前抬了老太太,就要回卧房。
莫失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五味杂陈。是,她是溪宁的人,溪宁以她的妹妹莫忘相挟,要她替她做事。上一次,花乱来杯中的**,是她放的;这一次,通风报信的又是她。溪宁真是聪明,她费尽心机让陆圣庵永远怀疑不到她的头上——她莫失是溯央的贴身侍婢,如何会反咬主子一口?
溯央待她极好,可是她不能罔顾自己的亲身妹妹。她终究还是妥协了,任自己成为蛇蝎心肠的女子。
溯央会恨她吧……若是她出甚意外,她也会下去伺候她的!
陆圣庵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空了虚了,只觉得这个噩梦何故如此真实?是上天惩罚他负了她吗?!
真可笑啊,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所求的是陆家一个太平,结果呢?结果呢?!
他保护不了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奶奶、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保护不了原本安逸的陆家上下!他为了保全陆家昔日的地位,选择与七王结盟,现在看来,倒像是个最大的笑话!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呵,反而失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他眼前一寸寸地模糊过去,绚丽的世界成了喧嚣的薄影。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要裂开,有什么要澎湃而出。眼角弥漫过一阵湿意,他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冲破九霄,直往天界而去。
——“啊——!”
声音将落时,他折身而出,袍袖打起一阵冷风,在众人脸上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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