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第72/87页


穿堂、轻纵、上马、扬鞭。
他胯下良驹仿佛也懂得主人此刻的绝凉悲虐,蹄若清风,绝尘而去。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尽头。
这行云流水般的举动,让陆圣庵忘却了,他骑着的这匹枣红马,非是他素日亲近的逐日,而是尚未被驯服的擎风!
擎风久未自由,撒蹄狂奔。它性子野烈,初时觉得背上负重并没什么,久了却觉得恼怒,一躬身之间,就直直地将陆圣庵甩了出去!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心里是空空荡荡的。没了念想、没了希望、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的轻功师成名门,较之来去如风的花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这一刻,他突然没有了动一动的力气。
不若,就这样吧……
乍起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天空在他头顶上方极尽妖娆地绽放。浮云如奔马,烈日卷晨曦,匆匆乱世、连年困顿,何曾有此时的片刻安宁,去望一望头顶的天空?……
风,像悄逝的流年从他耳畔席卷而过。似乎听到哪里有人悠悠在唱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溪宁姑娘,少爷方才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门了……”一名小厮悄声禀告。
“相公心情郁结,散散心也是应该的。”溪宁目光沉寂,淡淡答道。
面前的大夫放下药箱,把了一把脉。朝绿站在左近,瞧得分明,偷偷朝大夫使了一个眼色。大夫心领神会,拿出针扎了几处,道:“性命倒是无碍的,方才乍看是没了气息,其实只是一时厥了过去,这会子已经有气了。只是怕……”
溪宁脸上先喜后哀,楚楚可怜地问:“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夫人赎罪……只是怕,醒不过来啊!”
溪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后立着的一干仆从也是惊得膛目结舌。
大夫收了衣箱,面带愧色地退了开去。溪宁仿佛才惊醒过来,忙唤朝绿去送大夫出门。
朝绿送了他出去,悄悄将一张银票塞进大夫袖中。
看着对方赔笑作揖,朝绿冷然一笑:“今日多谢了。我家姑娘的意思是,你要多少都行,只是那榻上的人,永远别让她醒过来!到死方休!”
大夫微微颤了一颤,连连点头。
朝绿冷哼一声:“记得看紧自个儿的嘴巴!若是泄露一星半点叫人知道了,你自己的命是小,你还想看着自己孙子长大成人吧!”
那大夫料不到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侍婢竟修得这般厉害,吓得只差没有尿裤裆,连忙诺诺地去了。
朝绿望着他的背景,目中却流淌出几分空洞来。
她朝绿,竟也有成了如此模样的一天……
正自愣愣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却见一个眼熟的下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急急道:“朝绿姑娘,不好了,快去禀告溪宁……不不,夫人,陆少爷从马上摔下来,昏过去了!”





第四卷 道无情 第七十章 早过忘川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1-4-23 14:37:03 本章字数:3007

他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走了很久。
那是忘川吗?
倦鸟归巢,早过忘川。
他听说那里盛开着终年不谢的鲜红色彼岸花。
可如今他眼中,只有寂静的黑暗。
他静静地迈开步子走着,走在这清冷而空无的黑暗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因为无论面前还是身后,都是虚无的一片。
为何……会在这里?
为何只有自己?
我已经死了吗……
他静静地想着,却浑然未觉自己的心里,只有空茫的寂寞。
没有终点没有目的地走着,走着……
溪宁静静坐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他只穿着薄薄的一身寝服,露着胸膛的肌肤。那肤质与脸上一般细腻莹润,真是一副令女子都要妒恨的好皮相。只是昔日闪着鹰隼般目光的凤目现下紧紧合着,薄情的唇亦紧抿着。肤色苍白,不见血色,仿佛就要这般长眠下去。
溪宁唇角泛起冷笑,纤细的手指拂过他俊秀的脸庞——她真是喜欢此刻的他,不会用无情的目光看她,不会用冰冷的态度敷衍她,只是这样乖乖地躺着,仿佛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不若……就让他同陆老夫人一样,一直睡下去吧……
她眼里含着笑意,涂丹蔻的指甲轻轻刮过陆圣庵的脖颈。
窗外,却幽幽飘来一阵与琴音相和的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不过是一曲《蒹葭》,却唱得柔肠百转,引人垂泪。
朝绿陪在她身侧,见溪宁脸上隐隐现出几分畏惧与恨意相糅的神色,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听那声音,倒像是那一位的歌喉,便不由自主地问道:“如今人赃俱获了,夫人为何不拿了她,送进官府治罪呢?”
溪宁抬起眼睛望了一眼朝绿,却没有开口。溯央那一日在老太太身侧,她设计让十余个下人全都亲眼所见,如今陆圣庵又不能保住她,她溪宁要置溯央于死地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她哪里会赶尽杀绝?一来溯央如今不肯替自己辩驳,全是为了留螓希一条性命。若是逼急了她,甚至影响到她腹中孩子的性命……那她也一样会跳起来咬她一口!到时候,只要陆圣庵信了她,她溪宁便不会有好日子过。
二来溯央虽然失了太后太子依仗,到底还有个被封逍遥王的义父。尉迟官疼她得很,断断也不会看着她吃苦。现在是七王即将登基的大好时机,她与七王,尚不想与此人为敌!
朝绿的确是她心腹,可到底生嫩了些。如今在陆圣庵跟前,若是他突然醒来,听到这些哈,怕又是一场风波。想到这里,溪宁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朝绿脸色一红,退后了一步。一室寂静,只听到窗外幽幽歌声,绕梁不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剔透的歌声与陆圣庵墙上的字画重叠在一起,面前仿佛款款走来那个拈花俏笑的女子,乌溜溜地眸子柔柔地望着她。溪宁冷冷的目光像水一般往窗外流淌而去,口中迸出几个字:“叫她住口!”
榻上的男子微微动了动,舒展的眉头轻轻颦起。
是谁,在呼唤他么?
那潺潺流过的声音,带着执拗与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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