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第73/87页


仿佛要将他从深邃的迷梦中唤醒。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溪宁没有留意,只是凝望着窗外,心里益发沉重。
溯央立在外头。她已经知道陆圣庵摔伤之事。我非是特地探看,不过是恰巧路过……她这般安慰着自己。
她身上已经有了些分量。小腹微隆,双手也习惯性地放在上面护着。只可惜,她还没有告诉陆圣庵,他们孩子的名字叫做天佑。
她该恨他吧,被弃如敝履,又沦为妾室。可是如今,她却恨不起来。他失了从来亲厚的奶奶,心里一定很痛吧。
奇怪的是陆老太太的情形,陆家上下似乎皆瞒着她。明明被“人赃俱获”,溪宁却不乘此大好机会送她见官……加上螓希的不告而别,她隐隐意识到,这里头有人替她摆了一道。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一旦费心用脑,腹中就会隐隐不适。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不能如往日一般穷思竭虑,她索性也就放下了。从前机关算尽太聪明又如何,唯有保全自己的孩子,才是真的。
卓公公背着人又偷偷来了一次。说是太后身子渐好了,索性剃了度,皈依了峨眉山的一座寺庙。荣菲公主也已到达红珍国,飞鸽传书曰一切皆好。那红珍国国君其实不过大着她几岁而已,生得一表人才,兼又文武双全。虽身处荒漠日子过得苦些,却也是熬得过的。
这样,其实也就足够了。
她静静地想着,口中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陆圣庵的手指蜷曲起来,心脏某一个地方传来撕扯般的阵痛。
溪宁的目光一点点落回他身上,心如死灰。
原来她不过两三句的歌声,就足以把你唤醒么……那么多年来永远在你身后不离不弃的我呢?!
一生的千言万语,敌不过两三句靡靡之音。
她凉凉地笑着,指甲拂过陆圣庵的容颜。
得不到,那毁了你,可好?
朝绿似是起了作用,溯央的歌声戛然而止。可那并没让陆圣庵颦起的眉头缓上一缓,他反而益发觉得难受,挣扎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溪宁的笑凝固于嘴角,片刻失神。只因为此刻的陆圣庵,那双黝黑如墨、灿然若星的眸子里,映着她。只映着她。
素衣轻裸,胸膛起伏。绵墨的发与肌肤黑白响映,美得更胜女子。他一双瞳里带着青涩的纯真和懵懂,红润的唇瓣微微蠕动,轻轻吐出三个字:
“你是谁?”
溪宁的脸,刹那间僵住。
一片宁静。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
陆圣庵单纯地望着面前姣好女子失神的模样,轻轻歪着头,揉揉自己的脑袋:“奇怪,我又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
他怔怔地思索着,浑然未觉面前的女子,已经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她的心愿,竟然被听到了吗?
她那不可告人的小小奢望,上天居然替她实现了吗?
溪宁的眼睛里像燃了火,又似凝了冰。
若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她就不叫溪宁!





第四卷 道无情 第七十一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1-4-24 14:37:27 本章字数:2548

辰光飞逝若白驹过隙。
七王再无障碍,登基为帝。国号金堎。自封缙帝。
朝臣们不服的早就被一一除掉。是以国泰民安,君臣和睦。再无风雨。
时局一点点安宁下来。七王爷若不说野心,倒也是个为帝的材料。处理国事,井井有条。
然酒楼饭肆之上,说书先生口中,还是免不了说一段灯影斧声的故事。先帝如何如何,太后如何如何,太子如何如何,五王如何如何。
虽然七王有意,却堵不住悠悠众口。索性由得他们说去,倒令那一段辰光益发暧昧不清。
新皇登帝,大赦天下。廖奉霆的军马虽护太子不利,但到底是将在外,是以罪不至死。新帝法外开恩,允他少整生息,缓缓归京。
京畿。陆家。
溯央望了一会窗外初长的淡黄色迎春花,低低的眉头微微舒展一些,重新坐回那张倾洒阳光的太师椅上,垂眸做着手上的活计。
那是一件浅色衫子,身量娇小,绣着暗雅的花纹。小小的衣襟、小小的盘扣、小小的宽袖。是为她的天佑而作。
她肚子已经大了,沉甸甸的压着她纤细的身子。虽然笨重些,却丝毫无减她清秀娇美的容色,反倒显得更加温润静好。
她做的那么认真,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一道幽幽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
春光潋滟晴方好。
夜色正浓。
朝绿端了一盘糟鸡,一盘水晶肘子,一盘豆腐,并一瓮黄豆猪蹄煲汤放于案上,伺候溪宁与陆圣庵用膳。溪宁取筷子尝了一口,正在细细嚼着,却见身边的陆圣庵举箸停于半空中,迟迟不落。他暗黑的眸中泛着一丝丝迷惘的雾气,黯然不明。
溪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中的筷子也搁到了瓷碗上,脸上却仍是巧笑温婉:“相公,怎么不动筷子?”
陆圣庵循声看了她一眼。这个优雅俏丽的女子,叫做溪宁,是他刚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她说她是他的妻,那一日是他们成亲的良辰,可惜他的奶奶晕迷不醒,而他亦坠马而伤。可他不记得了,什么也不记得了。过往的记忆仿佛被强行积压蹂躏,塞进了一只逼仄的铁锁盒里,再不能打开翻看。
她说若是为下人知道他记忆全失,定然有碍陆家的生意,是以暂且瞒着。她的话不无道理,便也就只她与她贴身侍婢朝绿知道他失忆之事。溪宁行事精明干练,对他也百般柔顺体贴,可他心里不知为何,隐隐绰绰地似堵了一道墙。与她不能亲近。
可今日那个女子……他犹豫片刻,终究是问出了声:“北边厢房的那个女子……是何人?”
溪宁原本娇美的脸庞仿佛淬了一记毒针,骤然苍白冰冷。她的眼光盯着陆圣庵,似乎想从他的眼中寻出动情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你可以连一切都忘却,却还是第一个看到了她?
难道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我溪宁,终究不能成为你心里的那一个?!
哈哈……命……若是我信命,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的眼睛里刮起暴风雪般的狂谬,红唇如火,字字若刀:“她么?她是你从前的妻子,是致你与你表弟廖奉霆兄弟阋墙的妖精狐媚,更是你奶奶今时今日性命垂危的始作俑者!”
陆圣庵只惊得双瞳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溪宁心里浮起阵阵冷笑,口中缓了一缓,语带幽咽地道:“你不记得了么?你幼时家道中落,是我赠你一块玉佩。后来你寻到我,带我回了陆家,要给我一个名分。我们二人情真意笃,可如今的太皇太后为了制约朝堂势力,将这个女子嫁给了你。她入了门,逼得我不能与你……与你……”她脸上红晕轻浮,欲语还休。说着说着,益发哀怨起来,眼角渗出几颗清泪,“她欺侮我也就罢了,你表弟廖奉霆廖将军住在陆家府上,她竟……竟去有意撩拨……廖将军到底也是血气方刚,这一来二去,难免有些……”她说着,轻垂螓首,似是羞于启齿,又似是愤愤不平,“后来你生了气,与廖将军打了起来,自然也就冷落与她。廖将军自觉对你不起,主动请缨去边疆击敌。”
陆圣庵怔怔听着,脑中只觉得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似乎有些事情是真真实实的,又似乎有些事情是虚虚茫茫。
溪宁骤然拔高嗓音,寒声说道:“她眼见你对她已然起了异心,陆家夫人之位不保,哪里善罢甘休?竟然与一个采花男子买了**,下在你身上!”
陆圣庵又是一怔,下意识地道:“她腹中孩子……”
“不错,便是那个时候……”溪宁涩然道,“后来,你不甘心被她摆布,终是冷落了她。加上朝廷中太后失势,你终于能得着自由不用受制于人。是以你才娶我为妻,以她为妾。本是欢欢喜喜的日子……谁知她竟恼羞成怒,给奶奶下了药……你才会一时气急,骑马时摔了下来……”溪宁说着,以手掩面,泪湿锦帕。
陆圣庵愣愣地望着她,不禁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世间竟有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他今日见到她对着亲手裁制的小衣轻柔微笑的模样,竟会以为她的温婉静好一如那笑容一般。那一刹那,他心中曾掀起过对溪宁都不曾有过的情愫。可如今看来,原来世间的美丽女子大多歹毒心肠,可恨她也是一般的毒辣,甚至还愈加恬不知耻!
他眼中罩上一层冰冷的阴霾。溪宁由指缝中看到,心里不禁一声冷笑。他信了,果然信了,真是关心则乱。可他要不信又有什么法子?全陆家上下都是她溪宁的人,何况今日的这一番话,十句里三句真七句假,量陆圣庵聪慧过人,也寻不出半点把柄——除非他再坠一次马,把以前的记忆都寻回来!
溯央啊溯央,不要怨我心狠手辣,你今生今世最大最大的错误,就是跟我溪宁争同一个男人!你让我经历过的痛楚,我会十倍百倍千倍的偿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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