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第282/290页


  下一刻,裴徊光忽然擒住沈茴的手腕,冷眼将那条手串从沈茴腕上撸下来,握在掌中用力一握。当他再张开手掌时,那一粒粒木珠都化为了灰烬。
  “你做什么呀?”沈茴惊了,亦从刚刚的缱绻中缓过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裴徊光。
  裴徊光却垂着眼,低低地笑着。
  “啊,咱家已经忍这东西半年了。”
  沈茴眉心渐渐拧起。
  呵,俞湛那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裴徊光?裴徊光之所以容忍这条手串日日戴在沈茴的腕上,不过是因为这东西的确对沈茴身体有好处罢了。
  裴徊光松开沈茴,他走到长案里侧,拉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小木盒。
  当小木盒打开,沈茴先前闻到的药味儿更浓了。
  那是一条红绳,穿着一个白色的小珠子。
  裴徊光将红绳绕过沈茴的颈,沈茴好奇地捏着这粒白珠子。初看以为是玉石,再看却不是。沈茴细瞧,觉得像什么骨头。
  裴徊光缺了一截的小手指忽地被忆起,沈茴顿时僵住。
  隔着长案,裴徊光在沈茴后颈为她系上。他慢悠悠开口:“木料浸药效用小,人骨才是最好的材料。”
  裴徊光绕到沈茴面前,欣赏着坠在沈茴锁骨间的骨坠。
  他笑笑:“若不够,再磨几粒。”
  想起沈茴喜欢他的手,他又改了口:“取一条肋骨也不错。”
  沈茴忽然用力抱住裴徊光,将脸埋在他胸膛。
  若知你不喜,不管是疗病的药还是救命的药,我都不要了。


第200章
  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上面的人吩咐, 宫里的人最会捧高踩低,丁千柔死后,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被管事送去最劳苦的地方做活。除了可以出宫的双喜。
  双喜出宫前, 去见了出喜,带着她一半的钱银打算留给出喜。双喜一直不大喜欢出喜,可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如今就要出宫,而出喜落得这样凄惨, 双喜于心不忍,想分她些钱财, 也算尽了力。
  出喜和几个犯了事儿的宫女围坐在一起,正在浆洗衣物。宫中主子们的衣服归不得她们来洗, 送到她们手里的都是些公公们的酸臭衣裳。
  “……你们别不信啊。我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我和掌印是有些交情的!”
  双喜到时,刚好听见出喜说这话。双喜脚步生生顿住。
  旁边的小丫鬟笑话出喜:“呦呦呦, 瞧你说的像真事儿似的。咱们的确都知道掌印身边是有个女人,谁不知道去年他抱着那个女人当众称呼内人了。你该不会是说你就是那个女人吧?”
  出喜有些心虚, 连话都结巴了:“谁、谁说掌印只有有一个女人了?你们想一想厉害的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哼。”
  “本来还以为是我想差了,原来还真是那种交情啊!”小宫女故意夸张地瞪圆眼睛,“要真是那种交情, 掌印怎么舍得你在这里做苦差。一双手都肿得像猪蹄似的!”
  小宫女撇撇嘴,明显不信出喜说的话。
  出喜听出来对方的阴阳怪气, 她生气地说:“你们别不信!你们等着我今晚就去找掌印!到时候看把你们一张张臭嘴撕烂!”
  双喜很是无语,没有想到出喜沦落到这种地方了还在做痴人梦。难道她忘记上次回去之后被掌印吓得接连尿床三天?
  双喜是真的怕了。怕出喜今晚真要再去招惹掌印,若惹得掌印一个不高兴, 说不定和双喜有关系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双喜看了看怀里打算送给出喜的衣服,转身就走。原本打算分出喜钱财的想法也掐了,生怕再与出喜接触会惹祸上身。
  当天傍晚, 出喜的确再次悉心描了浓妆,装着胆子去找裴徊光。
  可是她还没见到裴徊光,就被平盛带着几个小太监押着推出宫门。天正下着雨,她只身一个被推出宫门,什么也没带。她爬起来,茫然地想要回宫,守着宫门的铁面侍卫一个眼神望过来,她吓得一哆嗦,跌坐在雨中。大雨越来越大,淋湿她浓妆的脸,红的白的黑的妆料挂满脸。
  她就这么被丢出来了?她能去哪啊?出喜坐在雨里放声大哭。
  侍卫大声训斥:“宫门前岂容你喧哗!”
  出喜双肩抖了抖,连哭都不敢了。
  平盛回去复命时,沈茴正懒懒坐在美人榻上,靠在裴徊光怀里,手中握着一卷书在读。
  出喜几次乱说,传到了沈茴耳朵里。她不喜有人在暗处编着和裴徊光的风流事。她做不到裴徊光那般随手杀人,只好将人撵得远远的。至于出喜出宫之后会如何,全看自己造化了。
  沈茴轻轻点头,平盛毕恭毕敬地低头退下去,并不敢看美人榻上亲密相偎的两个人。直到走出去,平盛才叹了口气,有些忧心。
  这天下哪有什么秘密呢?纸是包不住火的,宫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掌印越来越频繁地夜宿昭月宫。
  沈茴抬起手又翻了一页,然后放下的手再次轻攥裴徊光缺了一小节的小手指。她用指腹轻轻磨蹭着他的断指处。
  “就这个。”沈茴说。
  她将这卷《海棠录》递给沉月。
  沈茴执意将通往沧青阁的那片玉檀连根拔去。既然那片玉檀只能让裴徊光想起那一颗颗埋在玉檀下的人头,只能让他困在仇恨里,那拔了便是。
  沈茴打算种植海棠。
  ――关凌的那种雅香海棠。
  世间海棠大多无香,关凌的那片海棠林却飘着淡淡的雅香,让沈茴怀念。
  不仅是那片玉檀林,沈茴扔掉了沧青阁中所有的玉檀香,换上新的香料。不是名贵的香料,而是一些不同味道的果子香,闻起来就觉得好甜。她甚至将裴徊光染着玉檀味道的所有衣物都重新用新香薰过。
  她曾经眷恋过裴徊光身上淡淡的玉檀香,后来才知那是血仇的味道。
  沉月拿着《海棠录》还没走远,裴徊光已经扣住沈茴的细腰,将她摁在美人榻上重吻。裴徊光自然知道向来对宫人和善的沈茴将出喜撵出宫的原因。虽他更想将那个蠢货杀了,可沈茴的举动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沉月加快了脚步。
  ・
  今日,是俞湛的永康医馆接诊的最后一日。
  最后一位患者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摔断了胳膊,每日自己过来就诊。俞湛为他最后换药一次,再将汤药递给他,亲眼看着他喝光,最后喂他一粒糖。
  他付了最后的租金,含笑辞过房主,一身翠竹青衣,背着药匣离开。
  他穿过长长的街道,正是傍晚时分,许多孩童追逐嬉闹,见了他,都笑着喊俞大夫,与他打招呼。他微笑着一一与他们颔首。即使,他并不认识这群孩童。
  今儿个是庙会的日子。他如常往莲花寺去上香。
  沈茴对他说的话,忽地回响在耳畔。
  “俞湛,你说你不想如赵伯伯那般做一介神医,更想在有限的人生去救助更多的寻常百姓。可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你可有想过开医堂?若你一人可救千人,你教十人,便可救万人。你教千人,便可救百万人。”
  开医堂?
  俞湛以前未想过。听了沈茴的说辞,他犹豫了几日,接受了这个主意。
  来他的医堂学医的人,大多都是些无亲无故的可怜姑娘。他也不是很清楚沈茴从哪里寻来这么多乞讨的小姑娘们。当然了,学堂里的人并非全是女子,也有少数的男子,或体弱,或只是单纯地想学医。
  俞湛望着将要落山的日晖,想着自己该如何教出更多的医者。
  晚风吹来海棠若有似无的浅香。
  俞湛驻足侧身,凝望身侧路边栽种的海棠林。
  沈茴在宫中种了许多海棠,不知怎么的,宫外京都也开始纷纷效仿,如今整个都城随处可见海棠。
  俞湛探手,抬起海棠枝上一朵海棠,合眼轻嗅。
  ――她身上近日来也总有这种浅香。
  俞湛睁开眼睛,望着指间海棠片刻,缓缓放下手来,继续往莲花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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