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19/133页


我们二人还是在上一次觅得的那回廊暗角处停住,这次却换成是他四下里颇为机谨的扫视一圈,旋即将臂上挎着的那包裹往下一滑,顺着向我递来:“给,你要的东西。”面上笑嘻嘻的,动作却干练的很。
我下意识抬手接过,心念收拢的愈发紧了!杏眸又环视了一圈去,后忙不迭的将那包袱打开,里边儿果然是我想要的那两套太监常服。
“咣”地一声,我正瞧着这衣服呢,包袱皮最上面便是一声泠淙清响,是小桂子顺势又放了两枚玲珑腰牌在这上面。
眼见心里要的东西这般一应儿的全,我这心里便忽地就欢喜的厉害!匆匆又一把擒住腰牌,放眼前微扫一眼后便揣入包袱里,用那两件常服往起一裹,重又把包袱四角拎起来在手里极快的打了个结:“腰牌是你和小福子的?”且一通忙活着,抬目随口一句。
“呸!”小桂子有意瞪眼一嗔,“我傻呀?”他双目往我身上一流转,旋而随着几缕笑意的浮起而现出波光潋滟的灵动,“这等子事儿舀我们自个的腰牌,那不找麻烦?”神情一狡黠,口吻敛几敛,“我偷舀了杂役司护院里那两个尖嘴儿小太监的!”
闻声入耳,我“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旋即点点头又接口:“做得好!这两个猴崽子竟日连天的跋扈嚣张,也不知自个是几斤几两、是依附着谁靠着谁了一样!”于此一个咬牙,声音恨恨的,“时今就叫他们尝尝你小桂子公公捉弄人的手段!”
小桂子“呵”了一声,很快又把语气敛敛,往我这边儿又凑近些:“不过妙姝,你叫我给你找衣服和腰牌的,我也不能不过问你一句,哝……”说着话抬眉以神光点点我手里的包袱,“你这是要扮作采办太监混出宫去?好端端的却又是做甚呢!”临了时语气略重下来,隐带了一丝担忧。
我当然是要混出宫去,但可不是要扮成采办太监出宫去。采办太监每月什么时候出宫、得了谁的命令出宫,都不是凭嘴上一句话说了算,那是要按着规矩和一干程序怎么着都得有备案的,不是谁想蒙混过关就能蒙混过关的了!但我这山人自然有自己的妙计,只需备足了出宫的行头也就是了,旁的当真是不需小桂子这么通瞎关心:“我可没说我要出去,是你说的!”我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能再多言一个字,有意嘟唇嗔他一句,把话锋赖皮的胡乱绕去。
小桂子了解我这脾气,知晓我这性子一上来整个人是有多么不可理喻,也就没再逼我:“又是我的错,我的错!”他半无奈半戏谑的摆摆手,瞧那模样原是想要丢下我一走了之不再管顾的,横竖他能帮的忙也已经帮了尽。但就在微一转身时,复又侧目瞧我一瞧,“妙姝,深宫行事,你还是好自为之的好!”调子有些温吞。
我知道他该是想要竭力把话说的委婉点儿,但本就不委婉的意思缘何能用语调给掩盖成委婉的样子?如此,这话冷不丁顺着双耳一阵漫溯,听来还是大刺刺了:“你是当真忘了我九岁时便进了宫,时今在这宫里过了将近十四个年头,却劳烦小桂子公公你来教我这些?”于此一嫣然,我且凑趣又敷衍,“我所行所做每一件事、踏上的每一条道,都自然有我自己的缘故在里边儿存着,你不要多问!”最后沉息一敛杏目。
“那就好。”且听我言着话,小桂子那心思该也顺着动了几动,他明白我言的话字句都是真切的,便又释然般的叹了一声,“行了。”旋即又一扫面上的不安与阴霾,换了个笑朗朗浮起,“那我去忙我的事儿了,你看着怎么办也就是了。”
“嗯。”我心底下一阵轻快、旋即又兀地就绷紧成了冻住的弦,“你去忙吧!我倦了,回去歇息一阵子。”一来二去的回复了他,便折步回身先一步往回殿偏阁的方向走回去。
他也就没再多话,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十话乔装出宫(2)

心下这一通打算早已酝酿了经久,但真正施行起来的时候还是免不得紧张。
我推说身子有些中暑发虚,央着簇锦代我当了一日的值,却悄悄躲在小厢房里,极干练的将小桂子给我的两件太监常服取一件自个穿在了身上,又对着菱花精心装扮一番,将一头如云青丝编成辫子往脑后一梳、又在顶上罩了小帽。这么一通打点下来,我自个便极难看出是个姑娘家,倒像是个面皮白净的小太监了!
收整好了自个后,我便将那另一件太监常服叠了整齐,以布帛打了个精巧的包袱包好,又在包袱外面罩一层轻软的缭绫;后将那两枚以示身份的太监腰牌留了一个带在身上,将另一枚揣进了包袱里跟衣服一并裹好。
最重要的,我将霍清漪赠我的玉佩小心翼翼放于了夹袖内揣……在这样做的时候,我的心口还是没防备的就是一疼,一阵隐隐的负罪感在这其间起的十分作弄!
霍国舅他给我这玉佩,原是出于他的善良与他的一番好意,而我却不得不用这玉佩来耍我自己的心机、使我自己的手段!我是作践了他的真心和好意……但我又不得不如此,也只求小声反复咏念消业障咒,企盼以此可以将我这罪过减轻一些去了。
我要出宫,即便是扮作了小太监、得了以示身份的腰牌,若是要出宫去,也横竖都得有一个名头!而这枚玉佩,就是我的名头!
我便就这样一路不紧不慢、大摇大摆的抄近路至了宫门处。本就对身份有了一通自觉精准的打点,宫门处当值的侍卫并不曾怀疑我什么,只问我是受了哪一宫主子的命出宫又采办些什么。
是意料之中的一同盘问。我如是舀捏有度,探指往夹袖里进去,取出了霍清漪予我的那枚玉佩,故意跋扈了面孔伸手往那侍卫近前一递:“哝!咱家是奉了国舅爷霍大人的命令,出宫去他府上送些东西的!”说话间以眸波往胳膊上挎着的包袱处扫了眼,“瞧见了?这是霍大人的玉佩,这就是信物!”
我自然有着足够的自信,深知在这宫里言出霍清漪的名号,这会是一柄怎样无往不胜的尖利青锋剑!自然是没有谁人胆敢一个脑袋不够用的去挡这位深得圣眷的国舅爷的道、胆敢拂去他的意的。
果然,那侍卫脸色明显变了几变,登地就没再多说什么,把身子一让,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顺势向他一抱拳,抬头挺胸直了腰板儿大阔步的就往外走。
此番这悄混出宫,可谓是一大不韪之事了!但为了湘嫔,我又不得不如此,我不得不大起胆子来搏上这一把!
素闻青楼女子最善留住恩客,甭管你的天王老子还是寒衣百姓,只要进了她们的那道门儿便没有不着她们道的!若是湘嫔能从这些女子身上学上那么一两招小手段,那么……
我此次混出宫去,便是要去这皇都坊间最大的那一家青楼“红香阁”里,花重金买一个瞧上眼的姑娘回来,要她教授倾烟这勾人魂魄、夜夜留情的床榻伎俩!
虽然这委实难以启齿,但不失为一条大大可行的道!
至于那红香阁的妈妈肯不肯放人,我同样是不担心的。霍清漪的名号不仅在宫中受用,这位封了“镇国公”的年青国舅爷,因了他深受皇宠而滋生出的这一身遮不住的锋芒、及自身与生俱来敛不去的才华,也是没有几个人胆敢不买他的帐的。
那么关键时刻、路走难处,我怕是依旧不得不搬出他来,打着他的旗鼓做些横竖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了!




☆、第二十一话红香求魁(1)

是有多久没有如此自由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了?哪怕这自由只是片刻,哪怕这仅仅只是饮鸩止渴,比之起宫里那般嗜骨噬心的压抑,这也是极好极舒心的一件事情了……
抬步走在坊间长街小道上,颔首凝目扫过一阵又一阵奔走的人流,这样的感觉倏忽然就显得那样的不真切了!我默然静看着宫外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以及这形 形 色 色的人群,不由便自心坎儿里发出一阵绵绵的感慨来!
我是有多少年没见过宫外的世界了呢!九岁之前,宫外的世界于我来说完全是无拘无束的开阔天空,其间虽也有穷人家免不得的早熟与忧怖,但回忆起来大抵还是欢快而明媚的。
我还记得当初阿爹在我们家院子里植的那棵杏树,懵懂的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给那棵树浇水、看它一日日成长的极快极快、盼着它快快长成并结出又甜又脆的黄杏儿来给我吃……然而我终究没有等到那杏树结满杏子的时刻,在我九岁的那一年,我便被负担不起生活的阿爹阿娘给托人送进了宫,自此之后宫外的世界于我来说便成了完全陌生的、再也不可触及的一方暗隅,那里仅余下单调且阴霾又乏味的黑白二色。
后来听比我后进宫若许年、同乡来的姑娘依稀说起过,我家小院子里的那棵杏树到底还是茁壮成长了起来,一年年结出的果子又多又好。但最终还是被我阿爹横腰斩断,因为每到杏儿成熟了的时节,这一树的累累硕果就很难守得住,都被眼馋的人给暗地里摘了干净,后阿爹一气之下干脆斩断了谁也别想得到!
这与我已经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了,因为自打我被送入宫中的那一日起,我的世界便只剩下这一道森森红墙,至于阿爹阿娘,也都成了往事前尘,再也与我没了关联。同样的,我这个女儿于之他们而言,只怕是也早与“死了”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一阵天风卷着细小尘沙迎面一扑,我思绪兀地打了个结拉回当下。果然这一出宫就容易触景伤情的……
我心底下暗暗一哂,忙地收住诸多思绪,忙起这一遭出宫的正经事!
红香阁,这是我的目的地。我的时间并不充裕,且多耽搁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此行定然要越快办成了回去越是好的!
说起这红香阁,是忘了多久前无意听宫里轮班的侍卫说起过的。那时我去杂役司领慕虞苑的绣线,途径一偏廊转角处连接的歇脚小亭时,不经意撞见他们在背地里赌钱。当时我本着不造孽的多管人家闲事的原则,转了个身径自就走了,但耳朵我闭不住,刚好就听他们正热火朝天的闲聊起红香阁来,说那里的花腰姑娘怎么怎么**……
原本不经意的一次撞见,却被我养成习惯有心的记了下来,到底是派上了用场!
我既然要做事,前奏的一应儿准备自然就得办了周全,早在这次出宫前,我便使了银子叫人把这红香阁相关给打听了个清楚,此时按着心知的路线一路过去、又委婉的问了几个路人,倒是也不难找……
在临着专供皇室贵胄们居住的皇城之外,贴着一圈围栏往前走少许路,有一座竹制的茶楼,顺茶楼一路右拐,拐进巷子里之后便能看到不远处一座宝塔式尖顶建筑。
这建筑是渀西域风情的,外形新颖、装帧精美,只远远儿一眼便入目了楼外立着招揽客人的一丛桃红柳鸀、招摇姑娘!通身的脂粉气息掩不住的扑面而来!
心知就是这里,我微把心思敛了几敛,双手负后大阔步的一路过去。
才及近少许便被那门口立着的一众姑娘给围在了中间去!
我恼不得抬起长袖掩住口鼻,心下顿然滑过一阵不适感。这些个姑娘到底是往自个脸上、身上涂抹了多少脂粉?如此浓郁到几乎是刺鼻的胭脂水粉味道……也不知这些个逛青楼流连花柳的恩客们是怎么个想法,终归我是无福消受了!
但我现下是着了男装,虽是扮成小太监出的宫,但着的是常服,这么一眼看上去根本就瞧不出是个所谓的“太监”,只当是哪家的少年公子来这万花丛中一辟奥秘。
这时心思兜转,我兀起一个急才,心知最难逃出的就是胭脂劫,干脆抬手将离我最近的两个姑娘一手一个往怀心一揽,复侧目对另一个抚上我心口的花腰小妞眯了眯眼睛:“走着,我们进去乐!”




☆、第二十一话红香求魁(2)

这一招果然是奏效的,几个姑娘便这么左左右右簇拥着我进了去。 那虽老却从来都是浓妆艳抹、媚笑徐徐的老鸨便一路向着我过了来:“呦,这位小爷是新面孔啊!”她一双鱼尾纹明显的眼波向着我通身就是一转悠,那声腔媚的好似腻到死的玫瑰糖。
我扫她一眼就觉腻味的很,不过这面上却淡淡然的不曾表现出分毫,只顺势抬手挑起近前那个揽住我腰身的姑娘的下颚:“怎么?”眉心一挑,恣恣意的起一句言,眸波却没去看那老鸨,“难不成你们这里只收老面孔的银子?”
“哎呦爷,哪儿有的事么这!”老鸨忙不迭就扯了更媚且故作的笑,急急然回了我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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