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29/133页


才一出苑门便吃了个大惊!自个被人隔着袖子尚不待有所反应呢,就已被拉扯进了一旁葱郁丝绦的柳林闷闷中。却在这须臾定下心神,我倒没怎么过多的慌乱,心下知道是霍清漪。
虽然他蒙受着皇上的信任、被赋予极高的尊崇,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混迹后宫,若是传出去则对谁都是不大好的!故也难怪他会如此小心。
顺着柳林枝条飘飘摆摆拂在面上,并一阵穿林过树的徐徐然带着草木沁脾芬香的微风,我于半明半灭的错落景深中回一回眸,随兴的目光果然就撞进了霍清漪一双清如水、明如镜的神光之中,冷不丁的一下,有心莲于看不到的地方次第逶迤、缱绻绽放……无声无息的。
喉咙微动,我一时又不知对他的这第一句话说些什么才好,而在这一愣神间身子已经被他往地上稳稳的扶好。
脚底稳妥着地的厚实感,将我一倏幽就从恍惚的梦寐重拉回到直白的现实,我方铮地就收住了飘转的旖念,有些匆忙、有些猝不及防,总之这一刻心绪极紊乱!但理性尚存,我努力把不合时宜的许多心情调整的平顺,复对着霍清漪欠身一礼:“大人安好。”
他很随意的抬手将我打断,复单手负于青袍之后,目光微沉的一顾我:“我今儿找你便是告知你,那花魁已经安排进礼乐祠了,并给她安了个乐女的身份,你不必再担心!”
随了他温如玉的声波一落定,我心头便跟着也有什么定了一定……正合心意,那礼乐祠是西辽宫中专管安排曲乐舞蹈的乐官、乐女、乐童等专属的安身之地;皇后宴会舞会、接待异国使臣等等一干大型歌舞节目,亦或主子聆曲儿赏舞时抽调而来的各类乐人,全部都是由这礼乐祠中遴选、安排。
这些日子我的困倦与无力其实还有一个实难启齿、也委实不愿启齿的原因,就是每晚夜深人定时我总会不做声息的去跟那花魁语莺学习媚术,时今多多少少那几分受用的东西也掌握的差不多,刚好霍清漪为她安排了这么个去处,凭着她那一身的媚骨与对曲乐的舀捏,去那地儿最是妥帖合适不过的了!最主要的是礼乐祠的宫人平素对于声乐舞蹈的排练课程安排的紧张,把这么个妖娆人儿放在那里也可看的紧些,不必担心她行些什么纵着烟花性子淫.乱后宫、狐媚惑主的勾当!真真是得心的!




☆、第三十三话借真相顺手献佛(2)

是时转目可巧见他复又启口:“另外还有,那补汤不能再喝了。 ”
我登地有若触到地火,虽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其间带着怎样的内在威力却是极不容忽视……
这一瞬凝聚起全部的注意力,屏住呼吸听霍清漪往下说下去,见他把目光往一旁错落开,持着一怀不无担忧的神色,语气仍旧是舀捏有度的微微缓缓的:“其间是些什么方子,已验查的明白。若是长期以往的喝下去,会使人绝育的。”
我大震!
使人绝育……长久,长久以往!
单我冷不丁撞见了皇后对蓉妃行此手段之事时,便听得她那宫人说是上一个接应的公公突发顽疾身亡了。那么在这之前,蓉主儿她究竟已经喝了多少次这样的“补药”、“补汤”?这个时间又已经持续了多久?算不算得是“长久以往”?
不觉就是一阵接一阵背脊发冷!森森寒意是铺天盖地不可遏制的袭来的,犹如海浪,连抽丝剥茧的婉约都再没有了!
“好了。”霍清漪不失时的一嗓子又把我往回拽拽,顺势侧目,他状似没事儿人的顺口急急一句,“我这遭进宫是得了陛下的命,约好一同去赏看进贡的御马,也不能耽搁太久。”复重看一看我,目光有些许沉淀隐在里边儿,“你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该明白诸事多留着个心。”不知是不是又觉这话说的委实多了、委实有些太过于的关心,他复顿声,“代本国舅跟湘嫔娘娘问个好吧!毕竟眼下,她是跟了一个‘霍’姓,我这国舅倒是有了双重的意思,既是皇上的母舅、又是皇上的兄长了!”这句话刻意玩笑,他勾唇一个凑趣。
也是,倾烟是被皇上御赐了个“霍”姓,那么霍清漪便自然将她在心里多多少少平添了些亲近,当作了妹子也不为过。不过这辈分就真够纠结的了,霍大人是皇上的舅舅,现下若再是倾烟的长兄,可不就是有了个双重的身份,当真计较起来的话称呼问题倒是不好梳理!
这么念及着,我心里也没忍住一个好笑,柔了面色施施然欠身:“奴婢记下了。”
抬眸时清漪含笑向我示意了下,便径自拂袖向柳荫之外另一条阡陌宫道处一路离开了。
本就因了树木浓密而有些阴郁昏沉的柳树林子,在清漪离开后就显得更加浑噩甚至不祥。
脉脉阴潮顺着足下的地气一并着蒸腾而起,丝丝缕缕只觉的要往我身体里扑揉进去!我一寒噤……偌大的柳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相伴相随着的还有兜转不停歇的徐徐的风,这风儿过树穿花一路撩撩拨拨,穿林打瓣的“簌簌”之音在耳畔起的绵绵不绝,犹如一阕呜呜咽咽兜转迂回的大地挽歌。
我的心绪被渲染起来,不觉陷入到一怀深思中,木钝钝的拖着麻木的身子一步步往回走。
那小瓶子里的东西,果然是有古怪的……蓉妃娘娘是遭了算计,且还不一定已经洞悉到了皇后这通算计!
在这背后又都隐藏着多少的秘密?若是顺藤摸瓜牵扯下去,不仅是皇后,同那箜玉夙毓里坐着的蛇蝎美人儿庄妃又会不会也有瓜葛?
我甫停步,心念四起……但无论如何,这于蓉妃都是可怕的;而于我而言,却是可喜的!
只要我向蓉妃隐而不发的暗中告密,助她看清这蒙在鼓中的情势、揭穿藏在她身边的已经将她叛离的人,那么便会换得蓉妃发乎心的信任!投诚之意也做的足了!
随念头一沉,心中豁地莫名一动!我骋着这一股簌簌蹿上来的火急急的心绪,当即便一提裙袂掉头向另一条纵处阡陌走去。
一不做二不休,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往漱庆茗香那边儿随便托个名目走一趟去……
萧萧柳叶拍击之音不绝于耳,有如夜半海潮、深山空谷闻涛,这般牵牵扯扯的只叫人心生一股子没有底儿、又好似有着底儿的说不上是悸动还是惝恍。
我忽地不敢再去多想,甚至不敢把这足下冶冶的步子放的稍微轻些慢些了!我怕我会心生迟疑,把这一股子干劲儿一有耽搁便被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豁地浇灭不存……
还有,我刻意避开这万顷的心绪不敢去触碰一个人的面貌,倾烟。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所行所做的每一件事、所思所想的每一处忧怖亦或暗喜,都如眼下这般在心里刻意去避开倾烟,巧立名目的找出种种诸如倾烟不赞成、会阻拦等等理由的使自己安一安心呢?
我总是告诉自己我所行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倾烟、为了慕虞。这般感觉每次都叫我为自己一次次的出格举止,罩上一个光明正大的不可拂逆的理由,好像我有多伟大。但其实是什么,兴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这样一条谁也无可奈何的路,世事流光从来会在你不经意间带走许多自以为永不会离开、永不会改变的东西。流转拂掠的只是无奈,更何曾有对错善恶?
归根结底大家都是一个死海里沉浮挣扎的哀哀苦灵,无从上岸、又溺死不得,这般消磨受罪、苦痛煎熬,谁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三十四话表心机暗中示意(1)

我做事情从来都是拼着一股子火辣劲儿,其实做起来未见得有多少大谱子,事后掰开了分析才觉很是欠妥贴!
一如这当下,当我一路冲头冲脑大刺刺来到茗香苑门口时,才发现自个这行为其实很犯傻气!但一念兜转,为何我会如此不管不顾一得了真相就忍不住犯傻气?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太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我的、倾烟的、慕虞苑一众人的……
只是现下被逼在了这儿,才蓦然懊悔行事前该有一通缜密的规划才好!我就这么过来,却又不能直接了当的告诉蓉妃皇后要害她,即便这么说了万一蓉妃觉我心思太重而不理会我这有意的示好,亦或者她这边儿处理的不干净了再叫皇后知道了是我告密、再害累我徒徒的就丢了性命,却又如何是好?混迹后宫十几年来,我似乎一直都在做着不要命的事儿,但似这般白白的丢掉性命到底我是不愿意的!
这心念一重重在心口、在脑海起的急急,我原想着回身折步掉头走了也就是了,偏生这又是那天他不遂人愿的很!也不知这苑门外哪个粗使宫娥在哪一时进去做了支会,这时忽见那蓉妃的贴身宫女浅纨已经一路逶迤迤的步出苑外。
这甫一入目来人,倒叫我又觉起了个刺激!只得敛住性子平和了心态的待她走近,后持了抹笑意对她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姑娘好。”脑海神绪不断兜转,思量着择个什么由头跟她辞一辞别,但又觉无论怎样都不大稳妥。
她以一笑还了我的礼,也对我颔一颔首:“姑娘是代湘嫔娘娘来找我们家娘娘的吧,且随我来。”不是疑问的口气,语尽便转了身子又侧目对我一个示意。
我原不想应她的,但又不能说我巴巴的来这茗香苑是为了同她浅执叙旧,因为素来就没什么交集,这理由一听就是在搪塞!又见她已经自顾自转身带路,便寻思着兴许那蓉仙子也已经知道了我候在苑门外……
真真是这自作孽不可活的!也罢,既然来都来了,便也就权且抛开诸多顾虑进去一试运道吧!
如此,我在心里暗暗落了一叹,就这么把心一横的挪步碎碎跟上了浅执!
初秋气候只闷不热,但这么一路往正苑那边儿的厢房里行,分花拂柳间还是令我这身上起了层不薄不厚的汗渍,也不知是心力还是情景给作弄的,只觉这茗香苑里植着的柳木委实是茂密了,便是这么青天白日晴空朗朗的,天光都能被葱郁的拂柳枝子给阻隔着透不进来、筛不下去,阴郁发沉的好似步入一重交叠暗霾、密布鬼戾的幽深幻境。
这又令我一颗心莫名的开始发瘆!但心思反倒被这情态逼的一反常态的转动紧密!
一会子我见了蓉妃,断不能够过多的巧立名目,也只能是见机行事的客套几句、谦和几句,借着湘嫔来说事儿,就说是湘嫔娘娘她叫我过来问蓉主子安的!也只能是如此。
念及此,我抬眸下意识又顺着斑斑柳影看了眼天色,寻思着这个时辰若再兜转上一阵子的话,也大抵就到了晌午了。却不知道这蓉妃饮用补药是在午膳之前、还是午膳之后?若是之前,那我兴许能赶上,到时药碗一端上来我总可以将计就计的提点个一二吧……若是之后的话,就有那一些儿麻烦,我总不能厚着面皮在蓉妃这里混一顿饭再走不是?
这小心思暗地里纠葛的犹如藤蔓,这时一抬眼睛见已至了正苑之前。浅执果然是之前就通禀了蓉妃娘娘的,现下就没有再要我侯着等她去里边儿传话,是直接就引着我一路进了去。
顺进深小道一路步入,眸波有意无意往周围流转了圈,见蓉妃这里与我上次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没大变样,还是这清雅素丽却不寡味的布局与装帧,所不同的是,隔绝内里小间的一道素色帘幕现下换成了有些沁暖的橘黄。这样的颜色本就昂扬着温暖的调子,又于这一派冰雪桂子般的冷艳中被烘托的尤是显眼,招摇摇的很是撩拨,颇具了暧昧的缱绻。
浅执察觉到了我于那暖色帘幕间的目波定格,侧目笑着瞧我一瞧:“我们家主子心思灵巧,素来喜欢做些小变化来以兹点缀。”
我了然,原是蓉妃有着这般淘巧的小心思,虽是一道帘幕颜色的细微变化,却抓点及面,为这看似一尘不变的大体景深增光添色不少!她既有着这等的灵颖心思,想必也是个灵秀异常的人儿,也难怪皇上在除去倾烟之外,其余那几位后妃间也就来蓉妃这里的次数多些了!
念及此又有些推己及人的悲郁感,顿觉再是好人好物一入了这阴霾瘴雾的后宫,那也得给作弄、给折磨的曲意逢迎没了真性!
我不敢过多出神,又一收性的跟着浅执往里边儿走。
蓉妃正端着身子落在一绣墩上执卷,三千烦恼丝很自然的挽了个高堆髻,发间并未装点一物,面上也只扑了少许薄薄的浅色胭脂,搭配着身上那件一色浅青底子、坠深蓝海棠花瓣的软料**裙,这么看上去整个人于闲适里透着份慵懒。
“奴婢妙姝参见蓉妃娘娘。”我又近几步过去,忙不迭欠身对她一礼。
抬眸时见她闻了声息后往我这边儿瞧瞧,复牵扯一浅笑对我盈盈道:“起了吧!”顺势又抬手示意我过去。
她时年不过是二十岁整的年景,比我还要小了三岁,但行事气度却又老城的不输皇后与庄妃。深宫里经年的浸泡已将她这个年景该有的欢快明朗给磨灭了干净,但这份自骨子里沁出的恬淡素性却还依旧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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