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30/133页


我闻言一诺,旋即抬步向她身边一路走过去。余光无意一瞥,见她手中捧着的一阕书卷原是装帧古朴的《诗经》。
她示意浅执退到一旁伺候,方又转目重往我身上落:“湘嫔近日身子骨可好么?”跟着将书卷一合,音波徐柔,“夏秋交蘀,理当比平素更注意着些呢。”
我忙不迭又应了一声,心思在这当口转动的比方才又密集了许多:“湘嫔娘娘遣奴婢这遭过来,也是因了夏秋交蘀气候冷热不定,叫奴婢嘱着娘娘切要注意身子骨啊!”这一瞬我的头脑其实塞了把草,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顺着情势急急发挥。
“哦?”蓉妃这当口登地把纤眸一挑,氲在唇边的笑看在眼里辩驳不得喜怒,“湘嫔怎的自己不来,倒是叫你过来?”
“……”我豁地一个窘迫!
方才只顾心思暗动、只顾急急接口,一急就忘了说话的调理、情境的合时宜!幸在这是蓉妃,倒还好转圜些,若是在皇后亦或庄妃那里,必定就因了我这不该的鲁莽而又给倾烟惹了麻烦去!
正当我费着脑筋苦思怎么把话往回圆时,一小宫娥托着个青瓷小碗隔帘子向蓉妃行礼。
蓉妃便回了神,扫那宫娥一眼后示意她进来。
这宫娥得了命,抬手一挑帘幕徐徐然走进来,将那青瓷小碗往蓉妃跟前的小几上稳稳放下。蓉妃便抬手把她遣退,复拈起汤勺顺着碗沿将内里汤汁搅匀。
这一时我眉心跟着一跳!目观蓉妃几上这瓷碗,内里盛着的汤汁依稀泛起浅浅的碧鸀,而气息是悠悠然然很是芬芳,之中又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薄荷清幽,怎么都不像是普通的羹汤,那会不会……
“娘娘!”一股心浪倏然冲头,我不及多想,几乎是对着蓉妃脱口而出的!




☆、第三十四话表心机暗中示意(2)

她持小勺的玉指被我唬得一顿,转目时面色起了层下意识的惊诧。
我不及稳住心绪,跟着又是一句脱口而出:“这……这羹汤颜色委实奇怪,倒不像是什么普通羹汤之类。”一顿声波,到底把语气压了下去。
蓉妃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此时此刻观我神态闻我语序,自然不会单纯的认为我仅仅只是一个“失礼”这样简单!她必定瞧出了我隐在话句间、无法发出的一痕深意。
“嗯。”须臾缄默,她好看的眸子微向下垂了一垂,“本宫长年体寒,晌午时需以补药配着打理。”
可不就是这个茬!
我也无法去顾及蓉妃面上持着怎样一痕神情了!顺应着突忽并起的心浪,抬手对那汤碗“啪”地一下就碰了翻。
清脆的声音震得我耳膜没防备的一痛!这一时意识回笼,慌得就地一落身子颔首急急然嗫嚅:“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娘娘……”
一时室内沉静若死,若不是有迂迂回回的不竭的穿堂风蜿蜒过景,则这气氛必定会使人产生一种濒临绝境、难窥生机的沉冗与逼仄感……我只觉自己是疯了,若不是疯了又何尝会这般不管不顾拼着命来触这眉头、这大刺刺的赌上一把?
但有些时候,这个世界上当真是应了那句“适者生存”,若是没有一丝儿这近于匪气的胆魄,对着荆棘丛生、玄冰覆崖的莽莽前路,当真无法做到裂土开疆披云承日的为自己清出条道的直行下去……
“你抬起头来。”蓉妃已然沉淀的嗓子突然在我头顶一个陡扬。
我回神敛绪,须臾酝酿之后倏然一抬首,与她那双同样蕴含弥深的双眸直勾勾对视一处。
她那双眸子里贮着依稀一层惶然,又并着浮起些许不言不语的求证。
而无论是她的惶然还是她的求证,在我这双不卑不亢的婉转神光里,自然有她心心欲寻的答案……
细微的风声并着光影一疏幽一疏幽的撩拨四处,我渐次凝眸,却是以这无声来回应着她频频的猜度,把理智的思考留给她自己独自一人去消化与评断。
“本宫乏了,你且先退下吧!”这场心照不宣、无法昭著的对峙只持续了不多时,蓉妃最先错开与我交汇一处的眸波,单手抚上太阳穴,另一只手对着我浅浅一挥。
只这轻轻的一挥,让我顿觉悬于头顶的一把利刃“刷啦”一下坠于地表!一口长气徐徐舒展,同时又心有余悸的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息:“是。奴婢告退。”我持着那一痕动辄不移的理性,又向蓉妃双手拘前的匍匐行了个礼,旋即提裙起身,一路冶步碎碎的向正苑之外就此步出。
临着门槛帘幕处,心念一紧,我不安的悄然回目。
却见蓉妃依旧自顾自将头歪在一边,单手抚着一侧的太阳穴,目光并没有丝毫落在我的身上。
我心头一朗又一黯,也不好多言多留,只得辞了一旁的浅执,揣着一怀忐忑继续行步,抬手挑了帘幕径自淡淡然拖着步子一路往外走。




☆、第三十五话盼回应茗香再行

经了茗香苑一行,我这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谱。我不确定蓉妃是一个怎样的态度,不确定她在心里究竟是否当真有了些解意,不确定她会不会如我料想中那样完美的同我一拍即合……
太多因素都是不确定的,但世事万物从來就沒有一个既定,构想中的完美从來都跟现实有着明确的差距,我心中了然,故我有着一个底儿,倒不至于怎般过度的因了这事儿而恍恍惚惚。
真正的一石激起浪千层,是在两天之后。
这已经是贴近晌午的时候了,我才为倾烟去传了膳,后同簇锦说说笑笑的往自个那跻身的厢房里走,便与一小宫女兜头给撞了满怀!
“作死的这么毛手毛脚!”我这手里正托着个盛了玫瑰枸杞清露的小盘子,被她这冷不丁的一撞,这一沒防备的,小盘子里的玫瑰枸杞铮地一下照着我胸脯就倾洒了去,沒反应过來呢就已经“刷拉拉”的顺着洒了我一身!我那脾气登地就上來,恼不得对那小宫娥就劈头盖脸的吼了一嗓子。
一旁簇锦微起一惊,忙不迭帮着我将衣服上的汤渍向下抖去,也转目一嗔那宫女:“真个是越來越不像样子,走路都这般白长了眼招子的,还能指望你做什么事?”漠声冷面叱了一通之后又顾向我,“妙儿,我们先去换衣服。”
我本也无心再为难那宫女,才欲转身同簇锦往里间小室去换衣服,谁知这被我们唬得愣怔须臾的小宫女竟一下就跪了下去!
这倒令我着实一惊,心道怎就把人孩子给唬成了这个样子?多少也有些不忍,还有些因了闷闷气候而滋生出的心烦:“行了,快起來去忙你自个的分内去,谁又不依不饶的怪你了似的!”我转了眸波朝她一哂。
“不是的,妙姝姐姐。”这小宫女却猛地扬了面孔急急对我道,“奴婢是有急事儿來寻姐姐,方才那一心急,故才鲁莽冲撞了……”到底还是紧张,说起这茬时又是免不得的嗫嚅。
我与簇锦相视一眼,方重回身折步往过走走:“是寻我还是寻她?”转目点了点簇锦,复又对她道,“寻我们有什么事儿?这个时辰的。”亦起了忖度思量,但一时不能解意。
说话间这小宫女已经站了起來,目光绕过如是挂了满面问询的簇锦,径自对我颔一颔首:“方才漱庆茗香的蓉妃娘娘差人过來,说是要妙姝姐姐现下去一趟她那儿,有送给咱家湘嫔娘娘的东西请姐姐带回來。”
蓉妃……
这温细的调子在旁人听來软糯平和,可在我无异于石破天惊!甫闻这两个字眼,我这颗心铮地就是一颤,也來不及去想太多,忙不迭一瞥身边的簇锦。
簇锦到底非局中人,不解其中意。此刻面上那神态倒是沒有什么变化:“妙儿。”见我顾她,忙颦起眉目抬手拉我一拉,“蓉妃娘娘急着唤你去,你就且快去,哎……先把衣服换了,來。”说着又忙不迭牵起我往里间继续走。
我也无心再去苛责这毛毛躁躁耽误事情的小宫女,此刻一路想的最多的就是蓉妃差我过去的來意……她自然不会真有东西來送给湘嫔,无外乎的借个由头罢了!先前我既在她那里有了那一重铺垫,这一遭再去,这位蓉主儿多半是要给我个回应的。
可她会给我怎样的回应呢?
惝恍纠结沒个出处,我匆匆换了衣服、又将流苏碎发重整了整,辞了簇锦便疾步往漱庆宫茗香苑的方向走。
现下已是朗秋,但气候还是很闷很郁的。晌午的日头从來都是卯足了自身毒辣的势头,将积蓄了半日的那份火热凝聚一处的对着大地晒的恣意而暴虐。加之宫道周遭又是一丛丛郁郁葱葱的花树林圃,草木沁润出的水汽被这艳阳炙烤的烟熏雾绕更添闷心。恼得我只好抬袖挡在额前企图遮一遮这湿热,但并沒有怎样明显的效果。
不过心下的烦闷不敌这揣了满怀的纷踏心事,这么一路纠纠葛葛的,也沒觉走了多久便至了蓉妃那宫苑门口。
倒是奇怪,正苑之外候着我的不是前次过來时的浅执,而是一位我不大认识的宫娥。大抵也是蓉妃身边当差做事的得力人吧!
这么想着,便与她相互颔首算是打了见面礼,复在她的引领之下一路也就这么进去了。
一切都是沒大变的看着眼熟的格局,一路顺着进深过道这么走着,也沒觉的哪里有怪异。也不知是不是我这心思已经太沉太重、思绪已经绷的太紧以至于不能再有一二附加的缘故,此刻倒是觉的那原本波澜搅涌的心湖有了一重平和。
隔着帘幕往内里小间做了个礼,是蓉妃亲自启口糯糯的将我唤进去的。
我微一敛心,侧目对身边引领着过來的宫娥颔首示意了下,待她将帘幕挑起之后,便这么挪步逶迤的进去。
蓉妃娘娘正在用膳,初初一眼瞧过这满桌的膳食,见菜品不多,却很精致,大抵是与湘嫔一辙的肉类少、菜类多。
我心微动,心道这位蓉妃与倾烟之间其实是有些共同的地方,都有着如此清清淡淡的一面,便连午膳也都好似是一类的不大重口。
不过有一点倒叫我起了些疑惑,方才我在苑外就不曾见过蓉妃的贴身宫娥浅执,原以为是在里间伺候着的,却不想现下这位蓉妃身边立着服侍的人也不是浅执。这于情于理叫我觉的有些违和,毕竟浅执是蓉妃身边的执事宫娥,那些个粗使宫人大抵都是在苑外伺候,似浅执这般的宫人与我及簇锦一样,都是跟在主子身边大多在里间服侍的,此刻她沒有道理不出现在蓉妃身边的。
但我也不好多言什么,又近几步后把身子欠了一欠,对蓉妃徐徐然行礼问了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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