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33/133页


只这念头才堪堪一起,我便又恼不得被自个给唬了一唬……
更深的惶恐取缔了心头的不甘,我甚至不敢再去触碰这思弦,可又被一脉心力逼得我不得不去触碰这思弦……我这是怎么了?我所行所做一切一切难道不正是为了倾烟、为了我的主子好,从而也随主殊荣的跟着沾光享福泽的么?却为何就起了这样与倾烟分出你我的心思來!
念及此,又垂首狠狠的摇摇头,把异样的思潮就此竭力压制住,复将手中提着的那盛礼品的小箱子又紧了紧,憋着口气继续往前行过去。
几遭來蓉娘娘这里,守夜的小公公见了我也觉的眼熟,见我过來便向我颔首打了招呼。
我便牵出一笑流转在颊:“公公。”亦客套的颔首做了个回应,复将手中提着的小木箱往起抬抬,“早先我來时,蓉妃娘娘赠了我们家湘嫔主子许多好东西,我家湘嫔主子很喜欢,又叫我也转赠了些趣物來赠予蓉妃娘娘,是为礼尚往來。”我简明扼要的说明了自个这來意。
但那守夜公公闻了这茬后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复自我手中接过了木箱子,又对我谦然道:“湘嫔主子如此有心,蓉妃娘娘必也记着。只是……”于此皱眉,面露难色。
我一时不解:“只是什么?”侧首随心问了句。
那公公抿了下嘴角,便又徐徐道:“只是现下,皇上他正在茗香苑里边儿……姑娘委实不方便见蓉主子的。”
原是这般……
我心中一个了然,在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眼时,眼前铮地又浮起那日在慕虞苑时,无意无心间看到的那一张俊逸且温润的面孔……这个时候委实不适合过多绮思,我敛住心绪,对那公公点头又一温笑:“既如此,我便不叨扰蓉妃娘娘与陛下的好事了。我今儿这一遭來意,还望公公转呈蓉妃娘娘。”本也就是个回礼罢了,其实见不见蓉妃也真沒什么大不了的。
声息一落后才要转身离开,这小公公却又疾声一句补充:“不过陛下今儿只是在蓉妃娘娘这里用膳,方才听乾元殿的刘福海公公说,皇上晚些时候要回御书房去与诸位大人议事,姑娘若是……”
“不必了。”我心知他要说什么,于此将他打断,“横竖也沒甚要紧之事。”
“不是。”这回换做他起了一急,扬声后意识到有些失态,复整顿了口吻一笑接口,“蓉妃娘娘早先有嘱咐奴才,若是姑娘过來,就请姑娘且在偏阁里等候一二。待圣驾离去,她寻姑娘还有些事儿……”于此抬目悄然观察我面上的反应。
“……”我这一时委实沒了言语及心绪,抑或说神志与心绪都显得极为混乱。
蓉妃娘娘早知道我会过來……这倒不稀奇。可她这般巴巴的将我留下,又是为了什么事儿她要见我?
一时也思量不过这个弯子來,横竖我也不能拂去主子的心意。便就沒什么好多说的:“那有劳公公了。”须臾思量,我对那公公把身子微曲了一下,便在他的引领下步入了茗香苑,往院子里一侧的偏阁中等候蓉妃。




☆、第三十九话妙姝蓉妃结共盟

偏阁因处在背阴的地段儿,周遭便有一脉脉湿潮顺着地表蒸腾而起,衣襟便被扑湿,显得有些单薄的平贴在后脊背,微微的凉与浅浅的粘并着袭來,很让我不舒服。
我不大喜欢这幻似阴霾的氛围,这让我觉的很是不祥,似乎总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物被这暗淡景深包裹着四处游荡,不知何时就会变化成一张野兽悉张的大口向我一个猛子的扑过來!
沒禁住心念就游移至此,我甫地打了个寒战,又觉很是沒有道理。但还是凭着下意识的抬步往较为亮堂的窗边走过去。
天色渐渐变得很是深沉,窗棱子上摆了一盏新换的宫烛,烛身之下是一座八角形青铜的架子,上边儿雕镂了张好似饕餮、又不大像的表情十分狰狞的面孔,又不知是哪一位尊神、亦或是哪一种图腾。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此时是看什么都觉的发颤、见什么都觉的微怯!便是连这在帝宫里其实常见的雕了图腾的烛台,我都不敢再去多看一眼,匆忙将目光投在已被一大片漆黑昏惑包裹、浸染的只能辩驳个囫囵大概的景深处,这么一路百无聊眼的投望过去。心根本不在这里,飘飘忽忽的发起了呆來,而发呆中的人又诚然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但这等待也沒有怎样长久,忽听一脉盈盈笑语自正屋前边儿传过來,我一个回神,忙把身子又往窗棱边隐隐,探出面靥凝了眸波循声去顾。
果然看到一席鸾紫缭绫裙的蓉妃正挽着皇上,一路将皇上亲昵的往苑门外送去。
是时蓉妃松松挽了个极普通的发髻,只以小檀香木簪子把乌发固定,那一张菡萏出水般的面靥似是素素的薄扑淡粉的样子,耳畔坠了两点黑曜石小圆铛,脖颈并着左锁骨处以朱砂笔描了朵夺目大朵的轻粉并鹅黄色芙蓉花,除此之外便沒了一件饰物,又配着如是一件简单轻软的长裙,这叫她只一眼瞧过去便觉的很是悦目悦心、风情好处自有一段。这般丰礀气度,倒委实是倾烟不能及其一二了!
而皇上还是这一席刺眼的明黄,绣绘着攀附在身的双龙图腾使他这帝王威仪展露的一点儿也不含蓄。他只匆匆一个转身,我便只能瞧见一个挺拔如玉的背影了,除此之外倒是沒能过多看上一看那令我心心念念的一张面孔、一副眉目。
心心念念……这四个字在我脑海沒防备的铮地涌起來!我心一顿,又觉这么个辞藻用的不是很合时宜罢!
这时见蓉妃已将皇上送出了苑门回廊,她并沒有表现出怎般依依眷恋的一路跟出去,只就在皇上稳步踏上回廊的当口把身子一定,尔后对皇上莞尔欠身一个施礼。
陛下同样很随心的摆了摆手,后也沒回头,径自这么将手负在身后,一路顺几根横竹掩映的过道径自去了。
一时有习习晚风忽掠而起,虽然我身处偏殿内室,但那几騀横竹“瑟瑟”微颤叶尖的声音,还是很撩拨的顺着风势一路往我这边儿袭來。这细微的音色灌溉入了耳膜,心念跟着一牵扯,便有深藏不露、却终究无法做到丝毫不留痕迹的寡欢落寞被撩拨的肆虐开來。
一时心口似被异样情绪翻江倒海的填充的满满当当,一时又倏忽一下变得萧条空索沒个着落!
皇上分明已经离开了,眼下更是连那抹带着莫名吸引力、令我堪堪一个入目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的背影也已经看不到了。但心下里贮着的心浪却还是恶魔一般极近着肆虐的势头撩拨不散!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皇上,看到这西辽弘德一朝的皇者,我心中就会有一种异样的动容,甚至是……着急!
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着急什么,是着急皇上今儿会不会去湘嫔那里?还是着急皇上今儿要去哪位后妃那里?
都沒有道理!这个男人的去留全凭他意,横竖又都跟我有个什么关系?
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身份、面貌等占据着弥深优势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一种好似与生俱來的魅惑力,一切都只因为他是那个人、单纯的就是因为他是那个人!
这是气场的舀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弘德帝李梓涵,这个男人他是整个西辽的皇者,整个西辽的第一人;因了这等至高无上、贵气不可言喻的身份,便牵扯出与生俱來的叫人毫无抗拒力的魅惑……况且他还正处在一个韶华鼎盛的大好年景、生就的那样一副精雕细琢的美好面目、那般的雅雍气度!
眼见着蓉妃立身当地目送了皇上好一阵子,复在浅执的搀扶之下回身折步。
我方定住心神,敛了一下起了波澜的心绪,使自己整个人看上去恢复了平素那么副平淡从容之后,主动自内里向外走了出來,又向前迎了几步。待蓉行及近后,欠身谦谦然行了一个礼。
她必然已经知道我候在这里了,那副姣好的面貌并未表现出过分的惊诧:“你來了?”但还是走过场般问了这一句废话。
“是。”我照旧谦然如许、不敢失仪的点点头,复抬了杏眸问的顺势而小心,“不知娘娘召见奴婢,是有什么事情?”复想起了什么,又徐徐补充道,“可巧奴婢奉了湘嫔娘娘的命令,來为蓉妃娘娘也送些有趣的物什。”
她颔首,侧目对浅执使了个眼色。
浅执也是个灵秀人儿,自然会心,便向蓉妃道了个诺,便示意身边这些个等闲人跟着一并退开了去。
晚风如潮、秋露漫溯,开阔的小院子这一时便好似只剩下我与蓉妃两个人。
我的衣袂被沁出的寒露给浸润了一小片,虽看去不显,但实则渍的肌体灼出微红的色泽、并着细细的刺疼。这微妙的不适一如眼下的情境一样的令我心悸。
便下意识颔首垂眸。也不知道这位蓉主子是动了怎样的打算,但她不言语我便自然也不敢言语,就这么与她二人双双在微寒的秋夜里停在风中聘婷而立,任那心绪起的潦草、神念晃的蓬勃……
这时忽觉下颚一痛,不待我完全反应过來便一个意识迂回,定睛时已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下颚被蓉妃拈起在手向上一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家主子的意思?”几近于这同时的,传來蓉妃与方才那和蔼之色十分不搭调的微泛冷意的漠漠的调子,似诘问,更似笃定。
“嗯?”情势兜转的太严重、太厉害,我这一时只剩下发慌,并不能很快的明了一切。
同样沒怎么僵持,蓉妃那戴着长镶鸀松石指套的手在我下颚顿了一顿,忽地笑着松开了我。
即便她无心伤我,但这一起一落间还是把我下颚处柔软的肌肤给滑出一道不深的红痕,我下意识抬手去抚,不经意蹙眉敛眸心若擂鼓。
这一时晚风肆起,又带出幻似穿林打叶的空茫与粗狂势头,卷携着细微的沙尘石粒扑过我的面靥发肤。
蓉妃转身暂时沒再顾我,持着一痕清冷的调子自顾自扬声稳言:“你家主子这若许年來是个何等性子,本宫多多少少还是知晓的。”虽沒有太过于夸张的上下起伏,但凛冽之色掺杂其中也算昭著,她淡笑又顿,“而你上次往本宫这里走了一遭,本宫尤记你面上神态分明有着一痕焦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得了主子的命有着底儿的,倒像是……”于此猛地重一个转身,那蒙了冰雪的目色化为两道直抵抵的利刃就如此一个猛子、大刺刺向我射过來,“倒像是经了一番辗转反侧,便是來了这茗香苑都还尚有迟疑。”
我这一时突然很想颔下首去将她目光错开,但这忽起的气场震得我委实沒敢那么做!
是,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一个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能力,即便些许的端倪都逃不出她们一双练就出鹰光厉色、寒风冰削的冷锐锋利的眸子!
“况且这等子事儿,湘嫔合该是自己过來的,怎会放心叫你这么个身边人过來?”思量间蓉妃又近我几步,那声息微向下做了沉淀,但听來更是坚韧凛冽。
这一时我那擂鼓般的心跳反倒物极必反变得铮地一下重落于平和无息!
我明白,蓉妃是看出了那补汤一事里,倾烟的并不知情……
但我还是死死咬紧了下唇沒发一言,因我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知这位冰雪仙子般的蓉妃娘娘是个怎样的意思、是要将我怎样?
“我们不妨结一个共盟。”
我正于这一派紊乱纷杂中竭力梳理,又如是直抵抵的一句话凭空而去。
我豁地抬眸,转目顾向近前不远的蓉妃。
她的面色与神情俱是肃穆而认真,和蔼算不上,但也不逼仄:“深宫之中,本就应当相互照拂。”吐口如许字句时,神色又变得软款了一些,旋即侧眸徐徐舒展了口气息,“本宫现下的根基地位……还远远不够。本宫需要一个手段。”再向我猛地定格过來,她抬起柔荑,就着夜色沁润的虚空之中,将那拳心渐次收拢握紧,“一个可以彻底分掉皇后的权,固住自己的根的……手段。”
那是电光火石间的一闪灵光,是跻身后宫竟日磨洗练就出的一点即通的常规本能!我当即会意!
已平坦的心湖毫无防备又起一浪!不及多想,我“簌”地一下落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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