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32/133页


我这儿便又是沒禁住的一“咯噔”!登时觉的双颊漫溯起一阵火辣辣的灼烧,却沒法子的只能硬着头皮赔了个笑:“什么……怎么回事儿?”徐徐幽幽的调子昭著着我伪装不下去的心虚。
我这副反应,该是让倾烟有些失望了。她凝眸对上我飘忽不定的双目,好一阵子都沒有言语。
一股无形的逼仄感在我身畔迂回流转,这般沉仄在心、在灵魂的无形压力使我已然蹿红的双颊更添许多焦灼难安。我下意识低下头去沒敢再跟倾烟对视,纵然我擅长强词夺理吧,也做不到每一次都能梗着脖子颠倒黑白。
小桂子……恼不得暗地里缀缀然起了个咬牙切齿!我当然不会怀疑小桂子对我这混世女魔王的“忠心”程度,我只愠愤他做事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个机谨,居然给叫倾烟知道了他与我这勾当!
“唉……”
但听徐徐一声叹息流转出倾烟皓齿,轻柔而撩拨,虽坦缓却拨的我心弦纷乱如急雨!
又沒忍住抬眸悄然去顾倾烟,在这当口,还是与她那并不曾自我身上移开的目光给冷不丁碰撞一处!我又下意识慌的把眸子向一旁转转。
倾烟含几分语重心长、又自然而然带起一重不怒自威的语声,就在这同时不紧不慢氤氲出來:“一些事儿本嫔不过问,不代表本嫔不知道。”于此一顿,“你私下里在动什么心思行什么勾搭,都是自以为是的缜密,莫忘了本嫔好歹也是在前朝宸贵妃身边侍奉过的执事女官,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先前平和,后來到底还是急了,这一成串不加间断的吐口在给我造成更深压力的同时,弄的我也不免担忧她会不会出岔气!就在我这头脑看似转的飞速、其实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的沒的时,又听见她戴着珐琅指套的手对那面前小几“啪”地一拍。
我整个人被唬的原地里险些蹦起來!
她后续的接口就在这同时继续灌溉进了我的耳廓。她道:“本嫔对这些个花花肠子的辨识,怎么也还是有几分的!”
倾烟自身那股霸气和威仪平素露的并不算多,但她只要一显一露那就必然是凛冽彻骨、震我心也撼我魂的。我自然被她给威慑的心中一动!登地有些明白了……倾烟只怕是知道了关乎蓉妃补药之事!
她都已经知道了,那我再这么于她跟前所做每一次兜转、所扯每一个幌子便都成了虚伪和做作!既然这事儿已经被她知道,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横竖也沒什么!
念及此处,我干脆把心一横,就势忙的对着她落身跪下:“娘娘恕罪!”语气虽急,但其实沒一点儿惊惶。怎么说我也是为了倾烟,莫不是为了她我又何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的去巴巴的讨好蓉妃?她心里也该是明白的吧!
“恕罪?”倾烟有意挑起的一嗓子在我头顶儿倏倏然兜转,不及我接口她便又是一句,“你倒是说说看,本嫔有何理由要恕你的罪?”牵扯出几许不缓不急、轻礀慢态。
事已至此,我也就沒打算继续欺瞒她,也沒抬头沒换礀态,稳一稳心、敛一敛绪之后,就这么静静然跪着把那蓉妃补药的來龙去脉、由始至终都和盘对她托了出。最后又不忘就此卖个乖的瘪了调子一通示弱:“奴婢知错,不该斗胆瞒着娘娘行此一遭只是……”心念所致,我到底沒能压住心绪的还是抬眸一顾她,“只是奴婢一千一万个都沒料到,娘娘居然会知道。”语尽不觉抿抿软唇,居然觉的有些委屈。
我本來就委屈,心道着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何不在我行事之时就先把我止住?却要冷眼旁观的有意做作,现下又在这里跟谁卖什么气度!真个也不知是我乖张还是你有心思!
念头辗转至此,我这委屈便又变得不再是委屈,倒更有些像愤愤然不能平息一把心头火了!
想來我面上这一翻不自觉的情态变化,是被倾烟给俱无遗漏的收在了眼里去。又有那么须臾的万声俱默,现下我倒不怕她对着我絮絮叨叨指责一通,只怕她如此不语不言以无声为逼仄,这般尴尬又不像尴尬、惩罚又不似惩罚的逼仄感作弄的我除了想撞墙还想钻地缝儿!不得不暗中缀缀然的再次起了通感慨,我们这位湘嫔娘娘折磨起人來,从來都是很有着一套手段!
终于听她又是一声浅浅然叹息,复默了默声色,到底接口打破这尴尬,不温不火,但口吻比方才让人觉的更为贴己:“本嫔只知你叫小桂子给你寻了蓉娘娘的补汤,并不知道你把那补汤要去是要做些什么。”
“啊?”我猛一惊蛰!
不待完全醒神,倾烟又淡淡接过了话锋:“我方才是诈你的。现在我明白了。”干净利落,沒丝毫拖泥带水!
穿堂小风在这时对着过道处一尾水晶帘幕铮然弄响,撩拨、伏贴过我大褶衣袂的同时,也拂起心头点点滴滴沁凉发寒……我顿然无语,因为我忽然不知该怎样有语、该起怎样的心思去对待倾烟了!
如是的,我顿然有一种被有心算计了的阴郁感!又并着一同起了一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的、对于倾烟如此城府的恐惧与惶然感……
“起來吧。”
我脑中纷乱,倾烟又发话让我起來。一时这神志半回未回,只觉心口忽地被塞进了一把糟乱乱的茅草一般无处宣泄这郁结,我木愣愣的应声把身子站了起來,整个人因了心绪的繁重而里外都无法再轻快。
我此时此刻做何等样的反应,倾烟心里是有数的。她有一顿的间隙,再启口时这调子、这神情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关切殷殷。她徐徐道:“我也知你一直在动心思的想要扶持我,但这却不是个操之过急的事儿。”复把娥眉一垂,须臾接口,“你这般瞒着我,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横竖明白你掀不起多大的浪。”于此兀转眸瞧着我定格过來,倒不大像在动气,只是脉脉贴己的关切与抚慰了,“但本嫔瞧的出,旁的便沒人瞧的出了么?你可莫要哪天就这么浑不知的把自己做了个茧给束进去!”后又一个声息扬落,口吻牵出一阵严厉。
这似告诫的严厉委实震了一把我这颗心:“奴婢知错。”我下意识颔首应下,心念跟着一动,复重抬眸嗫嚅着调子小心翼翼探寻,“那蓉妃娘娘那儿……”尾音拉长,沒把话言完。
“罢了。”倾烟见我应下了她,横竖也不愿再追究我的欺瞒。只把眸波往旁侧侧,着眼当下事的须臾思量后接口,“那蓉娘娘,只怕认定了是我支使你去卖她一个人情。故她赏了我这些个东西。”于此重又看向我,“礼尚往來,我们便承下这情也就是了。你且去选些个舀的出手、又合时宜的物什转送予蓉妃,就说是本嫔的意思。”
她显然这筹谋已在心中酝酿了许久,此时这语这言吐的完全不见仓促。
自然是妥帖的,我又能说什么?只是这心底下的一抹旖念不知为何被吊起來,也就沒那么容易再放下去:“是。”一时有些不愿见到这个熟悉又顿觉陌生的人,我颔首垂眸唱了个喏,复谦谦然转身离开内室出去。




☆、第三十八话大计铺陈人不觉

自内室步至院落时,迎面一阵秋风倏倏然撩拨面靥,这叫我冷不丁的就打了个哆嗦,本就轻袅的足步也跟着打了个旋,眼看这腿脚一虚就要跌倒的时候,幸在眼疾手快的抬手攀住一旁的一根廊柱。
惊魂甫定间候在一旁正要进去的簇锦瞧见了我这不对劲儿,不无担忧的近前扶了一扶我:“这又是怎么了?”侧眸疑惑着浅声问我。
我回神定心,敛住思绪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权且安心:“沒什么,方才走的急了,一个沒站稳就差点儿摔个跟头。”就口随意的搪塞了句。
簇锦面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欲言又止,她见我并不愿过多吐露心曲,也就知趣的沒有深问:“你近來总是这样沒形儿的惝恍,且收收心吧!”须臾后补了一句,便放开了我径自往内室里走。
我也心知自个最近在他们这一众人看來总有那么些不对劲儿,心知簇锦从來性情柔和、善解人意,她即便瞧见我哪里不对,往往也不会公然点破、更不会逼着我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的。
这是典型儿的不关己事不开口,倒委实适合在后宫里不温不火的生存下去……念及此,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却贴合着目前这一怀心境,登地就教我觉的身边这些个人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虚伪、何以就声色不动的乖张到了这等样的地步!
这样的感触从前诚然沒有过,或者说有也大抵都是负气时才会如此作想,而似现下这般一股气焰在心口深处鼓鼓的起的澎湃而真切,却应当是头一遭!
心海浮浪,我突然有些燥乱,沒好气的转身发着狠的继续向院子里踱步。
几片离了柳树梢头的昆黄枯叶、并着堪堪枯萎凋零的牡丹花瓣合风曳曳,扑在面上、落在衣襟上时,依稀有草木花卉的芬芳气息幽幽闯入鼻息,但不知怎的,此刻却只让我察觉到一种幽幽的腐朽的味道!
我转眸顺势顾去,又抬手将这已退了颜色、只余下浅褐并着灰白的枯槁的草木残躯自衣摆间拂落,一时忽觉很是畅快,犹如拂落一瓣瓣已经散发出腐朽味道的心莲花瓣。
但这一时又顿觉后脊梁骨簌簌的发冷!
呵……
到底是我太天真,我总也自以为是的认为自个有着多么玲珑的心思、多么久远的眼光与缜密的筹谋,其实委实忽略了倾烟并不是一只病猫……一直以來,又是否是从一早便开始,倾烟才是那个处在暗处冷眼旁观、不动声色任我上窜下跳极近折腾之后,欣欣然然坐收渔翁之利的明白人!
许是不知名的秋虫咬了一口、亦或这肌体因吹了秋风起了反应,我脖颈处兀地起了一阵刺刺痒痒的痛。抬手十分不耐的挠了两把,这心思转动的更为紧密。
想來这段日子,我如此一干干鲁莽行事,一次比一次大胆、一次比一次出格,却无论是前期的铺陈还是后期的打理,倾烟她分明都知道的清楚,但她还是全部都半推半就的暗地里准了我的逾越!
我原以为是她软弱,现在看來未必就尽然!
经了方才室内她那一出,使我不得不多了这么个心眼儿,不得不想着若是她埋了更深的心思将我利用,那待我有朝一日耗尽了价值、沒有了存在的意义,只怕横竖的……都逃不过一个在这深宫里最常见的兔死狗烹做了垫背的命!
这念头才不知不觉的起來,便当真是实实在在叫我一慑!
但倾烟不会这样对我的,该是,不会这样的吧!
只是……处在深宫多多少少十几年了,我早已磨灭掉了去相信一个人的能力。
原本倾烟还是会让我相信的、也让我愿意去相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倾烟,只让我害怕。
又不止是倾烟,甚至是这十几年來共处慕虞苑的好姐妹簇锦、帮了我纵了我不少的小桂子、还有一直都带给我一种邻家哥哥般感觉的质朴而沉稳的小福子……在这一刻,亦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尤是极为莫名的,我连对他们都这么好端端的就心生出许多芥蒂來!
深宫的日子太萧索,这样的萧索经久而持便会滋长出弥深的空虚感,这份空虚撩拨心曲,便总归是会被其他一些不好的东西所充斥着填满的……比如阴谋和算计,比如对权势与地位饮鸩止渴的执念与固守。
很多时候,每一次心思的暗动、筹谋的滋长便意味着随之而來的造业与作孽。后宫这片土地太肥沃,大镶大滚的繁华鼎盛铺陈之下的繁华盛世其实太空茫,这红墙壁瓦间披金着锦的凰鸟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困兽之斗!
竟日连天、时日空茫而嗜血,我们要牵心的东西太多,要忧怖的东西也太多,在这之中有“真情”的存在,但也免不了“利用”的依附,欺骗与背叛等诸多负面阴霾也总会是如影随形的。久而久之,在这座华美的囚牢之内、在这岁月的长河其里浸泡的久了,会忘了有一种与生俱來的天然本能,它叫作“信任”……

必要的礼尚往來是这宫里头从來不可或缺的过场。
我依了湘嫔的言,亲自选了几件与蓉妃所赠物什对等且舀得出手的东西,于天色将暗未暗时复又往漱庆宫茗香苑处走了一趟。
远远的便见茗香苑前被高挂起两盏蒙了红绫的宫灯,于这渐次四合的暮色昏惑里散发出一抹淡淡的溶溶华彩,也成为周遭漆如墨的景深中一点夺目的亮色。
我敛敛心曲,一时上前的足步兀地就于当地打了个迟疑。
心下有一脉不甘倔强的浮现起來……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分明是我自个一手行了这一遭事儿的于蓉妃面前卖好,里里外外倾烟可曾有半点的干预?现下蓉妃念了我这小恩,却只认是倾烟要我如此做的,倒成了是倾烟为幕后推手、我成了个沒心思只知行事的不相干的人?
这事儿更何曾与倾烟有半点关系能扯得上?最后却落得个她凭白得了蓉妃的人情,我做了这中间的粘合剂!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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