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52/133页






☆、第六十五话蓉妃湘嫔意难度

说來蓉妃与我、与倾烟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似从前那阵子那一种无形的默契。 自打芷才人一事发生之后,我们这一处便再也沒同蓉妃有过些走动,且平素里也都是能避着就避着的。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与蓉妃之间布下的芥蒂有多么深重,蓉妃心头那股对我的恨意、对倾烟的猜忌只怕短时日内尚不能完全消泯。
可这个时候蓉妃却突然启口來了这么一句,这一时就叫我实觉她的态度很是莫测,是喜是怒是福是祸也委实思量不到……
“嫔妾不曾自谦,是娘娘抬爱了。”这时倾烟已有缓神,启口和煦且笑且道。
蓉妃与我们此时是处在个什么样的格局上,她心里亦是清楚的很,故而此刻与我一样强作镇定、只观局势。
一旁素來毒舌的庄妃,此刻倒是与主位上落着的皇后达成了一辙的默契,只以指肚摩擦着茶盏边缘的花纹,不语不言凝眸默看。
这一众人各自都怀着怎样的心态、做着怎样的想法、打着怎样的小算盘,蓉妃心里自然明镜儿般的清楚。她不缓不急只是一笑,眼睑微垂又起,隔过中间一个庄妃,径自往倾烟和我这边儿极昭著的流转:“湘嫔。”听來平淡、又总觉哪里不对味儿的一声唤,“你既知是本宫抬爱你,又何妨不要拂去本宫这‘抬爱’的好意?”轻礀慢态里有带丝缕微弱的哂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但我只觉眼前的蓉妃与记忆里那个寡言内敛、淡泊从容的冰雪仙子终归有了那么些不一样,这样的转变令我心觉不祥之余也是忍不住有些害怕。到底今时不同往昔,眼下看蓉妃的意思倒是有那么些要推举湘嫔的势头,她如是举措为得又是什么?这究竟是主动提出干戈化为玉帛的好意、还是一口恶气闷在心里终要得着一个机会彻底报复回來的弥深恶意?我委实看不明白了!
不止是我,看不明白的人又何其多?
一时倾烟略有停顿。
这个间隙里皇后复将目光落回蓉妃,开言问了一句:“那依你的意思是?”
闻了皇后这一句发问,蓉妃适才缓缓儿把目光从倾烟身上移开,顾向皇后时唇畔掺了层笑意:“臣妾倒是觉的,协助皇后娘娘筹办选秀一事,这等忙碌却是舍了湘嫔还能有谁?”
我不觉蹙眉愈紧。
倾烟那两道黛眉起初纠葛,但此刻又缓缓舒展,看得出她是静下了心暗自思量。
“哦?”一旁已沉默了经久的庄妃这个时候轻笑盈唇,“蓉妃。”一双魅眸款一往蓉妃处转动,以帕掩口如是的轻礀慢态,“你我皆占着那从二品的妃位,湘嫔再怎么得你赏识那也是区区一嫔。”又是轻诮一顾倾烟,极快重顾着蓉妃展颜复道,“哪里却有湘嫔会是最佳人选这么个说道?亦或者……”就此扯了个长音,鼻息失笑、语息微低,“是你怕咱们二人无论谁接了这差事、帮皇后娘娘协理选秀之事过后得了奖赏、晋了双字妃分位,便就凌驾到了另一个的头上去。故此你才昧着心的把这个顺水人情给了湘嫔,这便无论她日后如何晋升,我们二人之间这分位也都是平等的?”
果然蛇蝎美人儿就别指望她能去了尾巴上的毒变得良善起來!出口的话字字句句哪一处不恶毒?但我知道,庄妃她能这么公然锋利着话锋,是因她打心里认定皇后会把这等美差给她这个自己人。
“庄儿!”声息落定时皇后也隐有些不悦,启口低低叱她。
庄妃自知自个这话说的委实大刺刺,但也未必不直白、不对了谁的心。鼻息微哼,也就缄默不提。
一旁蓉妃转眸扫她一眼,只是勾唇呵笑。见她已经被皇后止住,也就丝毫沒再提这前话,只对着皇后又是一阵稳声:“皇后娘娘,臣妾推举湘嫔自然是有着道理。”声息再稳,“纵然我与庄姐姐都占着个妃位,但若论及选秀之事,还是我弘德一朝头一届。莫说我们二人了,就便是皇后娘娘,大抵也都是沒什么经验的。”于此一笑流颊,声波目色起了些温意,顺势转目再看倾烟,“但是湘嫔不同。”声息不无正色,“湘嫔她是后宫里的老人儿了,前朝那次次选秀她也都眼见且躬身历经,怎么说都比我们要有些经验,臣妾委实觉的她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其实方才那几个停顿的空荡,我就已基本猜到蓉妃她会说什么话,想來倾烟亦是已经猜到。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二人谁也不能解过來,蓉妃此时这太显得晦暗不明的态度究竟是暗的、还是明的?
执掌凤印、打理后宫的皇后到底不同于浮虚而沒顾虑的庄妃,言行做事自然都不能偏离一通周密的筹谋,她要考虑的因素委实太多,往往那些大局势之下的个人恩怨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如此,对于蓉妃这一席思量严谨、举措缜密的建议,她且听且思量着,也就有了些隐隐然的赞同。
而这时庄妃瞧出了皇后目露深意,也委实一个发急:“娘娘……”启口欲言,但被皇后抬手止住。
“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倾烟紧临着莞尔颔首。
皇后闻声便转了目光顾向倾烟:“方才蓉儿一言,本宫亦觉湘嫔你委实最为适合协理此事。现下也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要说的。”复回之一笑示意她继续。
我亦边忖度着边顾向倾烟。
一旁庄妃、蓉妃二人亦不动声色转了目光顾向倾烟,只不过一人目光含着满满的全部都是趋于喷火的怨毒,另一个却含杂着许多沉淀无寻的神色、最终我也只能从中窥到一痕冷静。
倾烟得了皇后的应准,略把头又向下颔颔:“既然皇后娘娘与蓉妃娘娘都这般谬赞嫔妾,嫔妾也只有拼力一试、不叫各位娘娘失望。”这话说的周成,但她是应下了。
那么这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是蓉妃给我们家湘嫔的?
这时见倾烟一顿声后再度启口:“只是庄妃娘娘说的委实不差,嫔妾论分位自然是这里边儿最人微言轻的一个,不能逾越了去、也沒有资格担此大任。所以嫔妾想着,不如……”于此转眸扫了眼蓉妃。
我亦扫了眼蓉妃并着庄妃,见庄妃在方才倾烟提及她时双目亮了一下;而蓉妃始终都是那副淡淡清清、不能辩驳的神态,那双眸子离离合合全是莫测。
倾烟见皇后含笑静听、沒有制止之意,也就抿唇一柔,把后边儿那心里话说下去:“不如由蓉妃娘娘协助皇后打理基本根基,而脉络琐碎处便由嫔妾从旁出力可好?”
一言入耳,我心里跟着亮堂起來。
倾烟是聪明的。在辩驳不得蓉妃态度、也沒有把握选秀之事中间不会出现琐碎差池之时,便也学着顺水推舟的把蓉妃也拢进來。到时候若是有功,则一并都是有功之人;若出差池,也不会势单力薄仅靠一人之力想尽方法弥补。且如果说蓉妃将这协理之事送进倾烟怀里是为送了人情,那倾烟此时顺着再继续送回到蓉妃怀里便亦是送了人情。如此于公于私、于体面于顾虑,也都是做了个尽占了个全,自然是甚好的了!
且在同时,未尝不是给了那跟在皇后身边巴结的这样牢固、这一次却沒能捞到好处的庄妃一记下马威!当然只有我会这么想,倾烟该沒心思顾及这些。
“本宫准了。”皇后含笑点头应下,比我们想像之中应的顺利,“蓉妃妹妹能够如此所谋唯恐未详尽的小心推举湘嫔,足见她行事周密用心之程度,交由她与湘嫔一并管顾,想來最是周成的。”于此又扫庄妃一眼,似是给了她一个示意,旋即又敛眸道,“坐的久了,这整个人儿也就跟着疲乏起來。行了,也是说了这若许的话,本宫且得去歇歇,你们各自散了便是。”后在贴身内侍的搀扶下站起身子,退了这一众妃嫔后便踱回了里间去。
众人曲身对着皇后的背影道了个恭送礼。行礼之时这一起一落间,我好奇心起,偷眼观察了下庄妃的反应,见她眉梢眼角隐有不甘,但也只能生生做了默然的压制。
想來庄妃也该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水深水热的后宫之中,她与皇后一向都是一派。但正因如此,皇后也就更加不好把所有的好事都叫庄妃占尽。
她是皇后,后宫诸人按理儿不该再分什么派别,都该是皇后的“自己人”才对。皇后当然得注意协调各个妃嫔之间的关系、且也得伺机不断笼络人心,方可将根基脉络一点点经营的渐次稳固下去。
而这协理选秀之事也不是字面儿上看起來那样简单!凡事有好就有坏,而这庄妃却只一味瞧见事后论功行赏时兴许可得甜头,便忽略了其间行事之时不定会出怎样的枝节,她委实亏欠考究。
这位美艳锋芒又阴毒于嘴上工夫的庄妃娘娘,论心机城府她比不过皇后、论内慧颍锐她比不过蓉妃、论历事周成她比不过倾烟。
如此,虽然平素里与这位庄妃娘娘的交集其实少,多半都是她借着皇后、依附着妃位对着湘嫔、对着慕虞苑狐假虎威。但只从素日这微小的一个个举措,我便足以看出她是个怎样金玉在外、其中亏空的纸老虎,日后也必当随风一吹便自个做了尘屑碎片,根本做不得谁人的威胁!
真正使我头痛欲裂、也叫倾烟不知如何处置的,还是蓉妃!
转身告退时暗自瞥眼对着蓉妃瞧了一瞧,不想她亦在这时流转目光顾我一眼。我下意识想要避开,但这目光已经与她相撞一处,再要移开委实不恭,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的曲身对她做了个礼。
她并不曾对我言语一二,那冷若薄冰的目光只于我面靥间沉沉一个落定后,她便迂回着转身越过我与倾烟,自顾自走的绝尘。
我心一凛,只觉有冰雪寒风簌簌冲着身心吹掠过去,所到之处只剩萧条并着寒凉。这感觉,叫我隐然难安……




☆、第六十六话不期骤变又惊生

这一日湘嫔依礼儿去向皇后报备选秀一事的安排事宜,是并着蓉妃一齐去的。而皇后又要那西辽国适宜年龄、适宜家室的女子的名目要的紧,如是我便留在了慕虞苑,帮着倾烟抄录这西辽国各满足条件的女子名目、出身、年岁等一一于玉牌上。
簇锦是陪着倾烟同去了,小桂子并着小福子去看后院几处小厢房的修缮情况。便只留我在倾烟的正殿里边儿径自忙碌,伴有小宫娥进來添香等,我委实乐得这清闲。
又过一会子,我只觉手腕经久握笔有些酸胀,下意识掷笔于案、活动了下腕子便欲再度掷笔时,忽见进深处那打散了的一道湘帘流苏被天风带起來,即而就有一道纤细身影掀了帘子笑吟吟进來。
來人着一件广袖浅粉色小抹胸裙、外罩绮罗厚实小夹层及地袄。发挽了微小元宝髻,髻间以暖橘色绢花小牛骨簪固定。一张面目似是素面朝天、又似是扑了薄薄一层蔷薇花脂粉。一掀帘子的同时那双目向我瞧了一瞧,声息未发、徐笑先见。正是蓉妃身边的大宫女浅执!
我甫地一愣怔,握笔的指关节微微发僵。
与蓉妃之间的走动早已少之又少、甚至沒有,那么与蓉妃身边儿这心腹女官浅执的交集则更是沒有什么必要。如此,我很费解她这会子过來,是要有什么事情不曾?
“姑娘。”一愣之后忽又回神,我忙起身向她走过去把她往室内迎,又顺势命了小宫娥去上茶待客。
浅执向我含笑颔首,后也沒客气的一路进來,在我的礼让下择了个座与我面对面坐了。
我接过宫女递來的茶,为对面浅执满了一盏,即而又为自己满了一盏:“姑娘是來寻我家主子的?”执盏于唇兮缓缓儿吹散了面上的茶沫,边猜度着徐徐又言,“湘嫔娘娘去皇后娘娘的长乐宫了,现下不在,一会子应该就回來了。”
却见浅执莞尔一笑,眸子里是少见到的鲜明活泼:“我家蓉妃娘娘是与湘嫔主子一道去的,我岂不知她不在?”于此对上我薄惊的目光,她微侧首,“我呀,是來找你的!”
“找我?”我忽而更为不能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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