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62/133页



☆、第七十七话心欢喜·金屋妆成娇侍夜

把那挺胸抬头进來、碰了一鼻子灰后萎缩成团出去的芷才人语莺送走后,小桂子便遣退了一室的宫人,微掩了窗子对我不无担心道:“元答应,惹了方才那主儿你可得当心,回了箜玉后,她必定得到庄妃娘娘那里告你这蘅华苑的状!”神色带些揣磨。
这话也不消他说,我心里也有着这么根弦,但我若当真怵这个也就不会那样整语莺:“怕什么,本答应有蓉妃呢!”转眸瞧他一眼,旋即引唇“噗哧”一笑。
“嗯。”且听着我这茬话,小桂子沉目片刻重对我颔了一下首,“也对,你也不是个能叫谁欺负了的!”
这话诚然沒错。即便我时今有了诸多介怀,但这性子却还是一时半会子也大变不得。到底这小桂子与我之间有着十几载的交情,论起了解我,他委实是这蘅华苑或者说漱庆宫里的第一人了!留这么个贴己人在身边委实是极有必要的。
念及此,心波便柔柔然一动,我转眸落定在小桂子眉目间,忽地沉了声色不无感触道:“我只是个答应,你却还肯跟着我,这委实叫我感动的很。”当然是心坎儿里的知心话,其间真挚暗暗流露。
小桂子“啧”了一声,旋一转目反倒嗔我,“答应怎么了?”眼招子顾盼,面上一副不以为然,“想当初恭脀翙昭圣皇后还是阮才人时,咱们不就已经跟着她了?哎那是眼看着她一路一步步走到宸贵妃的!”于此再度转目顾我,有玩味又兼肃穆,“你也前途未量!命这个事儿不好说,不好说……谁能知道呢!”语尽轻轻一落,好似一口气舒展出了怀心一般。
我被撩拨的心头又是一动,即便认同他这话,但此刻还是做了虚伪面貌的扬目冲他嗔道:“猴就是猴,做甚这张嘴也不分个场合就知道乱说!”旋即抬手理了一把侧髻散丝,错开眸子不再顾他。
“是,元答应最是识礼周成,奴才往后定要管好这张嘴。”小桂子绕到我面前一通做作,“免得惹恼了元答应,日后您飞黄腾达了就再六亲不认故人!”语尽飞快的将身子闪到了一边儿去。
我愣了一下,旋即回神追着他一通嬉跑玩笑,一时浑忘了个身份时宜!

这一天是我在漱庆宫蘅华苑里所过的第一天,真正意味上以皇上的女人、以小主元答应这样的身份所历经的第一个白昼。
无所谓适应与否,或许是因为在这后宫里头呆的久了的缘故吧!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宫里的重重殿堂、座座小苑在我的眼睛里都大抵是一个样子,沒了许多能使我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新奇之处。
如果说什么地方于我而言还是有些新奇的,那就是对皇上、对那一席明黄色龙形章纹身影的祈盼了。
而一任再觉自个内里清高、素性高洁,在这一日还是不能免俗的沦落成了与这后宫之中所有妃嫔们一个样子,开始心心念念的怀着憧憬、也怀着怯怕的企盼皇上的龙辇到來。
即便我已经二十有三,说來比皇上还长一岁,似我这般的年纪也诚然已经不再青涩,但我还是如斯的不能经受自己控制。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是皇上的女人了,且是有名有实的女人,那么爱皇上就是我的职责与份内,是我可以引以为豪的情愫作弄,而不需要偷偷摸摸。
且不知是不是我的愿力太过深浓,连苍天都似已被我感动。这一晚上、我真正意义上受封的这第一个晚上,皇上他沒有让我一个人独自分享这份來之不易的喜悦,他來了蘅华苑看我。
一通简单的接驾、一通简单的礼仪,我行的有条不紊,但却抑制不住内心这份狂热且涨势汹涌的野草般的心绪。便连陛下在叫我平身之后都沒忍住皱眉问道:“你的肩膀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啊?”我下意识一失惊,倏而意识到了自个的失态,忙又转脸氤氲一笑在颊,“沒,沒有。妾身就是骇于皇上天颜,实在太紧张了。”
“紧张就罢了,还骇于天颜?”这话不经意的把皇上逗笑,他撇下我在当地沒怎么管顾,自顾自落座贵妃椅后把身子往旁侧侧,“若是当真骇于天颜,又怎么敢使出这好大一通手段的把朕都匡进來?”眉眼含笑,口吻并着神情沒有恶意。
这般模样释怀了我该有的紧张与心虚:“呦。”我灵眸浅动,主动迎着身子过去为他斟了盏清茶,“感情陛下來妾身这里,是兴师问罪了?”
他又一愣,显然沒想到我会使了这么一出。自我身上总能让他看到一些不同于后宫女子的光鲜活泼,以及妃嫔们在他面前大抵都不怎么敢的玩心荡漾、举止凑趣。
说话时我已敛住面上这小情态,引唇一笑,将那清茶双手递给他:“陛下,饮些热茶暖暖身子?p>
伞!奔庸懵渖碜聛怼?p>
皇上看了眼手里的茶盏,旋即又看向我,墨眉微聚、有些无奈:“朕走到哪宫哪苑都叫朕饮茶,也就在冉冉那里偶尔有酒……你们这些女人还真不怕朕喝茶喝到胃寒胃出血?”旋即有意叹了口气,抬手扶扶太阳穴,错开定格在我面上的眸子,唇角浅一上扬,“真不知道曾在宸贵妃及湘嫔身边时你是怎么伺候的。暖身子该饮热奶或甜汤,总不能是茶吧!”即而一低。
我心领神会,忙叫宫人跑趟小厨房把温在壁炉里的红枣核桃黑芝麻糊取了來,旋即笑吟吟的扯扯他的袍角:“陛下,妾身这不给您备着呢?真是!”
方才那句“冉冉”说的自然是蓉妃王冉;而他又巴巴的提及到了宸贵妃,可见他现下里对我这般言笑曼曼、温存浅露多少也因了些我曾服侍宸贵妃的缘故。念及此心头便又一黯,但我面上不敢显出來。
小宫女已经灵巧的燃了乌沉香、并着往镂空小银炉里添置了银骨炭。室内便更为暖意沁润。
我这般小撒娇勾起了浅浅的暧昧,皇上看來心情不错,转目温温顾我一眼,旋即示意我凑近些。
我心中好奇,也不知皇上这葫芦里是卖了什么药,便把身子又往他近前凑凑。
便见他探指自内揣里取出了一个锦袋。那软红色的缎面儿上以金银双线苏绣着鹣鲽、并几瓣芙蓉。
瞧着上面儿的芙蓉纹饰,我蹙眉暗想这个锦囊会不会是蓉妃送给皇上的。
这时已见他打开封口处,随着一股不算冲人、丝缕袅绕的薄荷香漫溯而出,他取出了内里的两样小物什。仔细一看,正是我当天夜里留在他枕边的蝶形花钿与半展屏孔雀金钗!
一恍惚中皇上转目又问我:“引娣,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这一声“引娣”让我好半天才回过神知道是叫我,抬眸就撞见陛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内里眸波此时被烛影、并着月光一映,更是显得澄澈晶莹煞是动人:“是宸贵妃留给妾身的嫁妆。”我下意识张口就出,一语落定才“刷”地红了脸。
皇上面目豁地微滞,停顿须臾,旋即就被他抬手轻轻拥进了怀抱里。
我又一次在他怀里起了薄醉,虽已不再心如鹿撞、但一股悸动依旧撩拨恣意。
就着几缕银色的夜光清辉瞧着他这张俊颜,英挺的轮廓看得我几近着迷,不由下意识抬手去抚他的眉目、并着一路至了厚唇。
这逾越的小举动沒有引起陛下的反感,他像是下意识的又把臂弯紧了一紧,自顾自把话继续说下去:“你留给朕的这两样东西,朕认得。那是先皇赏赐给朕的母妃宸贵妃的,分别为‘碧玉珊瑚半蝶翅步摇’、‘敛屏七宝紫水晶孔雀朝圣金珞钗’。是她永庆十八年八月晋封阮美人、与永庆二十四年末晋封阮宸妃时先皇所赠。”时不时瞧我一眼,“朕就是在她晋为阮宸妃、并执掌锦銮一宫事务时,过继到她名下的!”后边儿这话就有些沧桑的意味,犹如细细品味一盏略苦的春茶,又觉字里行间平添了些恋恋的味道。
我身子不由一嗦,这一时感慨颇为弥深呐!
我不知道原來蝶形花钿和半展屏孔雀金钗这两样东西,它们有着这样复杂的学名,更震撼皇上会记得这么清楚!连带赏赐时间都分别熟稔的不能再熟稔!是不是关乎宸贵妃的一切他都记得这样清楚?
又见他墨眉微动,旋即颔首对我一沉目:“就是这股桃花香……”
我这头脑是一阵接一阵的发懵!微一辗转后,终于起了心思。他不提我倒是忘了,现在忽地想起自己确实熏了桃花香,那是白日里倾烟送來的。不止是这熏香,还连带着香炉、香鼎、屏风、绣帘……等等用度,她送來了好多东西。
又听皇上沉声继续道:“朕想起來了,朕曾在湘嫔寝宫嗅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起身掀帘子出去却又不见了人。”复顿,声波怀柔,“你既是湘嫔屋里的人,那当日熏桃花香惹得朕心生好奇的人,也是你吧!”还不及我回应,他又错开目光点点头,自顾自的一句,“嗯……朕跟你还挺有缘份!”




☆、第七十八话御龙苑·国舅知情隐不悦

这一晚上皇上同我说了很多话,但大抵都是他在说的,我只蜷缩在他怀里安静听着。 但这些话大多数也都忘了,细想起來除了宸贵妃那遭,竟是记不清他究竟都还说了些什么。
直到那宫烛越燃越短滴泪不迭、直到我已然沒了精神也沒了心力的被皇上这么磨耗着、调得疲乏困倦一阵阵袭上來的时候,那刘福海公公突然隔着帘子向皇上行了个礼,道着几位大人已在御书房等候皇上议事多时。
闻言在耳,他方如此后觉的拍拍我,将半睡半醒的我这么唤醒,嘱了宫人服侍我就寝后,离了蘅华苑、去了乾元殿后的御书房。
我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呢!就这么倚在皇上怀里伴驾都能觉的困倦!
其实我只是不敢相信,所以我整个人一瞧见他就会发昏犯晕……
一切温存爱意來的太浓也太快,就像一场梦,这梦寐太若幻也太唯美,我小心呵护,我终于可以直面着这个男人、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他身边了!以前只是怀揣着无限的绮思、费尽心思的寻找契机并捡拾着与他的过往、对他的映象。他已然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但我却一直都沒有机会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而现在,终是可以达成这夙愿了!
但我要的远不止这些,这些都还远远不够……
次日晨洗梳妆之后便接到了皇上的旨义,他赏了我好些个东西:金丝楠木雕花镂空小香炉、玲珑红珊瑚嵌玉白菜聚宝盆、吉祥宝相花小屏风、如意丝绦五彩穗、鎏银小盒伽楠香饼三件、赤金翡翠粒步摇、景泰蓝双蝶闹花枝长簪等。
我匍匐接旨后又叫宫人对那传旨公公做了打赏,他却笑吟吟的告知于我,皇上今儿不临朝,要我去往御龙苑伴驾游园,花车已经在蘅华苑门口候着了!
这御龙苑乃是历代皇上并着皇后的专属园林,其余人沒有传召是不得擅自入内的。而可往御龙苑伴驾游园,则委实彰显了妃嫔至少在这一刻是甚得着皇上的心的!旁人我知道的不清楚,但至少那箜玉庆芳里的那位主儿前些日子那样得宠、我也沒听说皇上带着她一并往御龙苑游玩儿。
不过惊喜之余又使我不住惶惑,心道眼下眼见着就近了年关了,这么个大冬天各处一片森森然的,那园子又有什么好游的?皇上他这是忽地就生了什么兴致呵!
但绮思动荡之余还是免不得落座菱花细心的打理自己一番。这些个服侍我的宫人虽也不错,但手法到底不如我娴熟,我便有些不耐的打发了她们去,自个径自持着红牙镶碎玉小梳把青丝一缕缕梳顺、于头顶挽好一个灵蛇髻、又留出一缕流苏伏贴在侧颊。复接过宫人自脂粉奁里拈了递來的一根根银骨月光石短簪插了一圈、又于耳畔戴了花形垂短流苏小环。脖颈并着酥胸处有一大片空地儿,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簪子耳环项链等戴齐、加之身份微末也不愿惹眼,略想一下后提了朱砂笔、掺着金粉往脖颈连着胸口上方手绘了一枝梅花,如此倒是别出心裁、娇嫩欲滴,看在眼里只觉喜人,把这服侍我的宫人都看得啧啧称奇!
我也不浓妆艳抹,只把面靥抹匀了脂粉,又将眼尾略向上挑起來、勾出银白的线条,这双杏眸顾盼起來便是夺目。
内里衬一道齐胸软纱抹衣,外搭细丝轻乳白底衫,后选了件茜色镶流苏玉边、绣两只雀鸟飞翔追捉的宽袖长裙,肩头罩了件绮罗百褶如意短袄。就这么里里外外算起來着了四层,我算计这外头天寒、园子里更是森冷,便又叫宫人给我取了个青铜镶兰草纹络的手炉装进丝帛袋子里抱好。
就这样一切仔细整弄了好,便叫她们搀着我往苑外花车那处走。临走前转眸扫了眼镜面,真个是人靠衣装,先前的我从不曾做过此等打扮,眼下是把平素对湘嫔的那些服侍、那通装点全用在了自个身上,方发觉这一张脸眉眼亦是精致,被这流光溢彩的堪堪一衬,便自有明艳之处款款动人。
苑门外候着的人一瞧见我过來,忙不迭起身对我行了个礼,后由我搭着小臂登上了这花车。
这花车雕琢的委实仔细,车壁上有鸾凤并着鹣鲽比翼、并蒂莲开,内里又不知是熏着什么品相的怡人熏香。这一路阔阔而行,一颤一颤如在云端隔空过雾穿梭徐飞,又自是说不出道不明的许多招摇与齐月锋芒,这是任我尽力想去遮掩也遮掩不得的全不由己!
因我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花车、受着这般诸多的谦和礼遇,新奇之感充斥头脑,寒冬这份森然冷意就变得不那么直白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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