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第37/60页


  郝江南说:“我是油盐不进啊,但让皮埃尔不以为忤依旧把我当块宝啊,你把赵老总当宝了没有?”
  吴越说:“我把他一剥削阶级资本家当宝干什么?”
  “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郝江南说,“爬你们的墙头真累,再这样过两天我要出坑了。”
  吴越问:“哪里有坑?”
  “滚吧,我要干活。”郝江南捏着抹布说。
  吴越回到西饼房,思考良久,下笔为赵总写下第一首诗。
  赵忱之当天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缉毒那边传来了消息,在酒店房间享受人生还不收拾的老外抓到了。据他本人供述,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也不存在什么HIV感染。当然本人供述总不可靠,公安干警还是扭送其去检查,很快就会出结果。
  忧的是昨天被针筒扎了的客房服务员本人没有上班,其家族的诸亲六眷却全部抵达,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或者说维权。
  赵忱之及时赶到将事态压了下来,辖区派出所仍旧被惊动了。于是家属、酒店、警方以及从疾控中心搬来的救兵四方人马在员工会议室开展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博弈,把什么叫病毒,怎样为工伤,如何是意外都科普了。千言万语,好话说尽,最后家属依旧要起诉,不管血液检验结果是好是坏都要告。
  赵忱之无可奈何,心想我们这儿也有律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谈判结束之后,两位派出所民警留下来和赵忱之聊了片刻,其中一位开玩笑似的说:“反正你们吃的官司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此话落地,他立即被同事搡了一下,让别胡诌。
  赵忱之知道他们在说业主方,但业主方维持着那么大一个集团,难免会有些纠纷诉讼,并不奇怪。
  民警们公事公办后走了,赵忱之觉得头痛,便早早地回了家,等待与吴越会合。
  吴越下午五点左右到家,进门吓了一跳。赵忱之摸着狗慢悠悠地问:“今天工作顺利吗?”
  吴越沉默片刻,突然同手同脚地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小纸片开始读诗。当然都是东一句西一句抄来的,主要内容是情人甜蜜的心理、好马不吃回头草好蜂不采落地花,以及早婚早育不利于养生。
  赵忱之不明所以地等他读完,说:“嗯?”
  吴越说:“怎样?好感动是吗?”
  “嗯?”赵忱之拧着眉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吴越说:“啧,我在追求您!”
  赵忱之抢过他的纸片一看,笑骂:“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铁青花在,我能让她当场开了你!”
  吴越又把纸片抢回来,说:“这是老让的法宝,看来在你这儿不灵。”
  赵忱之嗤笑:“好样不学。”
  吴越没趣地要走,赵忱之拉住他的臂弯,薄嘴唇笑出弧度,特别纯洁无暇地说:“你还不如发张裸照给我。”
  吴越紊乱地呼吸了一会儿,哆嗦道:“我、我要向劳动监察部门举报你屡次……!”
  赵忱之笑着说:“礼尚往来,我去房间先拍一张给你。”
  吴越反过来抱住不让他走,面红耳赤地说:“赵总,你虽然是外国人,但也要讲究风序良俗,别做那些事儿!”
  赵忱之说:“抱腰。”
  “别了吧,光天化日的注意影响。”吴越说。
  赵忱之突然身子一扭一转将他反关节拿住了。
  吴越吃痛地惨叫,赵忱之说:“我的意思是——抱着腰的话,我不容易摔到你。还想学柔道吗?”
  “算了,我还是学写诗吧。”吴越要哭了,“我爱诗歌,诗歌爱我,诗歌能够培养情操。”
  赵忱之松开手,吴越委屈地抱住了兔子,把头埋在狗的胸口。
  那狗有几天没洗澡了,又老爱在泥地里打滚,毛都齁了,吴越忍受不了,把它领到院子里洗了一回。狗尤其继承了赵忱之的优良传统,不好打发,甩了佣人满身的水。
  吴越洗着狗,又突发奇想,跑去对赵忱之说:“我请你看电影吧!”
  赵忱之显得兴趣不大,他这人工作第一,生活第二,“娱乐”一项不知道被排在哪个犄角旮旯,他说:“我都十多年没进过电影院了。”
  吴越殷切地说:“来嘛,我这不是追您嘛!”
  赵忱之笑了一下:“却之不恭。”
  吴越不由分说拉着他出门,赵忱之随手抓了外套和零钱便跟着去了。两人开车前往附近的电影院,路过繁华十字路口时,明明已经绿灯通过了,忽然又前方掉头转回来。
  吴越问:“怎么了?”
  赵忱之说:“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建筑物上的大屏幕。”
  吴越说:“嗯,在滚动播放‘老赖’的信息啊。我听说市中院每年付钱租这块屏幕,就是为了曝光各色老赖。”
  赵忱之说:“那你再看看。”说着就把车停在大屏幕正对面不影响交通的地方,打开双闪灯。
  两人抬头注视屏幕,只见老赖们的身份证被放大到几十平米,一张一张缓缓闪过,虽然身份证号码等关键信息已经被适当隐去,但姓名、年龄、籍贯、案号、欠债几何一样俱全。
  所谓“老赖”,就是些有履行能力却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义务的欠债人,一言以蔽之:死赖着不还钱。
  突然吴越说:“哎呀,这位爷叔好像有点面熟啊!”
  赵忱之嗤地一声冷笑。
  吴越对着屏幕念道:“陈庚发,男,65岁……判决法院……案号……判决义务……”
  赵忱之问:“你还没认出来?”
  吴越抚着额角说:“让我再想想。”
  “这是我们酒店业主方的董事长。”赵忱之说。
  吴越被唬得一跳,再看董事长的判决义务,老厮欠了人家一个多亿,另外还欠着法院的案件受理费和执行费。
  赵忱之重新发动了汽车:“我看那案号只有一个,所以这一个多亿大约只是一部分,别处估计还有,所以业主集团早就资不抵债了,董事长居然能闹到被当做老赖曝光,也算是人才。”
  吴越说:“我不太懂。”
  赵忱之说:“你当然不需要太懂。啧,这件事是我大意了,那天酒店副总刘总辞职时曾经暗示过我,但我没理解他的意思。”
  吴越说:“不对啊,我听郝江北说业主方早就把资产转出去了啊,转到什么太平洋海岛上。”
  “看来并不是。”赵忱之苦笑。
  吴越问:“那你怎么办?”
  赵忱之半天不说话,然后缓缓道:“这是件大事,并且我感到这只是冰山一角。我不太了解国内的司法程序,但按照常识来推断,一个案件从起诉,到立案,到开庭,到执行,时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所以业主方欠钱不还不是一天两天了,必定在请我过来当总经理之前。有外债的公司很多,但搞到这么不堪的很少,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也瞒着管理集团公司呢?”
  他紧紧皱着眉头:“算了,我只是管理方,既然业主方有意把我蒙在鼓里,我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吧,照常经营。”
  他对吴越勉强一笑:“谢谢你带我出来看电影,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吴越早没了看电影的心情,讷讷地问:“酒店出了问题,我们这些人不会……不会都失业吧?”
  “我都说了照常经营,业主集团是集团,酒店是酒店,虎死不倒架。”赵忱之踩了一脚油门,“实在不行还有并购重组一说,换换东家也不见得是坏事,就怕没人肯收拾烂摊子。”
  吴越沉默了,他只是个西饼房做蛋糕的,世上他弄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两人回家,车子刚刚驶入小区,赵忱之就“哎呀”了一声,说:“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什么?”
  “这栋别墅是业主方董事长借给我住的。”
  “咦?!”
  “我又不是本地人,过来临时工作几年而已,为什么要购置一套房子?岂不多余?车子则是酒店的。”赵忱之冲他眨眨眼睛,“无房无车,你还愿意娶我吗?”
  吴越没理会他的调笑,追问:“别墅是董事长的,他欠别人一个多亿,那法院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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