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烬》第20/21页


  其实我是明白晚上铭说的话的。他的善良被他第一次喜欢的人欺骗利用,他们之间其实没有真正的感情存在。他很要好的一个异性朋友因为初恋失败,从此游戏人生,和他的生活不再有任何交集。
  我仿佛看到了一群单纯固执的孩子用尽青春里最后的血液去书写幸福的含义,他们在最初的时候相互搀扶相濡以沫,却随着脚步的渐渐远离而疏离伤害。形单影只的他们努力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保持平衡,最后却还是摔得遍体鳞伤。
  原来风景不是自己褪色的,而是我们的眼睛慢慢失了光。
  想啊想啊,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此时正颠簸在火车上的Darling。他刚刚发信息说因为大风被困在途中停了一阵子。猜想可能他已经睡着了,所以就没打扰。可一想到很快就能和他见面,神经又突然地兴奋,一种“我与深夜邂逅”的归属感在漆黑中流窜。
  天亮起来是件很快的事,上一秒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在眨眼的瞬间就立刻明亮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注意,手机里定的闹铃就响了。我懒懒地关了意味着黑夜结束的铃声,装出一副睡得很沉被吵醒后不愿挪动的架势,翻个身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以此来弥补我夜有所思消耗的全部精力。
  和铭约好起床的时间是十点,但是又觉得在别人家睡觉还赖床不好,于是偷偷把闹钟定在了九点,大概赖到九点半,才起来梳洗。而当我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铭正站在门口打算敲门叫我起床,我们相视一笑。
  用很快的速度梳洗完毕,铭的妈妈已经把热热的早餐摆到了桌子上。
  “快点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参观我的小学、初中和高中,然后回来吃了午饭我就送你去车站。”他依然笑着。
  “你呢,怎么不一起吃?”
  “我刚刚已经吃完了,在等你啊。”
  “哦。”
  我果然吃得很快,似乎没过多久就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收拾完碗筷,铭已经穿好外套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打发时间了。
二十八小时梦(5)
“我吃好了,我们能走了么?”
  “能。”铭一跃而起,拉拉皱起的裤腿又整了整上衣,“走吧。”
  春天的早晨果然是宜人的,推开房门的瞬间,和煦的春风便拂面而来,阳光还不是很足,若隐若现地洒在房屋的边边角角。
  和铭慢慢地下完了长长的台阶,因为换上了裙子的缘故,连走路都不敢张扬了。
  “我的所有学校离家都很近,根本连车都不用坐,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我的生活圈原来就只有那么大一点儿。”铭转过身来说。
  我笑笑,看着喧闹起来的菜市场、斑驳的巷道,有种置身于田园之中的感觉。
  真的没走多远,大概只是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铭的高中。
  学校的正门口大大的几个金属字体反着强烈的光,看门的老大爷没有拦下我们,应该是把我们当成了上体育课的高中生了吧,我们才顺利进入校园。
  学校的绿化工作做得很好,教学楼的外观设计也别具一格。
  零星的阳光从春天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伴着我们断断续续的讲话。
  “这里的感觉还真是一个高中,我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找到高中时的感觉了,没想到会在武汉重温高中时代的记忆,好熟悉好久违啊。”
  “呵呵,是呢,可能是因为离家近,也可能是因为舍不得吧,我会经常回来看看这里,打打篮球或是做点什么,哪怕是安静地坐着都会觉得快乐。
  “对面是住宅区,很多父母为了孩子读书方便都把家搬来了这里。我记得我上高中那会儿有个女生,她就说过在教室可以看见她家,她在家里又可以看见教室。不知道现在她再从家里看教室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国旗杆前面的球形雕塑以前还没有,可能是最近才建的吧,新新的呢。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楼梯的设计了,从最右边的角度看过去特别艺术,上学的时候我特喜欢站在那里一个人傻傻地看……”
  铭在阳光下一句一句不紧不慢地说,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周围的环境慢慢相融,渲染进这个永不凋零的季节。
  “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从哪个门出去?”
  “正门吧。”
  回去的路上铭依然不断地给我讲着他以前的故事,比如他们怎么样逃课打游戏,怎么样把寝室里唯一一个抽烟的弟兄训斥一顿,比如他们怎么去问班里数量不多又没有质量的女生要电话号码,怎么样开班主任的玩笑……
  我能听出,他音色里绽放出的是对曾经华丽生活的满足,沉下去的是被回忆浸透的不舍。
  是不是只有当我们可以平淡地回想记忆里那些不平淡的事时,才算真的成长了?
  因为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更近一点的小路,所以我是在不知不觉中回到夏铭的家的。
  到家的时候铭的妈妈已经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告诉我刚刚叔叔打电话来说要我吃完饭等他一会儿,他开车送我去车站。我应了一声,鼻头突然酸酸的。
  铭和我一样因为早饭吃得晚所以午饭没吃多少,我们早早从餐桌上退下,进了他的房间。
  “好好收拾一下东西,别忘了什么。”
  “我知道的。”
  “一会儿爸爸把我们送去车站,我把你送上车再走。”
  “好。”
  我安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放进背包,发现每次分离都意味着独自面对的沉重。铭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说来也巧,铭的爸爸在我把背包的拉链刚好拉合的瞬间推门进来。他笑着做出一个能否出发的表情,我的心急促跳动起来,又要离开了。书本网 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二十八小时梦(6)
看着那个瘦削的男人吃力地扛起我的行李下台阶的样子,突然感到深深的歉疚和感激,遇见他们,我何其幸运。
  到了车站,和一个开往荆州的车协商好一切之后,铭用手机照下车的牌号。帮我把行李放进车里,又上车跟其他乘客确定了一下车开往的方向,却还是不放心让我上车。
  “你就放心吧,女朋友都这么大人了,也该懂得照顾自己了。”卖票的女人有点急了。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半路把她丢下,她又不认识路。”
  “车牌号都让你照了,有什么事你不是还能找到我们的嘛!”
  “你们要是不把她安全送到,我就直接打110报警。”
  看着铭那么认真固执的表情,又不为外人对我们关系的误会辩解,突然好温暖。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一定会安全到学校。”
  他点点头。
  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司机叫上了车。他大概数了一下车上的人数准备发车。
  坐在车里把东西都放好后转过头看见一层玻璃外面对我微笑着的铭,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子难过起来。
  我别过头去,离别的伤痛顷刻间席卷天地,眼眶发胀,眼泪流啊流。
  这个春天,如此温暖明媚。
  铭,你一定不知道,被你照顾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如果没有Darling,我多么想,把这幸福延续到永久……可我和他好不容易熬完了假期,明天就能见面了,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告诉我那里一直在等待着一个人。
  从22号中午12点火车到站开始,到23号下午4点汽车拖着长长的尾气离开,完完整整的二十八个小时,我们的生命匆匆相遇于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晶莹闪亮的小交点,然后便义无反顾地渐行渐远,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谁也不会因为一个过客而改变什么。
  相遇如此,然后离开。
  我没有祈求上帝宽恕我对爱情不忠的行为,因为我认为这本身毫无过错。我承认,在这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里,我的确被铭不小心展现出来的细腻感动过,就像在时光的罅隙里穿梭时突然走进了一个无比干净美好的宽阔空间,青山连绵,碧水云天,让人忍不住想要多逗留一会儿。那么,就当我是沉醉在一个冗长的梦里二十八小时都没有醒来吧。
  前段时间看了一篇很长的文章,里面有句话记得很清:“人一生都会在某个时候很黯淡,他会需要一点光,如果这个时候你给了,就能成全他一世的光明。”我的Darling,他在我心里一直存在着。因为经历了一些事,现在的他很黯淡,我知道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是一种心安一种陪伴。就像是他身边的一颗星吧,即使遥远却能给他光明。如果有一天他有能力照亮自己了,我想,我不会阻止他寻找幸福的心。可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此刻的我,正看着窗外飞快变换着的景象,心中溢满着温暖,想象着我们期待已久的相见,想象着他在阳光下张开怀抱的样子……
  
唐 三(1)
◎丁玫
  这不是细柳盈风的江南小镇,不是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这里没有穿着旗袍脑后挂一大坨髻子的女人,也没有坐在藤椅里咬着油条听着戏曲的老男人。这只是一个在中国各个地区随处可见的村落,永远在尘土飞扬的城市之间摇摇欲坠。
  这里离城里不远,大概半个钟头车程。进出城跟进出茅房一样方便。于是这几年村里的经济发展异常迅猛。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村里多出了很多高档的消费场所,唯一的主要街道上灯红酒绿一水儿排开。有两家赌坊、两个桑拿城、五个歌舞城、两家酒店,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家酒坊和小餐馆。短短不足百米的街道五脏俱全,能满足人们各种生活需求,方便快捷。两个酒店分布平衡,一个街头一个街尾。街头那家叫胜华国际大酒店,名头很响,实际上不过是三层小楼。但由于名字气派,一亮出来能把人唬住,所以客流量就很大。相比之下,街尾那家大中华酒店就冷清得多。虽然它的名头也不小,但没有与国际接轨,属于落后产品。这就不容易被认可,甚至有的人会嗤之以鼻。同样是家用电器,日本造就是比Made in China好卖。同样是女人,别人家的就是比自己身边的诱人。饭店餐馆那么多,好像大家都是来自非洲的吃饭狂。而实际上是有很多城里的达官显贵暴发户经常光顾于此,成群结队地往这儿跑。饭桌是交流感情的好地方,歌舞城桑拿浴又近在咫尺,饭后娱乐有了着落。这为他们提供了不小的方便。
  除了生意兴隆顾客众多以外,这里的姑娘也众多。因为曾经有个桑拿城的小姐在为客人服务的时候被客人看中,请去专门为他一个人服务。那位小姐从此飞黄腾达,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其他的姑娘听说后就很嫉妒,纷纷从四面八方拥来,期盼有朝一日也能飞黄腾达。
  村子里有个叫大马的,曾经住在唐三家对门。他原先在村里摆了个地摊卖春宫小人书。村里的男人吃完饭后出来散步,一般都会散到大马的小摊前观赏书画,在大马的春宫图里上天入地。图基本是大马的原创作品,姿势千变万化。但大马年轻时从事过机械工程研究,老画仪器图表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来,他的春宫图就缺少了浪漫情调,而且很多动作像机床一样生硬。但这并不妨碍男人们观赏时的想入非非。而在男人们想入非非的时候,他们的老婆就会从天而降,一边骂大马一边拧着自己男人的耳朵往家拽,还不忘扭头朝小人书上吐唾沫。以大马看,这些女人多半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不过书上的女人好看,怀恨在心。于是他一边用袖子擦掉书上的唾沫一边生气地在后面大叫:“你们这些蠢婆娘,怕是嫉妒了吧。”后来这里成了娱乐中心,歌舞厅、桑拿浴和大马的小人书一样多,浓妆艳抹的小姐和大马画的春宫图一样多,大马的小人书就没有了市场。为此大马一度很生气,看见小姑娘就破口大骂:“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伤风败俗的女人。呸!”看起来义正词严,实际上是嫉妒她们抢了他的饭碗。根据唐三的记忆,大马一生中精力最旺的时刻是他躲在自己家的时候。他总爱捣鼓些奇怪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和他年轻时画的图有莫大的关系。比方说,他曾发明了能观看到各处情况的机器。他从城里的旧货市场买来一面二手铜镜,把一些铁片钢丝绕成一个古怪的形状固定到一个木盒子里,再滴进一些辣椒油,把铜镜架在上面。只要转动铜镜的方向和角度,就能看见不同地方的影像。唐三曾和大马看了一个通宵的蹴鞠比赛,却总是接收不良,镜面上老是出现雪花,严重影响了二人看比赛的心情,于是大马总要适当调节一下镜子的角度。如果不适当,镜子上就会出现邻街王二麻子吹着口哨蹲在茅房拉屎的样子。有时候要朝上几十度,两人就要站得很高,面部朝下与镜子保持平行。有时候又得朝下才行,这时候两人就得像看姑娘裙底的偷窥癖一样趴在地上扭着头。由于长期以高难度的姿势看镜子,唐三的脖子有些受不了,他祖传的好脊椎差点被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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