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51/134页


庞氏搀着孙子进来,王安石俯身轻抚着孙子的头,孙子一把抱住王安石的腿,叫了一声“爷爷”,两只眼睛幽幽的看着王安石。王安石从孙子的目光中看到了对于爱的祁求,他想抱起孙子,在孙子的脸上亲一亲,但他终于没有。看着那张不像王家脸形的脸庞,王安石也有了心障,与孙子亲近不起来。庞氏说道:“爹,您吃饭吧,我来喂孩子。”庞氏虽然和王雱不睦,对王安石和吴夫人还是极尽孝道的。
王安石刚吃了半碗稀饭,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王雱回来了。王雱先对王安石叫了声“爹”,又对吴夫人叫了声“娘”,便向餐桌走去。王安石见王雱一进门,孙子便躲在到了庞氏身后,惊恐的看着王雱,随即庞氏搀着孙子走了出去。这一切都是在无声中进行,没有斥责,没有谩骂,连目光也是平静的,像一池潭水,没有柔情,也没有怨毒。然而此刻王安石已没有了食欲,他放下饭碗,起身走了出去。
王安石身居相位,所谓朝庭大议,在所谋谟,出一言而为天下法。他谦守自牧,以达到人格上的完美,但不论是朝政还是家政,始终达不到理想的境界。他对儿子和媳妇的不睦,便感到束手无策。儿子与媳妇之间的敌视和冷漠,使家庭失去了原本有着的祥和和柔情,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悲凉。





正文 六十二、王安国入宫见驾有点尴尬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9-30 8:46:01 本章字数:7168

夏天日长,虽然已过酉时,天尚未断黑。光明在坚守着阵地,暮色悄悄的弥漫着,前院大槐树上的知了在作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番吟唱,作为对于白天的礼赞。王安石在院子里略站了站,仿佛是要整肃一下思绪。没有了阳光的照射,风也变得凉爽了些。凉风的吹拂抚慰,使他的郁闷的心情开始缓解,并想起书房中还有未竟的公事。他举步走进书房。书房里,练亨甫正陪着程昉说话,见王安石进来,连忙起身施礼。
程昉是内侍省的太监,现任都水监丞,他从漳河工地上回京不久,在京师提举淤田。开漳河是一大工程,是程昉和王广廉相视后决定的。漳河工程从第一天起便受到朝臣们的反对,召程昉回京提举京都淤田,这是折衷的办法,也是王安石竭力维护的结果,这在程昉却也是极不情愿的。程昉来王安石府上,恰遇到王雱回家,是王雱叫程昉先在书房等候,并叫练亨甫相陪的。程昉向王安石施礼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丞相,黄河又决口了!”
不错,黄河又决口了,但程昉此来并非是报灾的,而是作为谒见王安石的因由,因为中书省已经得报,王安石所知未必比程昉少。黄河先是在北京新堤第四、第五埽决口,大水淹及馆陶、永济、清阳数州,一条黄河成了向四处喷水的巨龙,桀骜不驯,无人能制。他来找王安石,便是想叫王安石举荐自己去勘察水势,制订治河方略。
王安石伸手一让,说道:“程昉坐下说话。”又说,“黄河决口,皇上寝食不安。我已奏明皇上,由张茂则和你前往相度水势,体量利害,开封府判官宋昌言同去。张茂则虽常在河上走动,却从未治过河。宋昌言已改判都水监,和你同领都水监事,一介书生,长于纸上功夫,中书能举荐治河的,也就是你程昉了。”
听了王安石的腹心之言,程昉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丞相之言,卑职理会得,卑职不敢有负丞相。只是……”程昉固是内侍省的公公,却也只是小小的都水监丞,在王安石面前相对论事,必竟还有点拘束。他嗫嚅了一阵,说道,“卑职曾在都水监说过,北京第四、第五两埽,挡不得大水一冲之威,应宜加固,果不其然。漳河开了一半停工,大是不该,御史之言卑职并不心服。”
王安石说道:“第四、第五埽缺口之处,你去看过再议。御史上本奏说漳河之役‘践蹂田苗,发掘坟墓,残坏桑柘’,此事容或有之?至于‘愁怨之声,流播道路’,也是御史风闻夸大之词?”
程昉说道:“工地一百六十里,人夫九万余,河道经过之处,自然要‘践蹂田苗,发掘坟墓,残坏桑柘’。比之洪水过时房屋田苗荡然无存,这点损坏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所有损坏都有贴补。举一事而人人欢忭,卑职所不能也。非卑职所不能,丞相也未必能也。青苗、助役,皆不世之良法,朝中至今嘈嘈谔谔不绝。御史要重贬卑职,是丞相在皇上面前辩说,卑职得以领淤田事于河上。然淤田一事,不也有人百计反对?”
王安石说道:“此言倒也是理。淤田之事曾在朝会上辩过,御史奏事,说所淤之田,泥土只得饼薄,皇上亲差内侍实地看过,肥土有一尺余深。新得良田,何止万顷?”
练亨甫说道:“世情如此,举事之人有罪,旁观之人无过。王韶在秦州经制西蕃,带数人深入青唐,劝说俞龙诃内附,这是何等胆略,何等功绩?而在秦州乃至朝中又有多少人说王韶的不是?漳河工地,不过暂停,程大人何必耿耿于怀?”
练亨甫的身份是丞相府的幕僚,帮着王安石处理一些不大紧要的文案,有时来见王安石的人多了,练亨甫便陪着客人天南地北的海扯,等候王安石接见。他既世故练达,又一团和气,倒也没有人敢小觑他。程昉听练亨甫如此说,忙抱拳说道:“练兄说的极是,还是练兄知我。”
练亨甫还了一礼笑道:“程大人不须多礼,不是在下知程大人,而是丞相知程大人,不是丞相维护,程大人能有今天?”
程昉说道:“丞相知遇之恩,卑职铭记于心。”说到这里,站起来向王安石躬身施了一礼,又说,“承蒙丞相举荐卑职与张茂则同往河上相度决河利害,此乃急事,耽搁不得的,卑职就此别过,徜有缓急之事,自当飞书急报丞相。”王安石起身还礼,正要举步相送,程昉忙说:“请丞相留步,不敢当得丞相相送。”
练亨甫送程昉出了书房,王安石刚要坐下,王雱走了进来,叫了声“爹”,问道:“程昉走了?此人口碑平常,据说在漳河工地甚是强横,常侵凌州县官员。”
王安石说道:“程昉能治河,办事也甚干练。偌大一个河工,不强横一点办不成事。对只知风花雪月,不问民生疾苦的州县官员,却也不要客气。赵子几也很强,换个人京畿保甲不知要办到何日。说到口碑,只怕为父的口碑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雱说道:“爹爹说得是。爹爹不为名位,所立新法,无非为富民强国,却常为流俗辈诋毁。但时论巷议,甚多溢美之言。说到保甲,儿子今天下午在崇政殿给皇帝说书,皇帝对儿子说,已下诏开封府提点司,有因捕盗而伤亡者,已经下诏优恤,爹爹看到诏书没有?”
王安石说道:“此诏我已看到,京畿自立保甲,庶民生息安定,盗贼遁迹,缓急之时并可抵御外侮,今年因此而减了二十万厢军,每年可省多少资费?这是流俗辈所不愿看到的!”
王安石和王雱在书房中说了一阵话,王雱说道:“客厅中还有人在等着爹爹接见,都是些不大要紧的人,爹爹你先歇一会,我过去看看,能打发的便打发走了,省得爹爹劳烦。”说毕走出书房。
王安石见王雱瘦削的背影,双肩拱着,便显得背有点驼。才三十的人,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夫妻视同陌路,只怕也怪不得儿子。想到这里,王安石不觉心里一热,眼框里也有点湿润。但一想到家事如此,正不知如何了局,心里又有点发烦。他忽然想起一事,忙说道:“雱儿,郑侠就要回京了,对张世英说一声,叫他留心一点,来了就告诉我。”
待王雱走了,王安石忽又想起王安国。这个弟弟,脾气也倔得很,和他说了,明天入宫见驾,不知他能说出些什么!
王安石为王安国入宫操心,其实王安国应召入宫见驾,也颇感尴尬。
王安国是西京国子监的教授,一个不起眼的小官,赵顼所以单独召见,自然是因了王安石这一层关系,这一点王安国也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他的心情就很复杂。按说,能得到皇帝单独召见,这份荣幸自不必说,如应对得当,好官美差少不了,和曾布、邓绾般青云直上也是极有可能的。但王安国和王安石虽同是一母生,共读圣贤书,待人处世却完全不同。王安石清操自守,勤勉职事,王安国却耽于优游,溺于声色。所以当年王安石传书给他,要他“宜放邓声”。“郑声淫”,王安石不愿弟弟沉溺于其中。王安国不满王安石的作为,尤其不喜欢围在王安石身边打转的吕惠卿,他回书却是要王安石“宜远佞人”。这次任满回京,本想以弟弟的身份劝劝王安石,恰好曾布来府,又与曾布吵了几句,心里越发的不快活。因为哥哥王安石的原故而得皇帝召见,又与哥哥政见不同带着一肚皮的怨尤,他的心里只觉得有点堵。
正是辰末巳初光景,太阳已经高悬在宫城的上空,喷发着一波一波的热浪。晴空如洗,了无纤云,阳光照射在殿顶的明黄色琉璃瓦上,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整个的宫城都在流光溢彩,行走其间,更觉得暑气逼人。王安国进了宣德门,走到大庆殿东侧东华门,便有内侍领路,走过大庆殿和文德殿,从紫宸殿前往西,再从需云殿和升平楼中间折向北,一殿突兀而起,这便是崇政殿。王安国登上台阶,站在丹墀上唱名求进。从宣德门到崇政殿,总有一、二里地,又没有绿树遮掩,待走到崇政殿时,王安国已经汗流浃背。他唱名完毕,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便听内侍宣旨:王安国上殿见驾。
赵顼冠袍齐整,端坐在正殿的金装朱漆龙床上,身后是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两旁环侍着太监和宫女。这是极高的召见规格。皇帝接见三品以上大臣,才需冠袍齐整,王安国衔不过八品,赵顼如此看重,自然也是因了王安石的缘故。正殿高旷宏深,琉璃瓦反射了足够多的阳光,暑气热浪只是在殿外徘徊,殿里依然凉爽。王安国行了跪叩礼,抬头见赵顼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又躬身施了常礼。他在赵顼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看到了聪明机智,也看到了沉稳和威严——一个年轻的君王已经成熟。王安国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待着赵顼的问话。赵顼见王安国长得和王安石相仿,一样的容长脸,只脸色比王安石白了些。赵顼问道:“人言卿学问通古今,比之乃兄王安石不遑多让,安石是朕之良相,朕召卿入宫,是想有所请益。——赐坐,坐下与朕说话。”
王安国躬身说道:“臣恭承清光,仰沐天恩,实乃万千之幸。陛下温诚睿智,尧仁舜孝,德被神民,惠及狄夷。臣虽有浮誉,其实鄙陋浅薄,只怕难体圣意。”说毕,又打了一躬,才在内侍搬来的紫花瓷墩上坐下。
赵顼说道:“安国不必太谦。法古之学固不足以制今,但可以史为镜鉴。朕意与卿指陈百代,求仁体善,以度此炎炎长日。”
王安国说道:“陛下圣学渊博,臣难及万一。若果然求仁体善于百代之中,自然四时协序,万物致和……”王安国说到这里打了个顿,他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昨天下午才和曾布吵过,并且与哥哥王安石也闹得不愉快,因为他始终认为新法弄得天下骚骚,士民不安,并非是“万物致和”,即便赵顼下诏召见,他的本意不是为新法推波助澜,而是有所劝谏。王安国没有往下说,但这几句话听在赵顼耳中还是满意的,这也是大臣觐见皇帝是少不了的套话。赵顼笑了一声。这是他对王安国的话的肯定和鼓励,然后切入正题。赵顼问道:“依卿之见,汉文帝如何?可否称得上贤主?”
王安国答道:“三代以后,贤主未有如汉文帝者。”
赵顼点了点头。他基本同意王安国对汉文帝的评价,但从他——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帝王的眼中,却也看到了某种不足。他说道:“惜乎其才不能立法更制。”
王安国说道:“文帝自代至长安,夜入未央宫,定变故于呼吸俄顷之际,而诸将皆胁息待命,恐无才者不能也。能用贾谊言,待群臣有节,专务以德化民,海内兴于礼义,使一时风俗耻言人过,是以海内安宁,家给人足,则文帝之才益见矣,后世鲜能及之也。”
汉文帝刘恒自代(刘恒的封地晋阳)入长安时,陈平和周勃已翦平诸吕,权衡再三,议立刘恒为帝,刘恒其实是做的现成皇帝。王安国之言并不是顺着赵顼的思维展开的,他说的是自己的见解。赵顼说汉文帝“才不能立法更制”,王安国说汉文帝“专务以德化民”,两人语意不合,见解相左,因王安国出言委婉,赵顼也还可以接受。赵顼又问道:“王猛佐苻坚,以蕞尔国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使人,何也?”
赵顼已经说到了朝政,并且是从王猛佐苻坚切入的,王安国原本对朝政存有成见,此时心里便有点激动,语调也不复平缓冲和,殷殷而问娓娓道来的气氛便不复存在。他说道:“王猛睚眦之忿必报,专教苻坚以峻刑法杀人为事,此必小臣刻薄有以误陛下!臣愿陛下专以尧、舜、三代为法,理顺而势利,则天下岂有不从者?”
赵顼算是碰了一个钉子,他的俊脸上已经收敛了笑容。王猛如何,赵顼在和王安石、冯京议政时曾问起过,王安石说王猛“宰政公平,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王安国与王安石所见不同,这且不说,王安国多了一点引伸,赵顼觉得有点剌耳。其实王安国的话听起来有理,却是大而空洞。尧、舜、三代之法的内容是什么,数千年前的事了,又少有文字记载,谁能说清楚?何况赵顼已经说了“法古之学不能制今”?他觉得和王安国谈不下去了。他想了一想又问了一句:“卿兄安石秉政,外论如何?”
王安国说道:“但恨聚敛太急,知人不明。”
王安国所说的,也正是司马光诸人说过不知多少边的话。赵顼明白了,自己赖为干城的宰相的亲弟弟原来竟也是反对新法的。他心里有点失望,也有点不快,默然良久,说道:“你退下吧。”
王安国出了崇政殿,只觉阳光耀眼,热浪逼人。他随着内侍从原路走回,出了宣德门,站在天街之上回望宫城,只看到三大殿雄踞在阳光之下熠熠生光,崇政殿已隐伏在三大殿的背后,宫城的深处,目力所不能及。王安国叹了一口气。赵顼的不快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会加官进爵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原本就不想利用这此面君来铺设仕途,所以并不后悔对赵顼说过的话,但说过之后,此时此地,反觉心情寥落空寂,仿佛是独处苍茫旷野,不知何处可以寄身。这次面君,在王安国可说是“舍利而取义”,但他可以不去谋仕途。却也少不了赖以生存、赖以养家活口的俸禄。在西京国子监做教授,俸禄不低,却又轻松而闲散,以后呢?他是在熙宁元年七月由赵顼赐进士及第,从此踏上仕途的,这之前他的生计全由王安石承担。如果因此而落职,还能麻烦他那大哥王安石吗?反对大哥而又要大哥养活,这是什么话?他举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感觉到里衣已经汗湿,粘在了背上。
王安国回到家时,时辰已近午时,家人王吉正在给他准备午餐。这次任满回京,要经审官院的考查再另任新职。他既不想住在王安石家中,便把家眷留在西京,自己带着王吉在保康门附近租了几间房子暂住。王吉见王安国回来,连忙帮着脱了公服,又打了一盆水,让王安国洗脸。他手上忙着,嘴里笑说道:“大人入宫面君,真是万千之喜,小的给大人道喜了。小人多备了几个菜,酒也是现成的,只是大人一人吃寡酒不热闹。”
王吉的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人接口说道:“谁说一人吃寡酒?我这不是来了吗?”王安国循声望去,却见郑侠手摇折扇,迈步走了进来。王安国连忙迎到门口,两人相对拱拱手,王安国笑道:“是介夫啊,真想不到是你!什么时候到京的?——请坐请坐,别站着说话。”边说边伸手一让,郑侠也不客气,在客位坐下,王安国便在主位陪着,王吉不待王安国吩咐,先给郑侠倒了杯茶,又快手快脚的把酒和菜肴端到桌上。
郑侠在金陵陪着王安石重九登凤凰台,又送王安石登舟离了金陵,这才打点行装去光州上任。郑侠在光州任上的口碑甚好,此时王安石已进中书,光州报来中书的文牒多出自郑侠之手,王安石从字迹上是看得出的,自然一一批办,绝不拖延,并常给予褒奖,郑侠对此十分感念,心里暗暗决定终生对王安石报以忠心。如果王安石和郑侠的关系仅限于此,那就简单了。有王安石的照应,郑侠的仕途也会平坦得多,进御史台,入翰林,再进中书都是意料中事。然而郑侠的读书做学问不过是章句之学,他所延续的依然是前人的思维规迹,他不能熔经铸史别出机杼,便不能理介和接受王安石立法更制的思想和做法。青苗、免役、保甲诸法的施行,他始而惊谔,继而反对,尽管他还只在心里反对。于是他和王安石之间有了一堵墙,既不可逾越,也无法化解。
郑侠光州任满回京,先在保康门附近找了个住处,便去王安石府前打了个转,看着门前的车水马龙,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怏怏而返。听说王安国已经回京,也住在保康门附近,今天便找上门来。
王安国是王安石的弟弟,两人相差七岁(王安礼又比王安国小四岁,下面还有一个王安上。),算起来王安国比郑侠大了十好几岁,因是金陵旧识,彼此也很谈得来。郑侠是原本是想先访访王安国,再决定见王安石的,来了才知王安国才入宫面君回家,话题自然便从面君之事开始了。
郑侠端起酒杯又放在桌上,他“啪”的抖开折扇摇了两摇,笑道:“平甫今天真好风光,好神气!倒底是当朝宰相的弟弟,换了谁能有这份荣耀?深宫风光如何,快说来我听听。”
王安国听出郑侠话中的揶揄之意,也笑道:“只要我兄把你举荐给皇上,说不定是明天还是后天,还不一样召你进宫?到时候你便知有多风光了。”
郑侠又笑道:“一朝面君,经筵可得。”说到这里,郑侠端起酒杯向王安国一举,“恭喜啊恭喜!”
听郑侠这样一说,王安国面容肃然。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淡然说道:“经筵吗?只怕未必,也非我所求。”
见王安国严肃起来,郑侠便不再开玩笑了。他问道:“如何?应对不称圣意?”
王安国点了点头。稍顷,便把在崇政殿与赵顼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学说了一遍,末了又说:“安国幼读圣贤书,自当以道事君,安得希承颜色?一身安危,非所计也。”
郑侠合上折扇,起身向王安国一揖说道:“平甫之言,令侠肃然起敬。只是你和介甫兄弟情深,可曾谏过?”
王安国说道:“非但谏过,还当面骂了曾布!”遂又摇摇头,“没有用,介甫不肯听我之言。”
郑侠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自己斟了又干了一杯。他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说道:“丞相视我如子侄,相顾之恩,侠不敢或忘。这次任满来京,竟不知如何去见丞相,见了又如何说话。”
王安国问道:“你还没有见介甫吗?哪天到京的?”
郑侠说道:“昨天下午到京,曾去丞相府前看了一眼,只没有进去。当朝宰相,果然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热闹!”
王安国说道:“按说介甫确实待你不薄,自然不可不去。以你的身份,去了也不便说什么。”王安国“咳”了声,又说,“性仁躬义,悯艰悼厄,居不测之地而不自谋,所谋者道而已。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则避之,不丧德也。”
郑侠说道:“谨受教。明天就去见介甫。”





正文 六十三、郑侠见王安石,心里甜蜜苦涩相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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