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第78/147页
那会儿,他知道自己就要离京,便鼓起勇气给她去了封信,结果被浇了一头凉水,心中虽难过,却终究做不出强取豪夺的事。那天一早,他出了上京的西城门,最后回望一眼她所在的方向,默默转头西去。
走之前,他把朝堂之事交付给了欧阳善,也安排了人留意让他觉得不放心的人。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傅宛平执念竟会如此之深,不惜以一国太后之尊,恃强欺民。倘若不是她足够担当,以自己的一副柔弱肩膀撑住颓势,最后用这样的方式力挽狂澜,等自己回去后,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当日她孤立无援,面对威逼,最后抽刀自证的时候,除了决然,更多的,还是无奈吧?
他压下心中的疼意,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缓缓地道:“这件事,我知道和傅宛平脱不了干系。你家和季家的相争之事,我从前也略有耳闻。倘若各自出于公平手段,无论你两家谁输谁赢,我绝不会插手。但是季家想借傅家人来打压……”他顿了下,语调骤然转为冰冷,“他有人,你也有我替你撑腰!你是我的人!无论是谁,敢动你,就是与我萧琅为敌。”
绣春不禁有些感动。
再强干的女人,见到一个男人用这样的态度来表明他对自己的重视和呵护,心里又岂会无波?更何况,还是自己心仪的男人。可是他说“你是我的人”的时候,那种语气怎么和他侄儿萧羚儿如出一辙?
绣春忍不住,一下又笑了出来。见他望着自己似乎有些不解,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只忍住了笑,皱眉,叹了口气,“殿下,你既然提到了,我也就说一下。我自问并没得罪过傅太后,为什么她一直对我都颇有敌意?”
她再叹一声,“我百思不解。倘若说,单单因为季家与我陈家的相争而导致她这样,我总觉得不大可能。只是别的缘由,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萧琅见她一双眼睛望向自己,充满了疑惑和苦恼,心里发虚,咯噔跳了一下。
怎么办,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少年时的那段过往?她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难得她终于肯对自己露出这样的娇态了,要是让她知道了,万一她恼了,自己现在这个这个样子,想下床追她都是个问题。
但是纸包不住火。现在这个机会不说,万一以后哪天被她自己晓得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在刻意欺瞒而变得更生气?她的性格,他现在多少也有些了解了。她要是真生起气来,恐怕到时候,自己就算下跪求饶也不顶用。
“绣春,”他紧张地望着她,终于吞吞吐吐地道,“要是……这事跟我也有关系,你会不会生气?”
绣春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沉默了半晌,最后竟然冒出这么一句,大是诧异,惊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呢?怎么和你有关系?”
萧琅一咬牙,终于道:“傅宛平……就是现在的傅太后,她……她和我从前……”
他说不下去了,停了下来望着她,脸涨得有些红。
绣春立刻明白了,惊诧难以言表,睁大了眼,一脸骇异地望着他。
“她是你的皇嫂,你竟然……和她私通过?”
她压低了声,一字一字地道。
萧琅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的思维一下竟往这上头跳了,忙否认:“没。你别乱说话!她嫁给我皇兄后,我就到了这里,对她一直以礼相待!”
绣春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啊!那就是青梅竹马,有缘无分,你还为爱失意走天涯?我明白了!怪不得一开始,她就对我带了敌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忽地从榻沿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萧琅急得不行。
早知道就继续瞒着她了。本来早淡掉了的少年事,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挺严重。他后悔死了,没事那么老实做什么?眼见她扭身就要走,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手撑着,翻身坐了起来,另手伸过来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绣春回头,看见他撑着身子要翻身下来的样子,一双柳眉倒竖,怒道:“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躺回去!”
萧琅抓她抓得更紧,仰脸望着她,“你不回来,我就下来追你!我说到做到!大不了不要这条腿了!”
绣春继续瞪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殿下忽然放开了她的手,撑着臂膀慢慢躺了回去,眉头紧皱,嘴里咝咝了个不停,一脸的痛苦之色,“疼……好难受……”
绣春哼了声,鄙夷地道:“你就可劲地装吧。”
魏王殿下躺在枕上,凝视着她,手抬了起来,指了下心口处现在正在怦怦跳动的那块拳头大地方,轻声道:“我这里疼。是真的。没骗你。”
绣春两边胳膊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魏王殿下,你太肉麻了!
这要是换成别的男人对她这样,她铁定先揉平胳膊上冒出的一粒粒鸡皮疙瘩,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让他一个人作个够。可是换成是这位,她的两腿竟像被定住了似的,竟挪不动脚步。
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左右摇摆,继续朝她露出个花见花开的笑容,柔声道:“绣春,我知道跟你说了,你就会生气。但我还是说了,因为我觉得不该瞒着你。你回来好不好?你听我解释。”
他朝她伸出了手,停留在半空等待她。
她咬着唇,再与他对峙片刻,终于在他的一张笑脸之前,慢慢挪了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冷冰冰地道:“你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萧琅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稍用力一拉,她便被他带着扑到了榻上。她要起身,却被他的手牢牢按压住不放,两人无声地纠缠了一会儿,终究是医生没强过病人,怕不小心会弄到他的伤处,渐渐软了下来,头枕在了他一边的臂弯之上。
她抬眼,正对上他的脸。两张脸庞隔得这么近,甚至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皮肤散发出来的舒适温度。
“绣春……”
殿下一手搂住她肩膀,另只手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凝视着她,低声道:“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你刚才说青梅竹马,也可以这么说。后来,她要是愿意嫁给我的话,我也就会娶她……”
他觉到她又挣扎起来,一笑,将她搂得更紧,安抚孩子般地轻轻拍她后背。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牵肠挂肚地喜欢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因为一起长大,她对我一直也很好,所以到了快娶亲的年纪时,我便觉得我娶她也好,理所当然。但是后来,她改了主意,入了宫,成了我的皇嫂。当时正好边境不定,我便也离开了上京到了这里。就是这样。没你想象得那么复杂。”
他怀里的女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再次笑了起来,眼睛微微闪亮,牵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心口处。“是真的。要是有半句撒谎,下次上战场的时候,就让我再……”
她一下伸手按住了他的嘴。盯了他半晌,终于翘了下嘴,“算了!懒得听你扯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反正以后我就赖定了你,有事你替我撑着。我可不想三天两头用刀割自己玩!”
殿下被她这么按住嘴,再来这样一句半是嗔怪半是撒娇的话,整个人一下飘飘然了,随之,终于也彻底松了口气。
他喜欢的女孩儿,现在就这样温顺地躺在他的身边,以他的臂膀为枕,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心满意足?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亲了下她的手心,柔声道:“还疼吗?”
绣春点头,嗯了一声:“还疼呢!要你赔。”
殿下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把她搂得更紧了。
他会陪她的,用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第 76 章
第 76 章
绣春帮他叩了背,要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却被他拉住按回在身侧,非要她躺下陪他一起睡不可。她觉得他完全是在恃宠生娇,这正是个送上门的可以重新树立自己医生权威的大好机会。可她也就这么点出息,最后竟拗不过这个不听话的病人,真的被他指挥着躺了下来,让他心满意足地把他的一边手臂压在了自己的腰身上。
过了许久,她听到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悄悄睁开眼,看见他终于睡了过去。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两道睫毛黑又长,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梦里也在笑。
绣春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小心地挪开他压住自己的老沉的一只胳膊,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出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张安和刘全竟没去睡,全跑到外头吹凉风了。看见她出来,两人咳嗽几声,这才磨磨蹭蹭地过来,陪着笑地道:“殿下可睡过去了?”
绣春怀疑他俩是觉得自己和魏王不对劲,生怕扰了“好事”会被责怪,这才故意避让出去的。一时尴尬,有点后悔刚才忘了这茬。只好装作如无其事地道:“是刚睡了过去。你们也去歇了吧。晚上不用叫醒他了。”
张安刘全对望一眼,笑嘻嘻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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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迎来了一年里最炎热的秋老虎季节。这里的热,和上京完全不同,对刀口愈合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热,也没可以用来降温的冰块,萧琅又昼夜躺在床上,即便有绣春和张安刘全的周到护理,小半个月后,他长久承压的后背等处还是长出了一粒粒针尖大的热疹子。绣春和裴度商议后,得知城外山上阴向的山腰处,有一座前任安西都护建起来的避暑宅邸。虽然已经很多年没人过去住了,但前任都护建这避暑宅邸的时候,费了不少的工本,收拾收拾,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地方。绣春大喜,立刻叫他安排。过了两天,事情便妥了,萧琅被送到了山上。
确实像裴度说的那样,这里确实是个极好的避暑胜地。房屋虽有些旧了,有些地方也露出了年久失修的颓败之相,但安顿萧琅的这处主院,收拾出来后,还是十分宜居。森旺林木遮掩之下,四周阴凉一片,跌水处处,边上就有道小瀑布奔流下泻。
这里确实是个适宜养病的好地方,绣春挺满意的。
裴度隔个几天便会上来一次,绣春照了老规矩,每次自己都是自动避让。看起来,最近外面的事情应该很顺利,因为每次裴度去后,萧琅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裴度最后一次到来的时候,山下随从众多。与他一同上山觐见魏王的,是个突厥贵族打扮的中年男子,面目与绣春从前见过的王子有些像,但比王子多了几分雅贵之气。张安过去奉茶,出来后,偷偷对绣春咬耳朵,说这个人便是之前被自己的族兄逼宫跑路的倒霉西突大汗,魏王殿下在榻上接见他的时候,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来客许久才走。绣春进去的时候,发现萧琅正出神,但神色看起来十分愉悦。不等绣春问,他自己便开口道:“战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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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的最后结束,与之前的那场鼠疫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