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第129/1964页


  老树歪斜,野草丛生,落叶满地,满眼尽是荒凉。院门上方,门匾斜挂,残存的公孙两字,罩着厚厚的灰尘。
  公孙府,便是离开五年的家。
  不错,本人原名公孙无咎。为了避开追杀,不得不隐去姓氏而只留下名讳。
  无咎将马儿拴在门前的石桩上,踏着石阶走到了门前。
  一阵冷风吹来,落叶盘旋不止。
  院门紧闭,门环上拴着锈迹斑驳的铁链。而院门两侧,各有一间门房,其中铺着干草,摆着锅灶等物,却是不见人影。
  无咎打量着门房,未作留意,而是低头看向脚边的落叶,恍惚间听到了风声的呜咽。他失神片刻,抬手挥出一道剑光。
  “哗啦”一声铁链崩碎,院门“吱呀呀”缓缓打开。
  无咎深深缓了口气,撩起衣摆,抬脚迈过门槛,他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院落四周的院墙尚算完好,而院中的房舍却是倒塌了大半,且树木横斜,野草萋萋,根本不是想象中家园的模样。倒像是一所鬼宅,幽暗森森且又寒意逼人。
  这便是自己的家,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地方。而曾经十九年的岁月,尽已化作了荒芜!
  无咎愣怔片刻,在废墟中慢慢穿行。
  越过了前院,来到了后院。
  东侧的房屋,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记得那是爹娘的住所……
  临近后花园的一排房屋,同样是破损不堪。左侧是自己的住所,右侧是妹子的闺房……
  无咎在爹娘的住所前默默伫立,久久之后才抽搐着眼角挪开脚步。
  迎面一株歪脖子树,悬着的秋千垂下半边。
  蓦然之间,好像有个女孩子在荡着秋千,还不停唤着“大哥”,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云天。
  无咎禁不住伸手抓去,草绳断裂。
  他身形一僵,再难承受,霎时眼光朦胧,滚烫的浊泪顺着脸颊无声流淌。
  曾玩世不恭,放浪形骸;亦曾忍辱偷生,尝遍了折磨与苦痛,并去疯、去傻,在风雨中癫狂,在惊涛中挣扎,只当是血泪的释放,生死的惩罚,灵魂的救赎,命运的鞭挞。而不管何时何地,何种的情形,都不曾委屈、抱怨,更不曾沉沦、堕落!
  谁料回到家中,始终坚忍的一切忽而崩塌。
  便如这布满青苔的绳,经不起牵扯;暮然回首,一把岁月的沙!
  恰于此时,有笑声突如其来:“男人流泪,不多见哦,嘿嘿!”
  无咎正自黯然伤神,猛然惊醒:“谁……”
  “我呀……”
  无咎四下张望之际,秋千对面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他又是蓦然一惊,两眼中杀气闪现。谁料对方却是绕过秋千,偏着脑袋好奇问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位兄台,缘何如此的悲伤?”
  突然现身的是位年轻的男子,十六、七岁的光景,个子不高,身材偏瘦,锦衣玉冠,气度不凡,却又浑身上下毫无修为法力,俨然一位富家公子。只是他面带笑容,神色好奇,眼光和善,倒是看不出有何恶意或是不良的企图。
  无咎暗暗戒备,忙又扭头躲避,恼怒道:“风大眯眼……”
  年轻男子恍然,却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左右找寻:“哦……好大的风耶……”
  无咎隐去泪痕,神色尴尬。
  谁料那人又道:“咦……风去哪儿了……”
  他闷哼了声,叱道:“你究竟是谁,缘何擅闯私宅?”
  “唤我玉公子即可!”
  男子自称玉公子,嘿嘿笑了声,顺手拨弄着秋千,转而在院子里信步乱逛,接着说道:“四处破败,大门洞开,以为有鬼,闯了进来,鬼没见着,倒是有个大男人在暗自伤怀,只道是秋风恼人哦……”
  其话语清脆,宛如童声,而句句调侃,叫人无言以对。
  无咎本想发作,却又顾忌重重。他盯着那道乱逛的身影,疑惑道:“你是仙道高手?”
  玉公子随声道:“高手不敢当,无非修炼过几日,譬如烧纸画符,念咒超度,略略粗通一二……”他如此解说,倒也符合身份。富家公子,少有仙道中人,烧纸画符倒是屡见不鲜,图个长生求个心安罢了。
  无咎疑惑难消,又问:“你家住何方……”
  玉公子忽然没了兴致,转身便走,嘴里说着:“你这人倒也有趣,改日寻你玩耍……”其脚步轻盈,三拐两拐,眨眼间穿过院落走远了,继而慢慢失去了身影。
  无咎凝神片刻,忖思不已。
  自从入城之后,从不轻易动用神识。而面对那个玉公子,便是神识之中也难辨深浅。他若是凡人,缘何如此诡异?他若是高手,又来自何方?
  果不其然,有熊都城乃藏龙卧虎之地!
  不过,倒也并非没有觉察……
  无咎被平白无故扰乱心神,或也气恼,却悲伤减缓,随即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曾经住的地方。
  既然回到都城,又何须在乎许多。纷乱的一切,还须从头慢慢收拾!
  住所尚存,却门窗尽毁,灰尘遍布,满地狼藉。
  无咎站在门前,双袖挥动,灵力所致,顿时卷起阵阵劲风。少顷,灰尘散去,他走进屋子,看着尚算清爽的床榻,点了点头,扶起倾倒的桌凳,稍稍收拾一番,又默然片刻,转身奔着来处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
  无咎顺手扯了几把野草抓在手中,出了院门。
  一个破衣烂衫的人影走来,手中拿着木棍敲敲打打:“天惶惶、地惶惶,谁家孩儿没了娘,嘻嘻……”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蓬头垢面,赤着双脚,疯疯傻傻的模样!
  无咎看了一眼,走到马前丢下野草,待马儿吃了几口,就手松开马的肚带,卸下行囊,便要走回院门,却见那傻傻的男子竟然坐在台阶上不走了,还从怀中摸出一块面食啃起来。
  “你是谁呀,缘何挡在门前?”
  “嘿嘿、嘿嘿……”
  除了傻傻的笑声与一张傻傻的笑脸,没有吐出半个字。
  无咎耸耸肩头,径自踏入院门。枣红马跟在身后,随同一起到了院中。他拍了拍马脖子,道:“到家了……”马儿回了个响鼻,他抱着行囊便要走向后院,却又转过身来:“又是谁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态炎凉
  ………………
  才将返回破败的家门,未及缓过神来,便接二连三遭到惊扰,换成是谁都难以忍受!
  无咎冷眼看去,一个男子走进门来。
  其三十出头的年纪,颌下短须,身材中等,相貌端正,一袭青袍干净利落,且头顶挽髻插簪,俨然修士的装扮。他低头打量着门环上的铁链,转而又抬头端详,愕然道:“莫非主人在此?冒昧惊扰,还望恕罪则个!本人禾川,有礼了!”
  无咎见来人温文尔雅,谈吐不俗,只得忍着火气,丢下行囊,举手敷衍道:“原来兄台是位修仙之人,来此何意?”
  自称禾川的男子谦逊一笑,摇头道:“一介散修而已,在富贵人家混口饭吃!”他抬手指向门外,接着分说:“只因故人之子沦落在此,便隔三差五前来查看!”
  无咎道:“你说那个傻儿?”
  禾川叹了声,走向门外:“他……原来不傻,也是富家出身,因屡遭变故,才成了这般模样!既然主人回府,还须禀明一声,倘若有所不便,且让他搬至别处也就是了!”
  无咎有些意外,抬脚到了门前:“本府破烂不堪,风雨进得,鸟兽住得,缘何又容不下一个傻儿!”
  禾川举手致谢,转而笑道:“风公子,还不多谢主人的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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