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第130/1964页


  那蓬头垢面的男子坐在台阶上,回头傻乐。
  禾川走向近旁的门房,从怀中摸出蜡烛点上,又简单收拾了下,转身走了出来,拿着一个油纸包放在台阶上,示意道:“我给公子买了几块卤肉,且尝尝……”
  一个六层修为的修士,应该身份不凡,竟然如此耐心细致对待一个傻儿。若非亲眼所见,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无咎有些好奇,索性坐在门槛上静静观看。
  此时,夜色降临。朦胧的月光下,偌大的都城显得异样的安谧。
  “公孙公子?”
  禾川忙碌过后,神色询问,接着走到门槛前席地而坐,又道:“是否远游在外,多年未曾回转?”
  “本人公孙无咎,唤我无咎便可!”
  无咎随声应了一句,接着反问:“兄台知晓我的来历,缘何不见惊诧?”
  禾川笑了笑,说道:“有关这所将军府的往事,倒也曾有耳闻,至于公子的来历,无非猜测而已。而兴衰轮回本也寻常,又何须大惊小怪!”其稍稍示意,接着说道:“便如这位风公子,亦曾锦衣玉食,奈何家中连遭变故,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悲恸难抑,竟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儿。我曾受他家恩惠,于心不忍,尽些人事罢了,唉……”
  他叹了声,接着道:“富贵水中花,困苦云遮月,百岁皆虚幻,梦醒红烛残。如他这般无忧无虑、无悲无嗔,倒也适的其所!”
  无咎默默点了点头,出声又问:“为何不替他医治?”
  “心智迷失,神魂有损,非医药之功而可以回天啊!再者说了,驻足过去,自得其乐,又何必醒来呢!”
  禾川如此应答,笑着又道:“依着你我看来,他是傻儿一个。而在他的天地之间,又岂非独醒乎!”
  “呵呵,说的也是,在傻儿的眼中,你我又何尝不是傻子呢!”
  无咎似有感慨,说道:“兄台如此平等待人,且不乏恻隐之心,混迹于红尘之中,却又淡然物外,在修士之中可不多见啊!”
  禾川谦逊摆手:“公子谬赞了!凡俗也好,修士也罢,同样置身于天地之间,行走在阴阳轮回之中。唯风景不同,在乎于心境迥异。正如:千江月,总是一轮月光,会心宜当独赏;一瓢水,不具四海滋味,世法还须别尝。而你我尚自茫然,岂不知这傻儿已走在了前方!呵呵……”
  嗯,这才是洒脱超然之士啊!
  只有经历过生死磨难,或是尝遍了悲欢离合,方能看淡得失,懂得人生的真谛。云圣子如是,元灵如是,而眼前的这位禾川,亦如是!
  无咎拱拱手,以示敬佩!
  恰于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只见十余匹马从城西奔驰而来,一把把松明子的火光将四周照得通明。须臾,马队到了十余丈外,才要横穿而去,却又慢慢了下来。为首的是个锦衣金冠的年轻男子,冲着破败的将军府好奇打量。
  无咎与禾川不再说话,同样抬眼观望。
  “是他……”
  “哦……公子认得那位殿下?”
  “岂止认得……”
  无咎惊讶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而他才要举手致意,那马上的男子好像无意理会,竟是一甩马鞭,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禾川也跟着站起,却好像早有所料:“公子如今落魄,他又岂肯认你。所谓贫贱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
  无咎微愕,疑惑道:“殿下?”
  禾川笑了笑,分说道:“去岁此时,有熊国主驾崩,却无子孙继位,便于王族中挑选了两位储君,又因彼此相争不下,故而至今不见新君登基。而那姬少典则是其中的一位储君,故而有了王子殿下的头衔!”其稍稍一顿,淡淡又道:“他不认你,乃情理之中。所谓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
  他说到此处,无意久留,留下几根蜡烛,又与傻儿交代几句,接着拱手告辞,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笑声还在悠悠回荡:“富贵水中花,困苦云遮月,百岁皆虚幻,梦醒红烛残,呵呵……”
  那人不仅洒脱超然,还是一位有情有义之士!
  无咎默默注视着禾川远去的背影,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几根蜡烛,转而走向不远的门房,留下一盒糕点,提醒道:“早些安歇,小心火烛!”
  他以为说了没用,无非是图个心安,谁料傻儿一头钻了进门房,抱着糕点连连点头。
  “嗯!倒也同病相怜,且院里院外做个伴吧!”
  无咎自言自语走向院门,回头又道:“怎么称呼你呀……”
  傻儿懂得好歹,终于笑着吐出几个字:“风萧萧,雨萧萧……没娘的孩儿,没人要……路迢迢,水遥遥……没娘的孩儿,没人娇……”
  “算了,我还唤你傻儿吧!”
  无咎摇了摇头,走进院门,尚未转身,便听有人喊道:“公子,宝锋来也!”
  随着一阵风声,一个粗壮的汉子冲进院子,怀里还抱着酒坛子与油纸包,气喘吁吁道:“交代完了差事,便匆匆赶来……”
  无咎伸手掩门,捡起地上的行囊,回头淡淡一笑,接着奔着后院走去。
  来人是宝锋,城防营的小头目,原来却是他爹生前麾下的一名悍将,乃真正的铁血嫡系,奈何时过境迁而物是人非,即便当面重逢,他也不愿多提旧事。
  正如之前的禾川所言,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所幸宝锋的为人还是一如从前,这才让无咎放下心来而稍感慰籍。且彼此原来就极为相熟,如今芥蒂已消,再无客套,并肩来到了后院。
  无咎走进自己原来的房间,在床榻上铺开行囊,插上蜡烛点燃,接着盘膝而坐。
  宝锋则是撕开油纸包,露出香喷喷的卤菜,接着打开酒坛子,摸出两个陶碗,兴冲冲招呼道:“公子回府,便由在下为您接风洗尘!”
  无咎却是伸手制止道:“宝大哥且独饮,我戒酒了!”
  宝锋跟着上榻盘膝而坐,烛光下的刀疤脸依然有些吓人。他意外笑道:“哈哈!公子乃豪饮之人,自称酒中名士,缘何要戒掉呢……”他手下不停,“汩汩”满上两大碗酒。
  无咎也不多说,伸手抓起一根鸡腿。
  宝锋还想相劝,随即作罢,独自端起一碗烈酒一饮而尽,接着放下酒碗,手抚胡须,吐着酒气,带着感慨的神色道:“我见公子宛如当年模样,安心不少,或也磨难,回来便好。我过几日便去知会一声,兄弟们定当开怀不已……”
  “破阵营尚在?”
  无咎问了一声。
  他爹爹麾下有个破阵营,乃是当年有熊大军中最为强悍的一支劲旅。
  宝锋接着端起了第二碗酒,道:“将军遭难,麾下亲军又岂能幸免,近万兄弟解甲归田,破阵营已不复存在。不过,尚有近千的兄弟留了下来而自谋营生……”他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这才抓起卤肉大口吃着。
  无咎丢下鸡骨头,说道:“倒也不忙!我想知道五年前的那场劫难,是如何而来……”
  他如今虽然回来,却对当年追杀的情形记忆犹新,在真相未明之前,一切都还没有真正的了结。
  宝锋神色一怔,接着斟满了第三碗酒,默然片刻,沉声道:“说来话长,且由我慢慢分解。众所周知,我有熊国与仙门素有往来,王庭之中,更是供奉着仙道高手。尤其是王族中的姬魃一脉,与仙门的交情极为深厚……”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据传,公孙将军在战场得到一把短剑,乃仙家至宝,不料被姬魃获悉,便强行索取。将军与他不和,便要献给大王。谁料姬魃恶人先告状,诬陷将军有谋反之心。而大王偏听谗言,下令问罪。于是姬魃趁机发难,将军羞愤之下,誓死抗争,奈何寡众悬殊,便命手下兄弟带着那把短剑出城寻你……”
  无咎看向不远处的烛光,眼光中火焰闪动。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痛彻脏腑
  ……………………
  犹还记得,爹爹在战场得到那把短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见他偶尔拿出来把玩,却被有心人获悉。
  爹爹性情火爆,岂肯受人威逼。最终遭到暗算,或也命运使然。
  不过,他老人家一旦恼怒,宁折不弯,危机关头,命亲军冒死冲出都城,只想让他的独子逃出虎口,并带出了那把惹祸的短剑。
  当时的情形以及数年来的风风雨雨,暂且不提。原来真正的仇人,竟然是姬魃。
  记得那人如今有四十多岁,强壮异常,凶悍跋扈,暴虐成性,且出身王族,权高位重,乃是嚣张一时的人物。
  而仇人并非一个。
  除了姬魃之外,还有那个昏聩无道的有熊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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