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五号房》第11/26页


  “这就得问问一号房的侯爷夫人了。”
  “我睡不着……”
  “那是妳的错觉,妳很困了。”
  “不,我是真的睡不着。”
  “妳明明就累得都睁不开眼了,快睡快睡。”
  “我一点都不想睡。”
  “好吧,我哄哄,哄完了就要睡喔。”
  开阳抓狂地大吼:“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
  橘艳的霞辉,尚徘徊在西方的山际流连不忍离去;初舞上天际的星子,隐隐约约的,犹不透亮璀璨;而秋夜柔媚似水的夜色,则拖着缓慢的脚步,还未正式驾临夜空。
  坐在床铺上的开阳,遥望着窗外院里鱼贯禅堂做晚课的僧人们。今日在与斩擎天一块来到这间禅院借住一宿时,她原本因为在外头打野铺了好几日,今晚终于能睡在房顶下而感到开心不已的;可她却不该忘了,每日一到了傍晚时分,也就是她一天里最是痛苦异常的好时辰,而那原因,就出在这名与她同睡一室的某位室友身上。
  早早就上了床铺的斩擎天,翻过身瞧了瞧睡在远处另一铺上的开阳,在她的表情已显得有些张牙舞爪时,他不忘提醒她。
  “天未黑就一直喊累不想赶路的人是谁?”
  开阳气结地翻身下铺,穿上鞋就冲至他的铺旁,将说着说着就要翻身去睡的他给转回来面对她的难题。
  “可在这时就睡未免也太早了!”天才刚黑,怎可能睡得着?他夜里想要省灯资她是可以理解,但每日都像这样七早八早就逼着她睡,这实在是太过头了。
  “不然呢?”因练武的关系,长年生活就是规律无比的盟主大人,夜里除了睡眠大事外,对于其它事一概都不感兴趣。
  开阳拖着他的臂膀,“咱们去镇上逛逛。今晚镇上有一年一度的南北市集,就算是去透透气也好。”她记得傍晚在上山投宿之前,她在镇上是听人这么说的。
  他缩回手,“有哈好逛的?”他又没钱买东西,去看心酸的吗?
  “去瞧瞧六扇门最新贴出来的悬赏榜单,对咱们来说,似乎是件挺有趣的事。”她将脸一板,不疾不徐地为他温习起他的最新丰功伟业,“你忘了昨日你把手中最后一件零工完成后,都做了些什么?而昨日顺道预先支光了六扇门的赏金,全都拿去路过的农村一昙赈旱的人,又是谁呀?”
  “……”标准的打蛇打七寸。
  “总之,我再也受不了你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起来陪我消磨时问。”开阳一鼓作气地将气短的他给拉起,不许他又让她一人独自面对无聊长夜,而他老兄却早早梦游仙境去。
  因无财,故所以气短的盟主大人,在开阳的冷脸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穿鞋着衣,就在他打算把发束好时,她愈看愈觉得不对地朝他扬起一掌。
  “慢。”
  “妳做什么?”斩擎天不解地瞧她先是弄乱他的发壁口,将他给弄得披头散发的,接着又抢去他手中的外衫,改拿了件禅院里禅师的旧衣给他披上。
  “省得待会儿你在被人认出来后,又善心大发地当起散财童子。”她拨乱他的发,再把衣裳扯得歪七扭八的,用力营造出邋里邋遢的形象。
  斩擎天紧敛着眉心,压根就不愿以此失礼的面目出门见人,在他抗拒地想重新整理过时,开阳冷声地提醒他。
  “别忘了你的银袋早就空了。”现下掌管他俩经济重权的人,可不是他老兄。
  他还是满心的抗拒和不安,“可这……”
  “放心,没人认得出你是谁的,你的盟主招牌可光鲜整齐得很,任谁也不会相信你就是斩擎天的。”她爽快地一掌勾上他的肩头,直压着他往外头走,“走吧,咱们找乐子去。”
  遭她一路给拖出禅院外,来到了夜晚远比白日还要美、人潮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后,斩擎天先是找着了贴着六扇门悬赏榜单的公告处,伸手取下几张他认为能在赶路时顺道去办的榜单后,他就被等不及的开阳给拉去逛摊商遍布的大街。只是在人挤人的街道上走马看花地逛了一会儿,斩擎天即一如往常地发现,他又再次弄丢了他家那个既会迷路脚程又特慢的姑娘家。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自镇上的十字大街的东边找至西边,再从另一头的南边找回北边,全然没有享受到什么逛街的乐趣,一整晚就忙着找人的斩擎天,在心慌地来到他们走散的地点,打算再找不到就先回禅院看看时,却赫然发现了一抹杵站在道上不动,看似妨碍他人行走的孤单身影。
  扬首看去,开阳就像只被遗弃的狗儿般,孤零零地站在他们曾走过的地方等待主人归来,风里的她,稍微宽大的衣袖弗弗曳动,往来穿梭的人潮,则好像随时都会将她给淹没。双眼一直凝望人群的她,在一对对的男女或是一家大小经过她身畔时,她看向他们的目光,好似十分羡往,勾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格外地久长。
  不知怎地,这让斩擎天的心头不禁一热,某种朦朦胧胧的情绪,促使着他赶紧奔上前将走失的她拉来身旁,并牵起她的手就怕会再丢失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开阳才欣喜他回到她身边不过片刻而已,突地,她收起了笑脸挣开他的手。
  “别这样。”
  他拉回她的手,“为何?”日日就是由他这般拖着她赶路的,怎现下她才来与他扮生分?
  她频频闪躲着四下不断朝他们射来的关爱目光。
  “两个大男人手拉手逛街,这太怪了,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我有那方面的癖好。”光只是他一人就够醒目了,再加上个穿着男装看起来不像女人的她?
  “妳又不是男人。”斩擎天才懒得理会她多余的担心,照样伸手过去就是要与她十指紧握以保万一。
  “这么暗,他们可瞧不出来。”不肯妥协的开阳,也不管他们这般是否更加丢脸,当街就与他上演起拉拉扯扯的戏码。
  当伫立在大街上围观的人们愈来愈多,而他俩也因互不相让全忘了所处何地,一径地大眼瞪小眼,看谁先投降时,远处一道微弱陌生且令他警戒的气息,这才让不知丢脸已丢够久的斩擎天总算是有些清醒过来。
  “倘若不能手拉手,那能搂搂抱抱吗?”他不动声色地瞧了身后一眼,再调过了目光,两眼悄悄越过她的肩头,直望向她身后一旁弯曲且不宽敞的小巷。
  开阳一头雾水,“哈?”
  赶在被不速之客包围前抢先发难的斩擎天,二话不说地弯身搂抱起她,在她两脚一离地时,他首先跃至路旁民家的房顶,点脚踏过后,落在他事前看好的巷子里,使劲狂奔了一阵,再翻身跃至另一条小巷里,也不管怀中的开阳没什么这种经验,和会不会因此而被他吓掉了三魂七魄。
  “你这是在做什么?”急速窜过的风儿低低在她耳边呼啸,头一回体验到疾速飞奔的开阳,紧张地在他耳边扯大了嗓子问。
  “负起我对妳的责任。”斩擎天侧首看了远处一眼,见来者们的轻功不属泛泛之辈后,他干脆抱着她再跃过大街小巷。
  “吓死我还是吃我豆腐?”她边问边拨开他因风披散在面前的发,免得他跑着跑着,就因视线不清带着她撞上路边大树或是民家。
  “是保住妳的小命。”忙里分心的他冷静地更正,在身后的追兵愈追愈近时,他索性在奔跑中猛然回身,腾出一手接住朝他射来的暗器,再顺势抽射而出将它给物归原主。
  拐弯绕过巷底,在来到大街的另一头时,斩擎天使出上乘的迷踪步法加快了速度,开阳只觉得,一晃眼间她就离开了方才之地老远,接着,大街上的灯影自她的顶上全数散去,不适应的黑暗漫了过来,而他也在这时终于止住了脚步。
  甩开身后的跟班带她来到偏僻的暗巷后,斩擎天缓慢地放她下地,趁她犹在喘息并平定下满心惊魂的这当刻,他先是脱下他的外衫将她从头到脚都罩住,再将靠站在墙面的她整个人给搂在怀里。
  “别出声。”当刻意放轻的步伐声靠近时,斩擎天一手环在她的腰际将她拉得更近,一手则防备地按抵在墙面上。
  “又是夜里常来拜访你的那些人?”开阳压低了音量,小声地在他耳边低喃。
  他没好气的更正,“这回来的是新面孔。”有没有搞错,她才是害得他夜夜都没法安睡的元凶吧?
  “还有分新旧面孔?”
  “嘘……”斩擎天低下头向她示意,不意朝她一看,他登时屏住了呼吸。
  镇上大街不甚明亮的光影,像层白色的薄雾似地,浅浅淡淡地映在她的面上,平时都采男人装扮的她,因方才的奔跑而披散着一头青丝,现下看来,肤白貌艳,风情无限,像极了个美丽的误会,让他忍不住想将这样的她再多留在脑中一会儿,再多看她一些。
  远处巷中在风中不安舞动的灯影,突破幢幢黑暗,一点一点珠缀在她的面容上,不知为何,他难得有空平静下来的心弦也跟着摇曳,总是忙碌过日的他,已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如此好好地凝视着美好的事物过了。
  当吹拂在她颈畔的气息,使得开阳怕痒地频缩着肩时,斩擎天格外敏感地察觉到,她紧抱住他身子的双臂是如何牢牢地攀附着他,而她温暖且迷人的体温,则透过了她总是穿得颇单薄的衣裳阵阵透了过来,再缓慢地漾上他的心梢,令他空洞洞的心房多了一点点的暖意,少了一些些她在他眼中总是不怎么女人味的遗憾。
  “走了吗?”开阳倚在他怀里问着,因他高大的身形根本就没法看清外头发生了何事。
  “……还没。”早就走得老远了。
  “咱们还得躲多久?”站得两脚有点酸,也因方才的逃命之举而感到有些疲累,开阳在浅浅的睡意来袭时,忍不住以脸赠着他的胸坎。
  “再一会儿吧,他们还在街上来来回回找着妳。”他的指尖滑过她的面颊,依依恋恋的,并不急着打破此刻难得的氛围。
  “噢。”
  在打起小盹来的开阳就将睡着之际,斩擎天转过身子靠在墙上,伸手将她按靠在他的胸口上。当倚着他的她渐渐放松了身子,呼吸声也愈来愈沉时,一种难得的起伏思潮朝他兜拢下来,来得没有丝毫征兆。在这当下,没有岁月、没有恼人的贫富、没有像抹不散游魂跟在他们身后的生死问题,只有他满心不可告人的转辗难言与忐忑。
  她沉沉垂下的眼睫,像则只说了一半的故事,没有告知他太多的来龙去脉,再借着睡意轻盈地跳开,撇下他独自困囿在角落一昙打转。
  他不知他轰轰的心音,是否泄漏了此刻他有些异样的心情;他亦不知,他究竟是打算抱着她在这站到何时才会感到心满意足。可是在历经了长久的孤单后,满满的胸臆里和怀里,多了一个她的感觉……
  真好。
  醉酒的红枫,携着隆重跃上季节舞台的秋意,将山头沱染成一片的金红秋色,与天际的艳日两两相应。
  走在铺着大石的山道上,斩擎天低首瞧着手中方自天水一色那里领来的一张张银票,满心欢喜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口气跃至武棋院的山门处,想快些拿给开阳看看,好让她称赞他个几句。
  两日前,为免白日与夜里都没法好好休息,斩擎天决定将开阳托给开设武棋院的老友帮忙照料,他则是以武棋院作为据点,为六扇门的天水一色缉拿这区域里所有的通缉犯,打算一鼓作气先打完所有零工赚足盘缠,而后再专心赶赴武林大会。
  两掌推开沉重巨大的山门后,直接绕过正堂来到东院客用厢房里的他,并未看见开阳等待他的身影,他纳闷地踱出东院,正想找个人问问时,缩躲在弈棋大厅外的一道道鬼祟身影,轻易地就招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无声无息地来到那些院生的身后,好奇地朝厅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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