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五号房》第15/26页
“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无端端涌上眼眶的泪,怎么也关不回眼底,就像是想要为她多年来的无言说上几句话般。
“开阳?”
开阳并没理会他,径自说着她想说的话,“我愿意待在我不愿意停留的地方,我愿意拿出所有来交换,只要我的义父义兄健康安泰,我没有什么是做不来的……”
聆听着她的低喃滑过幽夜,斩擎天忽地觉得四下好安静,安静得能仔细听清楚烛焰燃烧的声响,和他与她此时的心音。
虽然说,他一点也不明白那令她哽着嗓的哑涩音调是从何而来,但他却想起了,那一夜她站在大街上,不住地看着路旁行人一家和乐的模样。那时藏在她眼中欣羡不已的目光,令他不禁要想,她口中所失去的,是不是就是她打从生下来就不能得到的,好不容易才在她义父一家人身上找到,却又在才获得未久后即再被剥夺的?
这样的她,不难过吗?
任凭红颜似玉,却只能为了他人,孤身一人在宫中扮老着男装,无视韶华芬芳。她说得平淡似水,他却听得同感心伤,百折愁肠。
这样蹉跎岁月一场,到底算不算得上愁怅?
“好奇怪……为什么我连动也没法动?”开阳喃声问着,已是多年未曾朝她狠狠袭来的睡意,在这一刻,似乎坚决地要将她全面占领。
“妳累了啊,因为妳累了。”斩擎天低声劝哄,“就这么好好歇着,别再想太多了。”
“就这样子,真的可以吗?”她拉着他的衣袖,习惯性窝藏在她心头的防备感,任她怎么也没法安心合上眼。
“只要妳想,有何不可?”
“今儿个不需赶路吗?”
“明儿个再赶也来得及,不然,我就去买两匹马,而后连着几日咱们日夜兼程。”斩擎天边说边再拧了张湿洒的绫巾覆在她额上,并将她的手放进被里。
开阳愈说声音愈小,“我可不要……”
“睡吧,先把身子养好来。”
低首看着她的睡脸,在他眼前,张翕的唇瓣,带点粉色的面颊,柔美得像幅画似的,而后眼前的种种,动作利落地跃至他的脑海里,牢牢地在他的脑海里据地为王。至今他仍清楚的记得,那时自舌尖传来的触感,甜美得让人近乎麻痹,可他却怎么也不知,在她身后,她还藏了些什么没有告知他,哪怕是他靠得她再怎么近。
他以指尖汲去她悬在眼角的泪,“我不知道妳曾受过什么挫折,也不知道妳为何要忍耐着只在梦里哭。但我想问妳,在我身边,妳也一样不快乐吗?我就不能让妳在梦里不哭吗?”
开阳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看了看他,随后又闭上眼睡着了,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清他的话意。
“这些年来,让妳受苦了……”
“盟主大人?”
“嗯?”目光呆滞的斩擎天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你的脸上有饭粒。”开阳不自在地闪避着四下质疑的目光
“嗯。”他敷衍性地胡乱拨了拨面颊。
她不得不提醒他,“你对着我的脸发呆已快一个时辰了。”究竟两日前病着的人是她还是他?怎么她在短短时间内复原后,他这一两日却是这副失魂落魄又懒洋洋的德行?
“喔?”
“咱们也已经无脸可丢了。”她伸手指向两旁围观他们许久,早就认出他的身分,不断窃窃私语的人群。
“噢。”他漫不经心地应着,继续对着她的脸庞目不转睛。
莫名其妙被飞鸽传书十万火急的找来,来了后却只能坐在客栈里看着自家老友出模丢人,天机在四下的吵杂声已沸腾到一个顶点时,忍无可忍地一掌重拍在桌面上。
“姓斩的盟主,你能不能清醒些挽回一点你的形象?”这老小子搞什么?拖他来这丢脸?
斩擎天眨眨眼,“你是哈时来的?”
天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那副一脸茫然的模样,恨不能一掌从斩擎天的天灵拍下去让他老兄清醒清醒。他万没料想到,自他发表声明沉痛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多年后,他竟得为了老友的个人私事暂时复出江湖,而就在他大老远地赶来此地,偏偏委托他的人,却呆着张脸瞧女人瞧到一整个人处于状况外。
“盟主大人,你没忘了咱们要赶路,所以你答应我今儿个会买两匹马吧?”开阳一手按下已经快按捺不住手痒想扁人的天机,好声好气地问着坐在对面一手拿着空碗已发呆许久的万众注目焦点。
好不容易才拉回走失的心神后,斩擎天自她手中接过她交付给他的银袋,在指尖触着她的手时,总觉得她的温度还是高了些,他不禁摸摸她看似有些苍白的面颊。
“妳肯定妳在这儿会没事?”明明前两日还在昏睡着呢,她怎么今儿个又是一副随时都可以活蹦乱跳的模样?
“我很笃定。”已经保证再三的开阳不禁一手掩面频频叹息。
他还是很不放心,“一个人真行?”
“喂,你老兄当我是路人甲吗?”额上青筋直跳的天机,隐忍地瞪向坐在对面视他于无物的某人。
打心底觉得不妥的斩擎天,在他俩强烈驱逐的目光下,才站起身走没两步,就又回过头看着开阳的颈间。
“给妳的锁片呢?妳藏哪去了?”不是要她好好戴着吗?
“那个啊?”她无奈地将锁片自衣里拉出来,“因为它实在是丑到让我觉得颇伤眼,所以我就藏在衣里遮丑了。”
“拿出来。”
“为何?”
“叫妳挂在衣服外头就是了。”他才不管那么多,仍旧是坚持着她无法理解的坚持。
“好了,路上该买的必备品你就快些去买,开阳姑娘由我看着不会有事的。”天机受不了地催促着,实在是很见不得一向处事分明痛快的盟主大人变得如此拖拖拉拉。
斩擎天将两眼瞟向他,“她若出了事……”
“我会很大方的让你拆了我的武棋院行吧?”等不及的天机一把将他给推出客栈,临门时还不客气地补上一脚,“快滚。”
目送着一路上频频回首的斩擎天走远,直到绕过对街的巷子里再也看不到人影后,开阳满脑迷思地问向身旁被找来当代替保镖兼保母的天机。
“他今儿个吃错药了不成?”
“是不合时宜的在春情荡漾。”天机毛火地搔着发,以往辛苦建立起来的斯文形象,皆毁在那个转个性的老友身上。
“……对我?”开阳沉默了一会儿,两眼微微瞟向他,并未装作不懂或是想要扮傻。
“难不成是对我吗?”天机朝天翻了个白眼,走回原位坐下不久,他忽地瞇细了两眼看向门外,而后一把将她给拖至身后。
“天机?”
盟主大人前脚刚走,这些人后脚就到?这未免也巧合得太过了。
他有些没好气,“妳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连这等小门派的手下也都能找上妳来?”
被他推至角落裹的开阳,不语地瞧着踏进店门的六个大汉,也不管店里是否还有其它的客人在,二话不说就亮出了刀剑飞快朝他们冲来,而一夫当关的天机,则在伸了个懒腰后,抬起一脚迅速将其中一人踹飞出店门。
乱仗中,侥幸躲过天机快脚的其中一人、不顾一切地拔腿飞奔向开阳所在的方向,眼看他就要来到她的身旁,伸指就将摸到她的衣领时,却在赫见她颈上戴了什么东西后,吓得速速缩回手闪避,还因止不住冲势而撞上一旁的柱子。
开阳一头雾水地看向自己的颈间,才想弄清楚发生何事时,另一道自角落里窜出的人影在来到她的面前时,同样也是硬生生地停住脚下的步子,不但刻意闪过她,还瞪大两眼,在面上摆出了备受惊吓的模样。
趁着人人惊慌的这当头,天机抄起一大把竹筷,出手如闪电地以竹筷将众多来者的掌心插在桌面上,接着他将躲在角落的开阳拉回桌旁坐下,为她奉上一杯压惊的香茗后,他瞥了瞥一旁动弹不得且极力忍痛的众人。
“好了,难得今儿个天气这么好,大伙都一块坐下来喝盏茶吧。”
开阳不语地瞧着面上个个带恨的众人,奋力拔开手上的竹筷后,在天机嘲弄的目光下夺门而出。
她想不通地问:“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不去同斩老兄抢抢武林盟主之位,反窝在深山林裹开什么武棋院?”
陈年旧怨不意遭人给破土挖出,天机愈想愈闷地答道。
“我就是同他抢过,所以才会被那位盟主大人给打趴在地,不得不含恨退出江湖的。”她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那位姓斩的仁兄究竟有多本事?
她一脸尴尬,“这、这样啊……”
“妳没事吧?”他两眼上上下下将她给扫过一回。
“完全没事。”开阳拉着颈间的金锁片,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分享她刚刚发现的秘密,“你说,这上头是有什么诅咒吗?为什么每个人一看到这块锁片就退离我三大步?”
“……并没有。”天机顿了顿,实在是很不想出卖斩某人的家族隐私。
她两眼一兄晶晶的,“这块锁片除了防虫外还可以防武林高手?”
“……是、是啊。”到底是谁告诉它这玩意儿是用来防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