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五号房》第2/26页


  举步绕过园子里提早盛开的金银木犀花丛,正朝另一处隐蔽宫门走去的两人,并未察觉到站在角落里的开阳,眼看他们两人就要举步跨过宫槛了,可就在这时,一名奉命来到园中摘采花儿的宫女,清亮的嗓音却打破了一园的宁静。
  “开阳大人,您站在这做什么?”
  悬在开阳眉角的冷汗,在下一刻滴落坠地之前,反射着阳光因而显得晶莹闪闪的汗珠,正巧,清晰地映照着那名豫王府总管朝这边看来的眸光。
  疾速飞掠过天际的身影,在落地之前,已被四道刺眼的银光追上,落地时,前一任西域域主已遭四枚流星镖锁定四肢,定射在原地不得动弹半分。而身着一袭华服,出手狠快利落的挑战参赛者黄泉笑,只是满心不屑地振振衣袖,在四下响起了如雷的掌声时,倨傲地仰高年轻又自信的脸庞望向晴苍,无视于满场直朝他涌来的欣羡与佩服。
  为此,身为主持人之一,高坐在西域域主擂台上的当今武林盟主斩擎天,一双好看的剑眉,不禁往上挑了挑。
  缠斗了三个日夜后,每四年一届的西域域主总算正式出炉,由携著名门血统、方踏入江湖未满三年的黄泉笑荣任。因自身职务关系,每年都得出席观赛的斩擎天,在以统辖四域域主的武林盟主身分见证了新一任的西域域主诞生后,本是打算完成任务就打道回府的他,却在与会的人潮尽皆散去时,冷不防地被身后的一句话给留下了脚步。
  “四年后,坐在那儿观赛之人,将不会再是你。”
  “域主想挑战今年的武林大会?”缓缓转过身后,颇感讶异的斩擎天,暗自隐忍下满心的激昂,气定神闲地笑问。
  “高悬在你头上十六年的武林盟主名号,今年我定会亲手将它摘下。”看着他面上刺眼的笑意,黄泉笑扬高了下颔,信誓日百一地道。
  这实在是……实在是……
  太令人感动了!
  等待了多年,就盼着有人对他说这句话的斩擎天,此刻面上的神情,虽是维持着一派气定神闲的面色,其实正极力克制着打心底源源涌出甚想眉开眼笑那股冲动的他,为免遭旁人看出异样,他强自忍下一腔差点就无法压抑下的兴奋,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或许可能解救他于水火的英雄。
  见他久久也不开口答腔,一径承受着他那看似诡异的目光许久后,黄泉笑嫌恶地瞪他一眼。
  “怎么,你怕了?”
  怕,当然怕,他好害怕这家伙也同其它人一样,只会说得到却又做不到……斩擎天默默在心底暗忖。
  斩擎天不着痕迹地鼓励着他,“不,我很期待。”
  黄泉笑冷冷地扫他一眼,“别以为你会永远的天下无敌。”哼,自以为连任十”六年很了不起是不?就在今年的武林大会上,他要全江湖中人等着看他改写历史。
  “斩某不敢。”在展现武林盟主威严的架式之余,斩擎天极尽可能地命自己的语调温柔再温柔,“域主,既然你决意要参与这回的武林大会,那么请你自今日起,千万、务必、绝对要好好的保重身子,且注意饮食、勤练功夫、重视居家安全、出入小心,还要避开所有天灾人祸,好保持着健康的身体来参与今年的武林大会。”
  为了他突来的叮咛,黄泉笑错愕了半晌,随即不屑地转过身。
  “用不着你来假仁假义。”这家伙有病?
  满心的祝-福不被人接受,衷心期盼每一位向他挑战武林盟主大位之人都健健康康的斩擎天,落寞地踱回这一场大会的主持人南宫道的身旁。
  “我真的是诚心诚意在关心他……”
  那位外行人不知,江湖中人一心向往的武林大会,这十几年来,不知怎地,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每回在盟主大会开始之前,总会有一大票高手莫名其妙生病或是出了意外。而每回遇着了这事,最是感到惋惜的,不是那些抱撼不能参赛的高手,而是他这个又因没半个好对手,被迫得再连任一回的受害者。
  “我明白。”深知内情的南宫道沉痛地颔首。“可他不明白,当个武林盟主除了名号好听外,哈用处都没有,既穷得要死又累得要命,一年到头都在行侠仗义、济贫救民,要是倒霉点,还要破财散财兼饿肚皮,没事还要保持着什么良好的武林盟主大家风范……换作我是你,我早早就连夜打包好家当退出江湖逃难去了,亏你还有法子一撑就是十六年,都饿不怕的啊?”
  “你别老开口就往我的心酸处戳行不?”人前风光人后苦情的斩擎天,听着听着,就觉得一股陈年的一足伤再次泛上他的心头。
  南宫道不看好地一手指向就连走路,姿态也显得孤傲无比的黄泉笑。
  “你该不会又乐观的认为,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真能把你给拉下来吧?”就算黄泉笑的确是这一两年来武林中声势看涨的新星好了,可连着四届的武林大会的教训看下来,无论事前再怎么被看好的武林新星,每每只要斩擎天一出手,到头来,不也都只有惨烈损落的份?
  斩擎天振奋地一手握紧了拳心,“或许今年会有奇迹出现。”
  “老斩。”看不下去的南宫道喟然长叹,“不是我要说你,都这么多年了,你真的得看开点。”明明就知他俩实力差了一大截,他还想安慰自己一下?
  “我就连指望个奇迹也不成?”满腔的热情当下又被浇熄,斩擎天有些埋怨地瞪着身旁与他共患难多年的老友。
  “老话一句,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早就看破这点的南宫道,一直都不懂他干哈不肯面对他真是举世无敌的这个现实,他以为,这世上能有几人祖上连个十代都是干武林盟主的?
  “不,说不定哪个隐世的高手,或是某个云游四海的大师,今年会在大会上突然杀出来接手我的苦难。”
  南宫道冷声地提醒他,“这些年来,你最少已经打趴了三打你口中的隐世高手,搞得人家才刚踏入江湖,就又马上退出江湖了。”
  他仍是很想挣扎,斗总会有漏网之鱼的。”他事前哪会知道那些高手统统都只中看而不中打?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蔺言出现的,你就认命点,一路连任到你变成个老头吧。”南宫道再赏他一记白眼,转身走向在一旁候着他的自家下人。
  都说好不提他家那个邻居的……
  一想到自个儿家里就住了一名他苦求多年,却死活盼不到的高手中的高高手,满腹哀怨的斩擎天,便默默地再次怨恨起自家那个邻居,当年没事干哈那么早就退出江湖,还有这些年来,那个无情邻居,又是如何不理会他的苦苦恳求,就是不肯短暂复出江湖一会儿,好心狠手辣地将他给打下武林盟主擂台,让他惨烈下台结束苦难。
  都怪那个说一不二的兰言,分明知道除了她外,这十六年来,他找遍了五湖四海,就是没找着半个像她一样资质的对手;偏偏她就是铁了心,没半点同居一个屋檐下的情义,说不干就是不干,情愿去医治她义医馆里满屋子病人的病痛,也不理会一下他这位邻居的陈年心伤。
  他也不过就是想顶让一下武林盟主这个位置而已,这事,没那么困难吧?可十六年来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他:要想求得一败,对他来说,根本就与登天无异。
  唉,天底下干得最不情不愿的武林盟主,除了他外,大概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走回他身边的南宫道,光看他的表情就知他此刻又在想哈,对于这位盟主大人多愁善感又纤细得跟什么似的性子,他有些没好气。
  倘你别老是想着想着就又开始悲从中来。”伸手拍拍他固执的脑袋瓜后,南宫道将一袋碎银搁至他的掌心,“咯,打赏了。”
  “这回就这么点?”兴匆匆打开银袋往里头一瞧后,整个人精神登时又委靡下来的斩擎天,提不起劲地垂着两肩。
  “光是这些就够你回家了,你以为只是主持个大会能拿多少车马费?”南宫道一手指着他的鼻尖,郑重地向心肠柔软过头的他摇话警告,“哪,这回要是你又心软的当个散财童子一路散回家去,肚皮要是饿了,你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他将头垂得更低,“我尽量就是……”
  对他完全不具信心的南宫道,边说边再拿了一大包的馒头给他当紧急存粮。“善良的盟主大人,回家的路上小心点,不要又被路边邪恶的老百姓给洗劫一空了。”为免他到山下之前全身上下的家当又全都奉送出门,还是给他准备些救济品妥当些。
  对于这点也是满心不抱期待的斩擎天,还没能针对这点好好对南宫道再吐吐他的苦水与苦衷一番,即遭急着收拾场子的南宫道给逐客出门、一脚踢上返家的路途。无精打采的他,在通往山下的山道上,虽是走得漫不经心的,可脚下的步子仍是飞快得令其它武林中的高手难以望其项背。
  打算遵照南宫道叮咛,以最快的时间返宅的他,走着走着,不觉间已使出上乘的轻功,脚下的步子,窜过林梢、跃过枝头、点踏过逐渐开始泛黄的草尖,转眼间,寻常人要花上一整日才能攀上的山势,他已来到了山腰。就在他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剩下的路程时,一道跌坐在山道旁喘息的身影,紧急地扯住了他的冲势。
  斩擎天踩着轻缓而不惊吓人的步伐,来到那名似是被日光晒得不适,因而半趴在路边站不起身子的老妇身边,一手扶稳她坐好后,他忙不迭地自行李中取出水壶要她先解解渴,在她因喝得太急而被呛着时,他徐徐地拍抚着她的背脊要她喝缓点,随后他因她那张过于消瘦苍白的脸庞,甚是担心地皱起了眉心。
  “盟主大人?”家住在这座山头上,曾在大会上见过他的老妇,抬起头想向他致谢,一见救助她的来者是谁,她吃惊地瞪大两眼直瞧着这个在江湖人士口中地位高不可攀的男人。
  “这银子妳拿着。”自银袋里掏出些碎银搁放在她的掌心上后,斩擎天柔声地在她耳边说着,“妳的气色不好,去吃些补身的东西吧。”
  “多谢盟主大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热于助人,老妇先是怔了怔,下一刻满眼的泪水即夺眶而出。
  自袖里掏出一张洁净的帕子为老妇拭去满面的泪水,并再三确定她的身子没事后,斩擎天站在原地微笑目送着一面走还不时回过头,不断朝他鞠躬道谢的老妇。半晌,就在他转过身来时,一整打与方才那位老妇造型及面色相去不远的村民,已动作整齐地在他面前排排站妥,人人紧握着两手,目光中流露着急待救援与要求同等待遇的光芒。
  为此,斩擎天倒吸了一口气,接着他摸了摸手中的银袋,并开始为里头那些即将一去不回的碎银哀悼。
  看样子,在回到客栈之前,他又得一路啃馒头回家了,而在下回武林盟主大会结束之前,他又得再去找东翁打点零工,以拯救他那永远都入不敷出的荷包。
  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钱财,只在转眼问,就像过路财神般再次用干扁的银袋来同他无言道别离,任由他在那票村民离去后再怎么仔细找、用力倒,银袋里就是半银不存。已经很习惯这种遭遇的斩擎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他都还未走到山脚下,就已散光了他好不容易翻了几座山头才来到这儿所赚的辛苦钱。
  咕咕的腹鸣声,很能体会他心衷般地捡在这时冒出来与他作伴,他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肚皮,再转眼看向肩后那一包南宫道事前为他留下的备用存粮。
  伸手摸出颗今早才出炉的馒头,满心感激的斩擎天才张大了嘴想一口咬下时,就瞧见一个没有随着方才那群人散去的小孩,正蹲在路边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手中白胖胖的馒头。当下,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与满腔的热血,立即止住了他手边的动作,不允许他自私地将馒头往他的口里送。
  “来,这给你。”斩擎天踱至他的面前蹲下,毫不犹豫地取出两颗馒头,大方赠予这个口水几乎流满地的男孩。
  如获至宝的男孩,珍惜无比地紧握着手中的馒头;可快乐的模样才停留在他的面上不过一会儿,他随即又忧愁地垂下了脸庞。
  “我……我可不可以……”
  “怎么了?”斩擎天不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家中还有个爷爷……”
  斩擎天听了,二话不说地又再多拿两个给他。
  “还有奶奶……”小男孩抬起头,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低首凝视着那一双饱含着祈求的天真眼眸,存粮所剩不多的斩擎天,咬牙地再自布包里掏出两个馒头交给他。
  “在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
  算他狠……
  不得不捐出所有存粮的斩擎天,认败地取回男孩手中所捧着的馒头装回布包里,就在男孩露出失望和恐慌的神情时,他干脆地将整个布包拎至男孩的面前。
  “谢谢大叔!”伸手接下装满馒头的布包后,大喜过望的男孩朝他点了个大大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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