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爱人》第21/80页


  “那就从头说起呗,我们有很充裕的时间。”林芊芊说,依旧带着笑。她暗暗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不管花霁说什么,一定要保持这份微笑,决不要黯然神伤。
  一阵静默,花霁抬起头,眺望着阳台外,初冬的萧瑟。静默了很久以后,他才徐徐开了口:
  “我的母亲,是X学院的学生,听说她美貌非凡,为了看她一眼的人,几乎都挤破了学校的门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强抢吧,我母亲成为尊瑞王的妾――你知道,在王室,一妻一妾很正常。随后,母亲生下了我,大概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她跟着一个画家私奔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带我,也许是那画家不愿意,也许是半夜带着孩子跑很不方便,总之,她在某个半夜,席卷了尊瑞王的钱还有很多王府的宝物,就要和那画家私奔走了。
  “谁知道就在她快离开王府的时候,在侧门,被尊瑞王的妻子,大少爷和三少爷的母亲阻挡了去路。接下来的事谁也说不清,但总之,第二天人们发现了尊瑞王妃的尸体,被匕首捅了好几刀而死去。而我母亲,就此杳无音讯,也许跑了,也许,半路死了――谁也不知道。”
  花霁说到这里,低下头,一阵沉默。有过了一阵子,继而说:
  “于是,我成为了王府的奴隶。从小,尊瑞王就告诉我自己的身世:我,是一个罪孽女人的孽子,我做奴隶,挨打,挨饿,受苦受累,都是为了偿还这个女人的背叛。他让我做奴隶,让我管花俊轩和花俊逸叫少爷,但却让他们管我叫二弟和二哥。用这样的称呼,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谁,也时时刻刻告诉我,不论我是谁,我也只得做奴隶……你可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明知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这个家却偏偏不认你。
  “每年尊瑞王妃的忌日――也就是下周三吧――那天,不论风雪,我都要被带到王妃的坟前,受鞭刑或杖刑,也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用我的血,在坟前祭奠王妃的冤魂。我记得小时候,我在坟前挨打,尊瑞王就显得很解恨,打我越狠他越开心;但这两年,也许是他年纪大了,也许是他终于默认了我,忌日挨打,也变成形式上的几鞭子而已,而他,也冷静了很多。”
  “大概是良心发现吧,”林芊芊嘴上不屑的说,心里却把尊瑞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暗自骂完后,她继而问,“你说他默认了你,是什么意思?”
  “让我继续讲,慢慢你就知道了。”花霁轻轻的说。
  林芊芊闭了嘴。
  “王妃去世的时候,三少爷尚在襁褓,而大少爷已经五六岁了。虽说这件王府丑闻,在尊瑞王的压力下被隐藏的比较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了解内幕,大少爷失去母亲,又听了那么多闲言碎语,自然把恨都加在了我的身上。小时候我很怕他,他总是对我拳打脚踢,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被他摁住暴打一顿。但渐渐的,大约是大少爷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他就渐渐对我好了。比如有一次,我被花少钦踢到水里为他们捡球,上岸后,大少爷嘴里虽然说我是落水狗,却把自己崭新的衣服扔给了我。又比如,有时候我挨了打在发烧,他骂我早该死去,却让华神医给我看病。更不用说,后来他‘强迫’我拜华神医为师,学习医术,据他说的理由,是因为我生病可以自己救治,自生自灭免得惹麻烦。
  “等大少爷上了初中,开始教我认字,说他不想有一个废物奴隶。他给我书看,虽然我能看书的时间不多,能看的书也少,但就是这些书,为我打开了另一片天地,让我明白原来王府的高墙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差不多同时,他开始让教他习武的老师一同教我,理由是,如果我身体不好,病病歪歪的,打起来也没意思。等到他上高中以后,就开始带我到王府外面,他对尊瑞王说我比较机灵,他喜欢在外面有我这样一个跟班。但私下里,有一天他带我去和同学打球的路上,却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句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见我从一出生就锁在王府里什么都不知道,才专门带我看外面的世界的。
  “再后来,也就是五年前,刚上大学的大少爷结识了幻色娱乐城的老板,并入股幻色。那时,在老板身边有一个叫老泰的保镖,枪法极好,百步穿杨。于是大少爷把我带到幻色,暗地里让老泰教我射击。可没想到,很意外的,有一天幻色的老板发现了我,并让我当男招待。我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老板逼良为娼的方法五花八门,他把我关了一个下午,用了很多变态手段,让我尝尽了你们常人想都想不到的苦楚,我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签了五年的契约。”
  林芊芊听到这一席话,大感惊骇,好啊,弄了半天,原来是花俊轩亲手把弟弟送到那破地方的。苍天啊,大地啊,花俊轩啊,天下之大你送他去哪里学枪法不行,非得送到这破地方。
  花霁没注意到林芊芊惊骇的表情,他凝视着未知的远方,陷入沉思,继续说道:
  “大约两年前,康将军扬言要制造新品种的生化武器,但这种耗资巨大的工程,需要先得到尊瑞王的批准才可上报皇上。尊瑞王自然不会允许研制这种违反国际合约的东西,或许,仅仅是我猜测,康将军已经暗暗的开始研制那玩意儿,所以他十分迫切需要快点得到批准。得到批准必须得有尊瑞王的印玺盖章,而封锁这印玺的钥匙,一把在尊瑞王手里,一把在大少爷手里。为了得到印玺,他们可谓用尽手段,为了预防不测,尊瑞王便造了个假的放到书房,而把真的交给了大少爷保管。
  “就在这时,大少爷提出,应该由我保管印玺。因为我是奴隶,在王府的地位卑贱到连狗都不如,谁也不会想到这么贵重的东西会在我的手上。劝说尊瑞王花费了很多时间,有时候大少爷和尊瑞王密谈甚至是整整一个通宵。然后过了一个多月左右,忽然有一天半夜,我被叫到书房,大少爷当着尊瑞王的面,将印玺转交给了我。当我和大少爷一同离开书房以后,大少爷对我说,尊瑞王既然被说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就说明他心里已经默认了我这个儿子的地位。他还说,希望和我一起守护印玺,也希望我能与他一起,永远保护尊瑞王和王府的安全。”
  花霁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但脸上,却又洋溢着笑容。这笑容,说不清是辛酸,是欣慰,是悲伤,还是喜悦。这时,只听他继续说:
  “如果说以前,我还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奴隶,那么从那夜起,一切都不同了。我终于明白,自己肩负的是怎样的一副重担,也终于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重担,给我带来了什么。我,只是名义上的奴隶。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浑浑噩噩,我必须要站起来,尽我所能完成这件事,保护印玺,同时也保护王爷,保护大少爷。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如果放在两年前,这样的事发生了,那个唯命是从的我,决不会有今天的表现。”
  林芊芊听到这里,见花霁归于沉默,知道故事已经结束,便也随着花霁一同沉默了下来。她不是没猜过花霁和花俊轩的关系,听故事前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知道真相的震惊仍如此强烈。林芊芊花了好一阵子才整理好零乱的思绪,也生出了一个问题,于是,她便直言不讳的问道:“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忠心耿耿?要知道,如果是我,我可不会这样。”
  花霁扭头看着林芊芊,笑了,这笑容里,有太多的理解和包容。
  “因为,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奴隶,就要对主人忠心耿耿,这是最基本的。”花霁说到这里,笑容隐退了一些,轻轻叹息,“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好奴隶,你说得对,我也是人,我也受不了尊瑞王这样的虐待,特别是习武以后,我甚至也有过非分之想――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可为什么……”
  “因为大少爷。”不等林芊芊问完,花霁便说道,“从小到大,是大少爷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照顾我。是他让我读书识字,是他让我习武强身,是他让我认识了外面的世界……也是他,给了我王爷的印玺,让我觉得我有用。是他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所以……”
  “所以你对他的忠心,其实大部分是感恩,还有更大一部分,是兄弟间的骨肉情,对不对?”林芊芊立刻说。
  花霁点了点头,想到刚才自己险些以为花俊轩就要死去的时候,自己的害怕、恐慌、心碎欲裂、痛苦致死的感觉。想到这种种,花霁忍不住眼眶湿热,泪竟要夺眶而出,他忙别过头去,怕被林芊芊看到。
  林芊芊低下头,装作对自己的鞋带发生兴趣,给花霁偷偷擦泪的时间。她看得出,花霁内心实际上非常依赖花俊轩,也难怪有时候的确会觉得花霁和花俊轩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来是花俊轩身上的气质,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花霁,也可以说,花霁无形中学习并模仿了花俊轩的某些优点,是一种摹仿,一种继承,也是一种超越。
  这时,林芊芊脑海里又萌生一个问题。她注意到花霁一直用“尊瑞王”称呼自己的父亲,想到这里,她便又问:“花霁,你,恨不恨尊瑞王,你的父亲?”
  “我不恨他,也不喜欢他,这是实话。”花霁很快的说,几乎不假思索,“他对我而言,只是血脉上的父亲。他,在我心里,仍是主人。”
  林芊芊扬眉,忍不住心说,老头子,拜你所赐,你儿子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弥留之际你就后悔吧。
  “我们再来谈谈花少钦吧,他是义子,对吗?”林芊芊话题一转,问花霁,“不过看今天这情形,要是我没猜错,他一准是个叛徒。”
  “花少钦,他的身世很简单――”花霁说,提起花少钦,心里就来气,“他的母亲是大少爷的奶妈,一个赌徒,好像曾向王妃借债却久久不还,王妃逼债也很紧,扬言如果不还债就要赶她离开。于是,花少钦的母亲一气之下投井自杀了,尊瑞王看花少钦可怜,便收他为义子。每个人都告诉他,他母亲是回乡探亲染病死的,不过……”花霁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道:“既然他背叛王府来追杀我们,很有可能,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坏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对不对?”
  “所以花俊轩被打成了这样。”林芊芊说,肯定的点点头,随后忍不住义愤填膺,“鸠占鹊巢,狼心狗肺,典型的白眼狼啊!”嘴上说完了,心里还在想,亲生的儿子当了奴隶,奶妈的儿子成了少爷,真少爷还要受假少爷的虐待――这,这他妈什么世道啊?尊瑞王你个老疯子,你这不是造孽吗?
  花霁点头,笑而不语。
  林芊芊见他又在笑,很是无奈,也只得笑道:“花霁啊,尊瑞王养了三个儿子,加上那白眼狼,一共四个儿子,一个个的差别,怎么就这么这么大呢?”
  “是吗?”
  “没错啊,”林芊芊说,“好比你,为什么你就这么善良。”
  “我,善良?”花霁反问,还是笑,看上去有些惊讶,“我都说过,我曾对尊瑞王有过歹念,你还觉得我善良吗?”
  “你就是善良,而且是太善良。”林芊芊说,拍拍花霁的肩膀,摇头,露出相见恨晚的神色,“你啊,还不如改名叫花善良得了。”
  第二十八章:骤雨初歇风平浪静,四人同屋拉开帷幕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
  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这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
  我却只能把你,把你放在我心中。
  ――蔡依林・《听说爱情回来过》
  “你就是善良,而且是太善良。”林芊芊说,拍拍花霁的肩膀,摇头,露出相见恨晚的神色,“你啊,还不如改名叫花善良得了。”
  “花善良……”花霁呢喃,眼睛微微眯起,笑了。
  林芊芊看他这浅淡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就这样静静地,仰着一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专注的与花霁对视,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冷不丁一勾他的肩膀,让花霁猝不及防,向前跨了一小步。
  这时,林芊芊就向前跨了一大步,并且抬起另一只手,环过了花霁的腰间,同时,也将头靠在了花霁的胸膛。
  她就这样,冷不丁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犹如投怀送抱一样的,拥抱住了花霁。
  “芊芊……”花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身子一怔,抬起胳膊要推开她,可抬起的手臂却又僵在半空不动。
  “为了表达我深刻的同情,所以决定送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林芊芊的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的说。
  花霁听她的语气坦荡荡,声调酸涩涩,觉得有些不对。他垂下眼,却只看到林芊芊乌黑的秀发,但他有种感觉,似乎林芊芊已经偷偷的哭了。
  花霁垂着眼,嘴角轻轻上扬,一个默默的笑,无声无息,拥抱着他的林芊芊看不到。
  林芊芊啊林芊芊,花霁默默地想,你为什么做什么都这样与众不同,却为什么每次的古怪行为,都能牵动我的心?
  他僵在半空的手臂,没有了拒绝的意思,而是轻轻的落在了林芊芊的背上,臂膀在搂住她的那一秒,微微收紧。这个拥抱很轻很温柔,却也很紧很有力。
  “芊芊……”花霁搂着她,忽而心里涌上丝丝愧疚。他真的不愿牵连林芊芊,自始至终,从他到花俊轩,都在竭力避免把林芊芊卷入这件事,可是,天算不如人算,林芊芊还是被他们拖累了。不仅是林芊芊,还有娆哲,两个无辜的女子卷入这个不知持续到何时的漩涡,让花霁着实感到很自责。
  “别说话。”林芊芊简短的说,轻轻闭了眼,清澈的泪夺眶而出。其实她根本不想掉眼泪的,从一开始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带着笑脸听完花霁的故事,可事后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这样的誓言。花霁可以平静淡定的叙述自己的凄惨,而她却越来越无法保持最初的旁观心态。她沉湎到花霁的故事里,花霁也沉湎到了她的心坎上。
  听到林芊芊这么说,花霁便也不再多说,也不再多动。他就这么抱着她,静静的,雕塑一般。
  娆哲将方才为花俊轩包扎用的医药都收拾好,抬眼,见花俊轩仍面朝墙壁躺着,不知道是睡这还是醒着,但看那轻微起伏的胸脯,她知道他还活着。
  娆哲的目光掠过花俊轩缠绕绷带的伤口,每一处简短的停留,心口就多一下针刺的短痛。她叹息一声,问:“你还醒着吗?听到了,就点点头。”
  隔了一阵子,花俊轩轻轻点了点头,但仍没扭过头。
  “口渴吗?喝点水吧。”娆哲又说。
  这次间隔的时间更长,半晌,花俊轩才又点了一下头。
  娆哲来到厨房,找了一个玻璃杯,倒了些温热的水,又在杯子里放了一根吸管,然后端着水回到卧室。
  “我扶你起来。”娆哲说,将水杯放到床头。她见花俊轩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伸出手,扶着花俊轩坐起来,让他把身子靠在床头坐好。然后,娆哲把水杯的吸管递到花俊轩嘴旁,叮咛:“水还是有些热,慢点喝。”
  花俊轩垂着眼睛只喝了两口水,然后便不喝了,只轻轻的摇摇头,仍面无表情。
  娆哲看着花俊轩这副样子,觉得心口突突的疼。世界那么大,却又这么小。一年前花俊轩神采飞扬的样子还偶尔出现在梦里,一年后的意外重逢,没有浪漫,没有温馨,何其残酷,何其残忍的,却见到了这样的他。
  “花俊轩,你……”娆哲开口,后半句话却说不出来。她想让他干什么,抬眼看她?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有什么权利强迫他看她?可是,她不希望眼睁睁看花俊轩变成这个样子,他若永远低垂着眼睛活在阴影里,岂不是早晚要自我封闭?娆哲满腹循循善诱的心理疏导,却偏偏觉得难以启齿。过了很久,她才斟酌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希望你能学会忘记。”
  花俊轩听到娆哲这句话,微微蹙眉,徐徐抬起眼。他的目光,何其凄凉,何其落寞,与娆哲仅仅对视一秒,便又缓缓的垂了下去。忘,他是很想忘掉,可他该怎么忘?忘不掉,破败的身体,时刻提醒他所发生的,让他想忘,都偏偏忘不了。在那魔窟,短短一周半,便把昔日风光无限的冰公子,践踏得风采全无。此刻的花俊轩,哪里还有半点尊瑞王府大少爷的骄傲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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