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天下》第16/98页


  “嗯,我不知道那些草管不管用。”她回答得既天真又干脆,“我只听说这里有可以治枪伤的草,那东西在我们那里可是贵得要命。”
  “天下的草不是都一样吗?”我奇道,“你怎么听说的?”
  “那是一个凄美又真实的故事,”她说,“是一个可敬的人鱼姑娘的故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个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她一指海滩,眼中都是崇拜的色彩,“有一个美丽的人鱼姑娘叫做艾美斯,她是人鱼王太子的未婚妻。战争开始了,据说起因是一条鲸鱼……哦,不说那个,反正很惨。艾美斯是个非常美丽非常温柔的姑娘,打仗的时候,她在前线为受伤的战士疗伤。但是枪伤怎么也治不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的伤口溃烂然后死去。”
  我突然心头一震,问道:“所以她上岸去找能治枪伤的草?”
  “是啊,你也知道?”摩美坦并不是很敏感,依旧陶醉地说,“她一个人偷偷从营地里跑出来,上了海岸,但是被人类的卡宾枪手打死在海岸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卡宾枪手……”
  “只有一个!”我情不自禁打断了她一下进行更正,随即后悔了,连忙摆摆手,“说下去。”
  她疑惑地问:“只有一个卡宾枪手?我们死了二十八个人,不可能的……”
  我有些紧张,不耐烦地说:“就是一个人,那件事很出名,那个人被称为英雄,你们也可以叫他屠夫,说下去,后来呢?”
  摩美坦似乎难以置信:“真的是一个人?天,为了救回艾美斯我们死了好多人。可悲的是这里都是伤员,他们没有能力将艾美斯救回来,也没有能力报仇。但是他们不要命地冲上去,结果一个个死在卡宾枪下。到最后,就连多尼加穆斯太子也惨死在这里,没能将未婚妻夺回来。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没有带一个士兵,结果为了爱情一起惨死在海滩上。”
  我听得头皮发麻:“好像惨死是什么让人羡慕的事情似的。”
  “是很浪漫啦!”摩美坦说,“本来大家都绝望了,谁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发了善心将她放回到海里,她没有受到侮辱或是伤害。不过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救她的人也就是杀死她的人,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不可思议。”我悲叹道,“为了一个人,就是报仇也好,死了那么多人叫做浪漫吗?”
  “什么话!”摩美坦瞪眼道,“艾美斯千辛万苦才复活,那些为了报答她的恩情而牺牲的伤员你不觉得很伟大吗?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我一下子觉得天摇地动,差点儿一头栽进海里。“你说她活着?复活?”
  “是啊,”摩美坦瞪着我,“高贵的人鱼灵魂不死,经过海神祭祀修炼,只要尸体完好就可以在祭坛复活,你不知道?对了,听说是多尼加穆斯及时修补好了她的尸体,耗费了大量魔力才导致惨死。所以说艾美斯是很幸运的,被及时送回海里,王子运回去的时候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了。”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我急切地问,“她怎么样?”
  “她?”小美人鱼眨着眼睛,“她上个月出发去你们的首都,作为和平使者觐见你们的国王,已经在陆地上了,你还不知道?是啊,你每天都在这里。”她说完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扑通一下跳进海里游走了。
  那天夜里,我辗转难眠。临近天明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死去的队长。他现在是个天使,他对我说:“布斯,上天堂的路有很多条,但是你的路你要自己找,因为天堂不一定就在你的头顶。”
  我醒来后疯了一样准备了一匹快马,将一封信封到玻璃瓶子里,丢进海里留给摩美坦,然后就向着王都以诺跑去。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冲动。或许是想向她道歉?或许希望死在她的手里?天晓得,我只知道,我很想见到她。
  一个月后,我在王都以诺下雪的时候见到了艾美斯。她穿着貂皮大衣,两条腿长长地站在地上,笑吟吟地瞥了我一眼,走进了行馆里。经历了漫长的旅途煎熬,我当时以为自己眼花,后来我才知道人鱼懂得一种人化之法,可以长时间变成人形,甚至永远。
  我带着一种极度烦躁不安的心情在使馆外面徘徊,站了一夜,直到行馆的士兵动手赶人。幸运的是,得知我的到来,国王陛下第二天同时召见了我们,向艾美斯为我做了简单的引见。
文舟 :重 生(9)
  我非常不安,不知道如何开口,脸憋得通红。没想到艾美斯非常惊讶地说:“兴建中的海牙城堡提督布斯阁下?久闻您的大名,您是第一个肯和我们开展贸易的陆地人,我和那些治愈了枪伤的伤员都非常感激您。”
  我顿时如释重负,国王陛下并不详知我和她之间的秘密,而艾美斯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哦,布斯。”国王陛下高兴地说,“原来你已经开始和他们贸易了?真是找对人了。那些送给我的大珍珠是这么来的?”
  我那时才知道摩美坦现在是沃特的另一个传奇,从穷人的女儿一举变成最著名的陆上商品交易商,整个家族都从此闪闪发光。至于他们这么快就可以忘记死伤的悲痛,我猜是和鱼类的产卵数量有关。大多数的鱼一产卵就是几百万,他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
  我和艾美斯找到机会畅快地私下交谈了好一阵,此后便天天去行馆缠着艾美斯,她也没法子拒绝我。。
  她对我有好感,我看得出来,那眼神应该没有什么仇恨藏在里面。当我断定她临死的时候没有看清我的脸,一个念头便在脑子里飞快地形成了。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娶她!一定要!她便是我生命里的那个女子,一开始就已经是,赎罪也好,钟情也罢,没有她我便是一个死人。
  谈判成功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开始通商,交换特产品,而主要的交易场所就定在我的海牙城堡。。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我知道一切都要赶在她回到大海之前,于是费尽心机将她骗回了我的城堡。一路上,我每天一朵玫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学会了唱歌。一个多月的旅途结束,她和我已经非常要好。
  说起来都要感激海里没有玫瑰花,所以骗人鱼小姑娘特别好用,早在和摩美坦打交道时我就有了些经验。。
  回到城堡那天,也不知道是满屋的玫瑰花的香气熏晕了她,还是后来的葡萄酒灌醉了她,以后的事情……
  “你是个好人,虽然很卑鄙。”新婚之夜她这样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气味很亲切,就好像认识似的,你抱我的感觉我觉得特别熟悉。”
  “怎么可能!”我慌忙敷衍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布斯。”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心慌,她问,“你做提督之前是干什么的?”
  “打鱼的!”我毫不犹豫地对天发誓,得知我家乡的渔村被海水淹没,她便心软了,不再问下去。艾美斯的腿特别长,特别有弹性,我猜是鱼尾变化的缘故。我一直偷偷害怕她在新婚之夜把我掐死报仇,但是她没有,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让我见到什么可怖的一面。
  她睡熟的时候,我趁着月黑风高的夜里找到藏在箱底的普立兹长筒卡宾枪,将它深深地埋在花园里,又在上面种了小树。
  “再见了,卡宾枪。”
  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被她发现,反正我们彼此相爱甚深,我仅有往来的朋友们也一直严守着秘密。。
  唯一不幸的是,结婚后艾美斯的性情大变,一改之前的温柔善良,不许我喝酒,不许我每天去见摩美坦,每晚压榨我到筋疲力尽,贸易极为偏向沃特人,而且稍不如意就扬言去跳海……
  在她真的跳海回娘家那天,我好好醉了一番。那天晚上当天使的队长又来看我,我醉醺醺地对他说:“你不用说了,我找到了,我现在就在天堂里!”
马伯庸 :历史的见证(1)
  壹初遇
  “你知道的,马文伙计,历史这东西是难以捉摸的,就像是一个蹩脚家庭主妇的针线包,一团乱线头罢了。”我的老朋友斯杜尔德亚瑟跨在他的驴子上,悠然自得地说。
  我笑了笑,回答说:“我可不这么认为,只要理清了线索,历史规律就如同我们学院的账目一样清晰明了。”
  斯杜尔显然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他习惯性地拽了拽自己的胡子,略带不满地说道:“清晰明了?哼,历史无非就是神的骰子,投到几点只有天晓得,我记得那本书里……”斯杜尔气哼哼地把身体朝后倾,企图伸手从搭在驴子两侧的羊皮行囊里掏出书来佐证他的观点。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野风中弥漫着花草的香气,视野里满是大块大块的苍翠与灰白,远处掩映在白桦林里的小村子已经清晰可见。
  这村子并不是很大,十几栋暗灰色的木屋散落在半山腰一处稍微开阔点儿的平地中,一些屋顶的烟囱冒着炊烟。村子的入口被两侧的山势夹成一条狭窄的小路,颇为险峻。一个木制的瞭望塔竖在旁边。一个村民自卫队装束的士兵正斜靠着围栏打盹,听到我们的马蹄声传来,急忙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长矛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大图书馆的马文法师与亚瑟法师。”我骑在马上对他说。
  士兵一愣,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赶紧将长矛放下,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抱歉,两位先生……请问两位是否要去塞昂城?”
  “对,我们有位老朋友住在那里。”我回答说。
  “这样啊……”士兵的眉毛略微挑了起来,“那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塞昂城发生了叛乱,去那边的路都被封锁了。”
  “叛乱?!”我们听到后都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拉紧了缰绳。
  “是的,具体原因我也不很清楚,前天塞昂城的守备队在这里征调了二十几名民兵去协助镇压,我猜叛乱的规模很不小呢。”士兵庆幸地说,“幸亏我们这里还没有波及到。”
  “又是叛乱,最近整个帝国似乎开始出现大变乱的迹象。”我皱起眉头对斯杜尔说。这已经是最近两个月来我听到的第三起叛乱了。
  我转向那士兵:“请问这里距离塞昂城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半天的路程吧。不过现在塞昂城内外都很乱,有些地方的桥梁和道路都被烧毁了,我觉得你们还是转回头去尽快离开得好。”
  我皱起眉头,一种隐约的不祥之感在胸口升起:“为什么班德拉斯在邀请函里和随后的几封信里一点儿也没提及这件事?”
  “我想他没有时间吧?这个时候,身为法师工会指导者的他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斯杜尔习惯性地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子,“根据经验,帝国的每一次叛乱都会让法师的工作小时数上升一到一点五倍。”
  “啊,我亲爱的斯杜尔,收起你那该死的年鉴统计学吧。”我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去城里不可。假如叛乱规模真的很大,我想我们也能对总督先生有所帮助。何况身为历史学家,亲身去见证一次变动不是很惬意的事么?”
  士兵本来已经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忽然精神一振,兴奋地冲着我们身后大喊起来:“莫德尔先生!”我们连忙回头看去,一个男人正沿着我们来时的路走来。他大约三十多岁,体格健壮,一头亚麻色短发,嘴里叼着一根麦梗,胯下是一匹棕色的老马,缰绳和马具都磨损得很厉害。看他的表情,这也是一个并不了解塞昂城现在形势的人。
  “哎呀,这不是亚当吗?”那名男子走到围栏近前,扬起手高声对士兵喊。士兵显得异常兴奋,脸上甚至浮现起一丝兴奋的红晕。
  “这位莫德尔先生是谁啊?”斯杜尔把身体前倾,好奇地问。我仔细端详那个叫莫德尔的人,这是一位精力充沛的旅行者,从装束和气质上我可以肯定他既不是帝国贵族也不是法师。在这个世界,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研习魔法,平民是绝不可能染指这一领域的。
  “莫德尔先生可是位了不起的人,曾经帮了我们村子不少的忙。村头那架抽水机,还有教堂的钟楼,就是他给修好的,他还帮……”士兵比划着说,看得出他很崇拜这个人。这时莫德尔先生已经走近了我们。
  “那只是些简单的技术调整而已,我相信这两位法师的魔法一定能做得更好——如果你们肯在这种事情上耗费法力的话。”莫德尔笑着朝我们这边看来,那种笑容很温暖。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法师?”斯杜尔有些惊讶,也有些警惕。
  “除了法师,谁会随身携带着这么多的书和药草呢?”莫德尔拉住了缰绳,现在他距离我们只有两三尺远,彼此之间都看得很清楚,“何况你们的手都带着墨水痕迹,长袍袖口明显被强酸药物腐蚀,显示出你们日常工作一定是文书与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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