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天下》第9/98页


  “可天启城中现在连一个兵也没有了,右金族城外的大军发动,一夜工夫就可进入天启城,那时你死了,城焚了,画也全没有了……”女子纤细的手指在架上的画卷上轻轻拂过,目光迷离,“所以……”她扫去眼中忧郁,露出一抹笑意,“现在让我带走些吧。”
  “看来你来偷东西,倒是一片好心了。”
  “一想到你这样天才的画手,很快就要死了,我就有些惋惜……不如……”女孩忽然兴奋地转头,双眼闪亮,“今夜,你帮我画上一张画如何?”
  “画画?”牧云笙愣了一愣,“不,我不想再画了……”
  “为什么……”女子眼光望向牧云笙案上摊开的纸卷,那上面只绘了几笔。笔搁在一边,墨早已干结了。她笑着:“因为,你还要想着要重新把她画出来?”
  牧云笙望着桌上的画纸,默默点头。
  女子低头默默不语,只伸出纤巧白皙的手指,把蜡烛一支支重新燃起,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我问问你,她和我相比,谁更美?”
  她举起手来,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牧云笙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像是阳光初升,照亮了美丽的山川,大河上白雾升腾,林间碧绿通亮,风从草地上拂过去,露珠纷扬溅起,满野的金尘弥散。这样的女子,似乎站在哪里,都能把四周的一切染得明媚喧妍,光华熠熠。
  “你是如此之美啊。”牧云笙凝望了半天,言语中绝不掩饰他的赞叹,“但是……”他笑着,“你不如她。”
  “我不信。”
  “若我画你,必画煦暖春色,踏青和歌,用淡黄浅绿,描彩衣丰颜。但我画她,却用不出任何一种颜色,唯有水清墨晕,一点点泛开,像……像雪落梅枝,所有的鲜艳,都孕在苞中,像白鹿跃过雪地,只见风痕,不见实影。”
  女子沉默许久,才点点头叹着:“我真想能亲眼见到她啊。”
  牧云笙眼神暗淡了下去。
  “我听说……她已经死了……死在硕风和叶的军营里?”
  牧云笙盯着桌案,怔怔地不说话。
  女子来到桌前,伸出手指在薄薄的画纸上轻抚着:“是你杀死了她,你在她被夺走后,烧去了她曾依身的那幅画,所以她便消逝于世间了……”
  “你信么……”少年皇帝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我信……我信你的画中人真的会蕴了灵气,走下画来的……”女子抬头望着虚空,自顾说着,“其实,初见了你的画,我便想,能画出这样好画的人,却又如何治理得了国家呢……我一直想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你将北陆割让与右金之时,天下一片骂声,我想……这并不是你所愿的,你也许只是不适合做皇帝吧。现在天启城法度尽废,我才有机会进来皇城,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算是了个心愿吧……”
  女子似乎不敢看牧云笙的眼睛,只微笑着低下头,指尖仍在纸上摩挲着。
今何在:沉埋的国度(5)
  牧云笙叹一口气说:“我有太多次不想做这个皇帝。但是现在……我无路可退,这个王朝真在我手中亡了,我对不起我战死的父亲和兄长们。”
  “那……你想不想知道山河图镇中的秘密是什么?” 女子伸手取过墨条来在砚上轻磨着。
  “哦?连我都不知道,你却知道么?”
  “你给我画上一幅画,我便告诉你。”女子狡黠一笑。
  牧云笙怔了怔,摇摇头:“现在我哪还能静下心来作画呢。现在这样匆忙画了,对不住你。”
  女子叹一声道:“那么你记着,你可欠我一幅画啊。将来你若没有死,我要你用整整一天时间来画我,一天……这要求不过分吧。”
  “好,我答应你。”
  女子笑着举起手来,牧云笙愣了愣,才悟到她的意思,把手伸了出去,在她掌上一拍。她的手掌柔软,绵若浮云。
  “好,那时我若不死,就一定会来取画的。现在,你跟我走,但愿山河图镇还没有被盗走。”
  “我去叫上侍卫们。”
  女子叹了一声:“皇城中若真还有忠心的侍卫高手,那些人也进不来……你不要惊动他们,反误了自己性命。”
  他们向追远殿方向奔去,跑了几步,那女子却停了下来道:“你脚步太重,他们一定会发觉的。”她弯下腰,将自己鞋上两根白色羽毛拔了下来,为牧云笙插上。
  “这是雪羽翎,取了羽人中最擅高飞的鹤雪士的落羽,在还没有消融之前用秘术凝住,若将其插在物件之上,那物什便轻飘飘的没有了重量,你试试。”
  牧云笙抬抬脚,果然全身像没有了重量一般,仿佛轻轻一跃,便能飞过墙头似的。行上百千里路,也定然不费力气。
  “原来你便是靠了这个从皇城外进来的。”
  女子吐吐舌,俏皮一笑:“记住,一会儿可千万不要乱出声响。”
  肆
  他们来到追远殿外,潜到石柱后。牧云笙睁大眼睛,借着月光,却见那殿中,移来移去的竟只有影子而不见人。那些影子一会儿在地面上滑过,一会儿又立起来,显出个人形,再一翻身又如同皮影,像是纸剪出来的似的。
  “那是纸影术,是有人用纸剪了人形,控制它们作为奴仆,不过也只能吓吓人,没多大用处。”女子说。
  “他们在做什么?”牧云笙轻声问。
  “他们在想办法搬走那块山河图镇,不过它太重了,他们想必还没找到办法。”
  这时殿中传来声音:“怎么,还搬不动么?既然约定谁能搬动谁就拿走,你们搬不动,就该退下让我们来了吧。”一个粗重的声音正嗡嗡响着,“不然,踩碎你这些纸人皮影。”
  一声轻哼,影子们退了下去。一个粗大的怪人走了上来,上身极宽,像是个巨碗,碗上有个小脑袋,下身却像是两根大树枝,黑硬不见皮肉。
  “那是个将风啊……”女子在牧云笙耳边说。
  将风这东西,牧云笙却是听过的,说是世上有河络族,身形只有人的一半大小,又分地上河络与地下河络,地下河络体形更小,却能像培养花木盆景一样造一种半是植物半是动物的将风,这将风可以按扎起的骨架造成各种形态,或多足,或高大,或密不透水。河络们便将其作为躯身,以心意驱动,用来代步劳作。可这东西地上罕见,今天才算见到个实物。原来那怪身体是将风,那碗上的小脑袋才是其主人河络的,它正坐在这个躯身中,只露出个头来。
  却见那将风伸出树枝般的手去,使足了劲,却也移不动那镇纸,再一使劲,啪一声,胳膊倒断了一条。
  周围发出笑声,原来竟还有不少人在殿角落的黑影中站着。
  那河络乘着他的将风悻悻下去了。又上来一人,不搬镇纸,却伸手在它上方虚抚一气,鼓捣了半天。旁边的人都急着催道:“你好了没有?”
  “吵什么!我在作法,这法术能让所有重物失去重量。”那人法术施毕,伸手一提那山河图镇,却立刻涨红了脸,那图镇纹丝未动。“不可能,定是下面焊住了……”那人还想动手,被周围的声音哄了下去。
  这些人在供着我祖上画像的殿堂内如此喧嚣?牧云笙想着,心中大怒,身子一动,突然女子伸手将他按住,一股寒风从他们头顶掠过,吹入殿中。
  殿中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没想到他也来了……”女子贴近牧云笙喃喃说,“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要你们找的东西呢?”这时殿中响起一个声音,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影鳞剑、踏火驹、凌雪弓,这些……”回答的声音似乎在发抖,“都没有找到……”
  “你们还准备活着走出这座皇城吗?穆如寒江就要回到东陆了。”那冰冷的声音在提到那名字时,却仿佛也抖了一下。
  “就算穆如氏的最后一人回到了东陆,也只会加速大端的灭亡。他们恨牧云氏。”
  “我不在乎牧云氏怎么样,我只是不想穆如寒江回到东陆!”那原本冷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声调。
  “真不明白,穆如家族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哼……”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嘲弄,“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北陆是怎样活下来的?”
  “但他们一族也只剩下穆如寒江一个人活着了……”
  “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派去路上截杀穆如寒江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大殿中没有了声音。
  牧云笙有些好奇,他似乎没有听说过穆如这个宗族,可这个姓对这些人来说却如此恐怖。
  “这三件神兵是天下战将所向往的,是穆如一氏作为世间第一名将氏族的荣耀,本来是当年明帝牧云勤将穆如氏满门流放北陆冰原之时,从他们手中收来,穆如寒江回来了,定然要向牧云氏讨回这三件神兵。但绝不能让这剑马弓重回穆如氏之手,不然,世间还有谁敢撄其锋?”
  “天下诸侯,雄兵百万,难道还怕了穆如氏的一孤?”
  “蠢物们,怕的不是其一人,是穆如氏的声威。”声音说道,“世间都传说,就是因为明帝将穆如一门问罪流放,才使得大端失了战门星簇的佑护,致使之后连战连败,要有亡国之忧。穆如氏世代护国守疆,军民中口碑极好。如果穆如寒江真的回到东陆,举旗一呼,必然有无数敬慕其声威的勇士相随。那时不论他反不反牧云氏,都是争夺天下的一支可怕力量……”声音忽然停歇了。
  “被发现了!”女子拉了牧云笙,跳起来就跑。
今何在:沉埋的国度(6)
  牧云笙疾奔着,发现自己可以如同没有重量般地飞奔,女子吃力地跟在自己后面,才发觉是自己鞋上插着的雪羽翎的缘故。他停下来要将雪羽翎还给那女子,她却猛地将他推了出去:“我死不了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幅画呢。记住我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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