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王和她的压寨夫人》第47/84页


  什么是寻常地方官,没有背景呗!
  此时皇帝这么说,褚云驰一个激灵,忽地明白了。皇帝实在是鸡贼,在这儿煽动这帮热血青年,还用他做典型(都是年轻人),到时候这帮人冲锋陷阵,真得罪人了也不是皇帝在得罪人。
  也就是说……皇帝也已经开始铺路了?从括户开始削弱士族,再一步步巩固皇权。褚云驰按下心里的波澜,仍旧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与众人应付了一阵,回家便去找他爹了。
  禇靖正在前面府衙坐镇办公,儿子挟裹一身酒气闯进来的时候还有属官在,脸色顿时就青了。褚云驰一时忘形,想起自己在宁远时,也是讨厌曹猛突然闯进来的,便胡乱给他爹请了个安就走了。老头子更生气了,你有正事进来就进来呗,你这不是存心捣乱吗?
  又一想,怕是宫里有事?属官在他不好说?倒也压下怒气,抽空抓住儿子问。
  褚云驰难得没跟他爹磨牙,一五一十地说了,禇靖反倒很是平静,笑道:“我还当是圣上今日便要大肆削爵呢,他有分寸,一步一步来,不是更好?证明他不是个……”昏君。
  后面俩字父子之间意会便可了。
  褚云驰叹道:“这倒是。你知道圣上心思清楚,到时候别当他是好糊弄的就行了。”
  “你怎么与为父说话呢!”禇靖一瞪眼,褚云驰趁着他没发作,就先跑了。
  他前日打着给儿子行冠礼的旗号把人抓回来,也是半真半假,不久后便广邀亲朋,给儿子补了个冠礼——没办法,儿子当年跑得快没赶上——取字闻鹤。他大儿子字观鸾,也算配套出品了,老头子还有一点儿私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以劝诫自家把持稳重。
  此后没安稳几日,今上竟在朝堂之上发难了。此事本与褚氏无关,还是那个倒霉的闾国公,他有个远侄霸占良田被查出来了,御史参了他一本。这个事儿褚令仪事先并不知道,那个参人的御史跟他不熟,只是禇靖脑子转得快,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皇帝的授意,这一本,话里话外都在说闾国公门风不好,忝为国公。
  本来么,这个事儿搬到朝堂上来就有点儿小题大做了,闾国公又有不少姻亲朋友,不少出来帮他回嘴的,皇帝却是死活不松口。禇靖打定了主意不掺和,谁成想,崔璨都掺和进来了。
  崔璨与闾国公也小有交情,虽然也嫌弃他,还是帮着说了两句话:“闾国公之子侄霸占田地,并非闾国公之过错也,其子侄自有父母,闾国公怎知其详?”
  这一下不知怎么戳中了皇帝,皇帝怒道:“满朝文武,皆为闾国公开脱,可还有人记得此案本是霸占民田?小民没了田宅便是没了生计,在尔等眼中,闾国公受一两句言语上的委屈,竟比小民全家性命更要紧了?”
  崔璨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闾国公也害怕了,这才连忙出列请罪。皇帝却又把禇靖拉下马:“尚书令都未曾开言,诸卿便这么急着跳出来了?可见未曾心系百姓!”
  这一下子,禇靖不出来也不行了,不得不道:“正如圣上所言,当先审霸占民田一案。”
  皇帝满意了,其他人看着禇靖的眼神就不太满意了,尤其崔璨,那叫一个意味深长。皇帝不说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呢,原来你这老狐狸最是鸡贼啊。
  禇靖最后还叫皇帝留下来了,这叫一个心累。好在皇帝并不曾蹦起来说什么“削爵”,只是哀叹半晌,道:“朝中诸人日日纷纷攘攘,只为一己私利,毫不顾忌小民。”
  禇靖也叹了口气,实话实说:“确是诸君错了。”
  “所以尚书令是由褚公来做。”皇帝意味深长地一笑,旋即语间惆怅,“朕所愿,不过是国富民强,盛世安稳罢了,奈何路途总是不易。”
  禇靖眼皮一跳,波澜不惊地道:“圣上已经做得很好了,凡事不可冒进。”
  皇帝忽地笑了,“褚公不必担心,朕心里有数。”
  一个“不可冒进”,听着是劝谏,实际上一大一小两个狐狸已经成交了。皇帝想找一个和他一心,不会算计他的帮手,禇靖想要一个平稳的过度,不要政局动荡。双方达成共识,相视一笑,皇帝心情大好,道:“时候也不早了,留下与朕用膳可好?”
  禇靖也不能说不行,我要回家吃,且皇帝肯定还要与他说话。这时候,他才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他儿子提到的那一句:与其抗争,不如参与进去,争取能把握个方向,好掌控一二。
  要说这个儿子,比褚凤驰那个老实头要精明得多,若有日后,只怕褚家还要靠他承担。且皇帝也十分看好他,过个十数年,只怕又是一代冢宰重臣。他游历过地方,便懂得多,不会被小人蒙蔽,又对中枢了如指掌,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猜个几分,褚老爹不禁替儿子骄傲起来,这孩子浑是浑了点儿,却毕竟是褚氏的栋梁,这回,绝对要给他谋个好官职,有个高一点儿的起点!
  想到这里,禇靖心情也松快不少,乐颠颠地跟着皇帝吃饭去了,宫里的点心做的不坏,听说是箫氏进的厨子,褚氏与箫氏不合,想吃他们家的点心,还真得进宫才能吃着。褚云驰小时候就爱吃那一口,郑氏还逼着他给儿子打包过点心,如今斯人已逝,想起小儿子,禇靖心肠倒更柔软了几分。
  唯有一事不算好,禇靖在朝堂上没出声,下朝之后还被留饭,崔璨等人心里便对他有些嘀咕起来,且禇靖与崔氏结亲的心思也淡了,崔璨便将女儿定给了箫氏第三子,这又与褚氏结了一层仇。
  褚云驰倒是没有一丝不快,连崔郎打趣他都只是一笑置之。
  只不过,很快他就要笑不出来了。禇靖被皇帝几次留宴宫中,褚云驰都要以为皇帝想马上削爵了,不成想,禇靖却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褚云驰当时并不在,他与褚七,崔郎,三个人正在吟月楼吃酒。此地景致倒是风雅——水畔小亭,正临西池,外头下着薄雪,无声地落入池中。亭外三两株梅树才吐芳蕊,香气浅淡。
  只可惜崔郎正在大吐苦水败坏景致:“已经是第六遭了……啧啧,你是不晓得有多难堪。”
  褚七眼冒精光:“快说快说!这次的倒霉鬼儿是谁?”
  崔郎摇头苦笑:“这一回,她的爪子伸到世家的地盘儿了都。顺阳冯氏一个小郎,许是久不来京城,一头撞上乐宁公主车驾,想必那小子也是在乡里横行惯了,公主卫队押送他去见官,竟敢反抗。这不,叫公主带回府去了,啧啧,也不知要受什么羞辱呢。”
  褚七一撇嘴:“这还不如送到衙里挨一顿打呢。也不知道,他现在悔不悔?”
  崔郎一笑:“瞧他细皮嫩肉的,有的苦吃了。”
  褚云驰却皱眉问道:“顺阳冯,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地方官吏而已,京中已经没什么势力了,前朝便已渐凋敝,只维持个空架子罢了,门前的阀阅怕是都要朽了。”
  三人便一齐摇头叹气:“子孙不肖。”
  褚七更是拍着崔郎的肩道:“苦了你了,你在公主府中供职,就不怕她对你下手?”
  崔郎脸一黑:“你可别咒我,小心明儿个上街便叫你碰上她。”
  褚七吓得一缩脖子:“要我说,最该小心的是二哥才是。”
  褚云驰皱眉道:“与我何干?”
  褚七嘿嘿一笑:“伯父最近急着择选淑女配你,那一位正巧是云英未嫁,你就不怕?”
  褚云驰横了他一眼:“再胡说,不怕我将你别院那些旧事告知弟妹?”
  褚七立即瘪了:“你真是……口上吃不得一点儿亏。”又对崔郎挤眉弄眼:“你可知,我二哥为何无意婚事?”
  崔郎半醉,眯着眼半开玩笑地道:“闻鹤是风流人物,怕是不想伤了满城春闺的心意吧?”
  褚七却笑道:“那确实可惜了满城春意……他呀,心里怕是藏了什么人了。”
  崔郎也来了精神,连声问:“谁?谁?”
  褚云驰平静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褚七道:“你这张臭嘴,真是熏坏了亭外的梅花。”
  崔郎当即拍案笑起来:“知闻鹤爱梅,心里不是住了棵梅树吧?”
  褚七打了个酒嗝:“只怕是,嗝,住了个……梅娘。”
  看二人醉成一团,褚云驰却自顾自地浅酌起来,唯有落雪簌簌。
  是日,禇靖回到家中,带来了一个消息,竟是褚七一语成谶。皇帝几次三番召禇靖说话,抛开国事外,还有一事——皇帝很隐晦地跟禇靖递了个话儿,乐宁公主在宫中偷眼瞧见过两次褚云驰,颇为中意,反正你儿子跟崔氏的婚事也是泡汤了,不如……咱们两家儿凑合一下?
  禇靖眼皮一抖,就要答应——若是做驸马,那褚云驰的官场起点就不用他来想办法了,皇帝自有主意。然而,禇靖忽地想起他儿子是个犟种,要是真闹起来,君臣脸上都不好看,便含糊了没给个准话,打算回来做一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褚云驰不在家,大儿子褚凤驰听了倒是有些担忧:“公主乃今上之幼妹,性子骄横,二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正说着,褚云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跳回半戟山剧情。

  ☆、琐事

  又到过年的时候了。
  这一个年过得十分畅快,小王氏派人上山将庄尧,阿冉与苍莩等人全都接来了,小王氏的大宅里热闹非常,人人都面带喜色。邱老先生治水有一套,今年的收成仍是不错,半戟山还有各项买卖,更是赚了不少。
  褚云驰走后没几日,苍莩等人就回来了,日子又如常地运转起来,唯有阿冉不乐——他没能见着先生最后一面。何功曹受褚云驰所托,找稳妥人来教阿冉,阿冉仍是郁郁。
  好在年节将至,热闹起来,日子就过得轻快些。阿冉如此,庄尧也是如此。
  裴景对京中情形知道得更多些,闲谈时透露不少,又有罗绮科普,庄尧才知道自己对褚氏的了解是多么地肤浅。印象中的世家大族无非是有钱有势有官做。
  然而一个家族能世代为官,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她不知道,中国古代曾有过一个历史时期,出现过严格意义上的门阀政治,世家的权利甚至能够与皇权并驾。虽短,却也是真实存在过的。而后的世家大族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里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皇权看起来美,实际上受制颇多,这样的世家,历朝历代都是有一些的。
  而还有一点,连庄尧都知道的——这种家庭里,十分讲究门当户对。庄尧从前看电视看小说看到“门当户对”的时候,也曾嗤之以鼻过,也曾若有所思过,显然,这种世俗的选择有它不人道的地方,也有它合理的地方,而如今,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庄尧觉得心里堵得慌。
  叹口气,这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啊,戏文里富家小姐跟穷秀才,高富帅跟烟花女,能HE的基本都是扯淡,文人的意淫而已。前者是有了科举制后,穷酸文人想吊个白富美少奋斗三十年,后者多是元代九儒十丐时期,文人境地凄惨,与伎子在身世上的共鸣罢了。
  索性不想。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敦促匠人们开发农具啦,打点商队去更远的地方啦,与罗绮研究一下美容美妆,跟苍莩比划比划拳脚,实在闲得无聊,可去后山跑跑马,顺便看看山中野味。庄尧也是有兴致,阳桃开花甚美,可巧庄尧是个吃货,其余人重赏花藤,她偏看着人家能结果,结了果子一看,还认识!这阳桃,就是猕猴桃嘛!一直找花农培养了,颇有些浪费,便分出来一部分,另挑好地栽了几架,找果农照看,结了果子来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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