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报恩》第18/178页


  他有些愣愣地盯着那柄猪鬃长柄圆刷,“这是,做给我的?”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只把脑袋别向了一边,耳朵沮丧地耷拉了下来。
  “怎么了?”袁香儿奇怪地问,“或许你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等以后多给你梳几次,你肯定会很喜欢的。”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最近怎么老下雨。”袁香儿抱着南河,拔腿向家里跑去。
  绕过街口,远远地看得见院子的大门外站着一个手持紫竹伞的女子背影,云娘正站在门槛处同她说话。
  那女子云鬓高挽,锦绣罗裙,向着云娘微微弯腰行礼,之后朝天狼山方向离开。
  袁香儿一路跑着冲到门口,“师娘,我回来了。”
  “哎呀,看你淋的这一身。”云娘撑伞把他们接进屋去,“厨房里烧了热水,一会去洗洗。仔细别着凉了。”
  “师娘,刚刚那是谁啊?”袁香儿把南河放在檐栏的地板上。
  “对了,说是你的朋友呢,名字叫阿滕。她说之前得到过夫君和你的帮助。因此特意送了一些谢礼来。我留她也不进屋。”云娘提了提手上刚刚收到的一个竹蓝子。
  “是阿滕?”袁香儿又惊又喜地追出院门,举目向远处张望。青山雨雾,野径深处,天狼山脚下那个持着竹伞的窈窕背影已经走远,渐渐消失在山腰的薄雾里。
  院子中,云娘蹲在南河面前,正在揭开提蓝上盖着的树叶,青绿色的篮子里面满满摆着一篮子粗粗的松茸,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巴。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这么新鲜,像是从山里刚摘下来的一样呢。”云娘高兴地说道。
  南河凑过脑袋来看了看。
  “是松茸呢,这个炖肉汤可香了。”袁香儿捡起一根肥肥胖胖的松茸,在南河的鼻子上点了点,“南河,阿滕她还记得回来看我们。”
  南河动了动鼻头,想象不出这样的“蘑菇”能有什么好吃的地方。
  袁香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屋里出来。
  屋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雨珠哗啦哗啦地从屋檐上往下掉,形成一道亮晶晶的雨帘。冬天的雨很冷,院子里积着来不及排泄的雨水。一群黄色的小鸡仔,想跟着妈妈跳到吊脚檐栏上避雨,却因为短腿而够不着,一个个扑腾着小翅膀干着急。
  南河站在雨中,正飞速地一口一个把毛茸茸的小鸡叼着甩上去。上去了的小鸡在地面上滚一滚,很快追到因为害怕而远远躲在一旁的鸡妈妈身边,没上去的叽叽喳喳往南河身边凑。这些出生没多久的小家伙,已经忘记了天性中对狼的恐惧,它们如果泡一场冬雨,只怕活不过今天晚上。
  袁香儿跑过去从檐栏上伸手帮着把小鸡们往上扒拉。最后把湿漉漉的南河抓上来。
  她将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摘下,罩在南河的头顶上,迅速把他擦成一个乱糟糟的毛团子。
  “小南最近真的好乖啊。”袁香儿把湿了的毛团子带回屋里,“身上的伤口确定都好了吗?给我看一下吧?”
  南河自从恢复了行动能力,就不再同意袁香儿把他翻过来,处理肚皮上的伤口,袁香儿觉得十分遗憾。
  果然那团白色的小球一听见这句话,就迅速地压底身体,戒备起来。
  “已经好了。”
  他只蹦出四个字,又冷又硬,袁香儿却无端从中听出了一种窘迫无措。
  “那我给你洗个热水澡吧?你看你这都淋湿了。”袁香儿说。
  小狼更按捺不住了,窜起身体就要向外跑,被袁香儿眼疾手快地捏住后脖子,
  “别跑,别跑,开玩笑的。我就给你擦擦,我保证不乱动。”
  袁香儿打来一木盆热乎乎的水,先用湿毛巾给小狼洗洗脸,擦擦耳朵,再把他沾了泥水的白色小爪子抬起来,放进热水中,掰开肉垫的缝隙,细致地里外清洗一遍。
  趁着他慢慢放松身体的时候,袁香儿提起他的脖颈哗啦一声把整只小狼放进了那个小木盆里。
  “行啦,行啦,这样才洗得干净。天气这么冷,你又一身的泥。好好泡一下热水多好。”
  被哄骗了的小狼,委委屈屈地蹲在热水盆里,紧张地并着四肢,不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袁香儿拿一个木勺勺起热水,一点点地从他脖颈上往下浇,搓着他湿透了的毛发,规规矩矩地把浑身僵硬的小狼洗干净了,这一次倒是没有捣乱。
  洗净又擦干了的小狼,银色的毛发纤细柔软,泛发出一种月华般漂亮的色泽。
  屋外是哗啦啦下着的冬雨,暖烘烘的屋子里袁香儿用新买的毛梳一下下给南河梳着毛发。
  “我的伤已经全好了。”南河突然这样说。
  袁香儿沉迷在一片银白的美色中不可自拔,没有留心到他的言外之意,随后回了句,“嗯,我知道啊,所以才敢给你洗澡的嘛。原来小南的毛发洗干净了,这么漂亮啊。”
  南河就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雨一直下了大半夜。袁香儿裹在棉被里睡得很香。
  床边上有一张四方的小柜,上面垫着软垫,是南河睡觉的地方。刚来的时候南河伤得很重,袁香儿不放心,把他的窝摆在自己的床边,后来习惯了也就一直没有移动。
  南河蜷在那个软垫上,听着屋外的雨声。他的身体内有一股躁动,一下一下地抽动着他的血脉,提醒着他离骸期的即将到来。
  作为一只天狼,血脉的力量告诉他,离骸期到来之前,他需要经历大量的战斗,强健自己的筋骨,锤炼自己的意志。
  他必须回到天狼山,捕猎那些强大的妖兽,咬断他们的脖颈,吞噬他们的血肉,服下他们的内丹,用大量的灵气一次次地淬炼自己的身体,才能够平安渡过艰险又痛苦的离骸期。
  而不是躺在这样软和舒服的地方,消磨自己的时光。
  离骸期是象征着幼小的天狼蜕变为强大成狼的过程,随着身体和灵脉一系列的蜕变和脱胎换骨,天狼会进入一个极为不稳定的痛苦时期。这个时期的幼狼本来应该待在族群中,被家人很好地守护着。可惜这个世间只剩下了他一只天狼,他已经没有同伴和家人,必须自己为自己捕获更充足的能量,准备好隐秘而安全的巢穴,独自度过这个天狼族最为关键又最为凶险的时期。
  应该走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类。不用和她告别,就在这个下雨的夜里悄悄的走。
  窗外雨声伶仃冷彻,微微的天光照在那个人类女孩的脸上,她的肌肤光泽,嘴角微翘着,似乎睡梦中都有什么令她开心的事。
  看着那张面孔,南河突然想起了在天狼山上见过的一种花,那种花总是朝着太阳,开得灼热而欢快,把整片山坡都披上一层金灿灿的色彩。
  有时候,他即使只是从昏暗的丛林中望到一眼那片耀眼的金黄,都能让自己的心情愉悦起来。
  南河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已经有一百年,还是两百年,他一直是孤零零一个,披云戴月,荒山野径,独行在幽暗的丛林间。直到遇见了眼前这个人类。
  幼年的时候,他曾经被恶毒的人类抓获,那些人类想将他变为供人类驱使的奴仆。他那时誓死抵抗,并深深厌恶着人类。
  但如今,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南河当然也明白了袁香儿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相反地她温柔地治好了自己的伤,给自己舒适的垫子和香喷喷的食物,把自己抱在怀里逛热闹的集市……
  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南河觉得自己可能始终无法讨她的欢心,他既不能让袁香儿随意地搓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也无法像那只不知羞耻的黑犬一般,不顾脸面地翻出肚皮给她揉搓。
  甚至还要在接受了她这么多的照顾之后,在今夜不告而别。
  她肯定会很生气。
  但总比她醒来之后,因为不同意而施展阵法和自己战斗来得好一些。南河心里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面临和她决裂的局面。
  等自己离开之后,她可能会去找一只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兔子精,或是其它毛发更为漂亮的动物,契为使徒。
  南河沮丧地想着,她会耐心地对待那种乖巧柔顺的兔子,摸他的耳朵和脖颈,给他煮香喷喷的食物,用那个做给自己的毛刷给他刷毛,然后会想果然还是兔子比那只狼听话,最后很快地把自己忘了。
  他一再地告诉自己要走了,但脚像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华透了进来,洒在屋子的地面上,斗转星移,玉兔西沉,旭日东升。又换朝阳透过纸窗,照在了袁香儿的脸颊上。
  袁香儿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见屋子的地面上停着一只十分漂亮的大型狼犬。
  虽然可能还没有完全成年,但那身躯的线条流畅漂亮,四肢紧实有力,银白的毛发暗华流转,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南……南河,小南?”
  “我要走了。”那只狼发出了和小南河一模一样的声音。
  “走,去哪里?”袁香儿还处于刚睡醒的混沌状态。
  银白的天狼闭上嘴,把眼眸垂了下去。
  “不是,小南你……”袁香儿从炕上下来,蹲在南河面前,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直在心里反复过好多遍的话,“我一直想和你说,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使徒?”
  天狼默默地退后了两步,轻轻别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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