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拐圣僧》第41/70页


  曲月升气得火冒三丈,已经挽起了衣袖,正要用拳头让绿茶尼姑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便听见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贫僧早就说明过多次,男僧女尼探讨佛法多有不便,还师妹回去,日后切莫再来了。”
  这语气里的冷漠,比外面的风雨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绿茶尼姑当场就红了脸,可听在月升耳朵里却分外舒心,竟产生了和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的效果,曲大小姐刚升起的一点点怒火立刻被扇得无影无踪,欢快的春风在她心里刮得呼呼作响,好似全身的毛都被捋顺溜了。
  绿茶尼姑死死咬唇,压根子根都涨得绯红,正愤愤的转身欲走,恰好撞上了刻意放轻了脚步的曲月升,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还没走?”
  曲月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原话奉还:“不请自来,最惹人烦。”
  绿茶尼姑气得牙齿打颤,连脖子都涨红了,良久都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曲月升得意地挑眉,示威似的敲了敲门,甜笑道:“闻远,月升来找你祈福了。”
  门里人愣了良久,手上的佛珠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才低叹一口气:“曲施主,贫僧今天不愿见客。”
  绿茶尼姑方才还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此时已经生龙活虎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嗤笑一声:“原来有些人也是不速之客,可笑的是却还不自知。五十步笑百步。”
  曲月升握紧双拳,极力忍住怒气,冲绿茶尼姑甜甜一笑。
  绿茶尼姑被这一笑弄得心里发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月升猛地撞了一下,她脚下不稳,很快就从门口被撞开。
  曲月升知道,闻远白天一向没有锁门的习惯,于是用力一推,半旧的木门只来得及发出“吱”的一声就被撞开,她像条游鱼似的飞快溜了进去。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绿茶尼姑大为吃惊,正要跟进去,只听见“啪”的一声,木门猛地关上,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你……”绿茶尼姑指着门口,气得差点爆粗口。
  曲月升忽然又打开了门,冲绿茶尼姑夸张地比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口型,然后飞快地关门,落锁,把绿茶尼姑气得捶胸顿足。
  一阵压抑着暗爽的笑声传来,正在默诵经文的闻远猛地睁开眼,眼前就多了个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闻远有片刻呆滞,然后飞快地反应过来,瞪了突然出现的丫头一眼,语气不悦:“你怎么进来了。”
  曲月升鼓着一口气,把腮帮子撑得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像圆滚滚的黑葡萄,撒娇道:“外面太冷,我得进来避避雨呀。”
  外面风力不小,把雨吹得四处斜飞,即使打着伞,曲月升身上也湿了,额前的刘海粘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雨珠,让人忍不住想给她擦擦。
  真是逼死强迫症啊。
  闻远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内堂。
  “喂。”曲月升吹了一路的风,才上前跟了两步,就忍不住生理反应,打了一个老大的喷嚏,因此而停住了脚步,而闻远已经不见人影了,她忍不住郁闷地跺脚:“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见你一趟,竟然敢不理我!死和尚!臭和尚!坏和尚!月升最讨厌你了!”
  月升最讨厌的死和尚臭和尚坏喝水黑着脸从内室走出来,手臂上搭了一件干净的僧衣。
  曲月升见着人影,立刻住了口,脸上几乎是本能的转怒为笑,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
  闻远别扭地把僧衣塞给她:“身上湿了,用来擦擦也好,穿上也好,总之收拾一下。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曲月升接过衣裳深深嗅了一口气,果然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她宝贝似的把僧衣披在身上,笑眯眯地望着闻远。
  闻远面色稍霁,却仍然死鸭子嘴硬:“姑娘千万别误会,贫僧只是怀着一颗慈悲之心,不忍曲姑娘被风寒所扰罢了。”
  曲月升歪着脑袋,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笑成了一弯新月:“我没误会什么啊,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干嘛?”
  闻远语塞。他一向口齿伶俐,才思敏捷,曾游历多国与人论战都未逢敌手,偏偏在月升面前总是吃憋,大概这就是俗话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闻远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不与她辩了吧。于是默默扭头,看向窗外。
  俗话说,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到了九月就该授衣了。京城地处南方,比起北方来说,往往会冷得慢上一些,可今年的天气却很反常,不过才八月起了个头,就接连阴雨,城外的护城河水涨船高,眼看就要漫过了河岸,也不知会不会酿成什么灾难。
  曲月升顺着闻远的目光看去,恰好看见窗外一对燕子从眼前低低掠过,斜飞入细雨中,最终双双停在屋檐下,其中一只燕子炸开了全身的羽毛,狠命地抖了抖,身上的雨珠甩湿了地面,也糊了另一只燕子一脸,它低低叫了两声,原先那只燕子立刻跳开老远,就见另一只燕子也炸毛甩掉了一身雨水,两只燕子相携跳了几步,飞远了。
  曲月升看入了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杜甫的诗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是啊,也幸好还只是细雨,不像二十年前那场连绵的暴雨,最终酿成了磅礴的洪灾,翻江倒海,冲堤毁坝,活生生的一出“水漫京城”,把皇宫都淹去了半只脚,无数家园被冲、成片良田尽毁不说,更有几十万无辜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可悲,可叹呐!
  曲月升穿越过来得晚,没能亲眼见到二十年前的那场洪灾,眼见着窗外的微雨飘进来,给窗沿敷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一点一滴积攒,聚集了许久才能成股滴落,留下一条亮晶晶的水线,她只觉得分外好看,正要笑着跟闻远分享,却被他深深皱起的眉头吓了一跳。
  “你……你不喜欢下雨么?”曲月升试探性地问。
  闻远猛地抬头,灰褐色的眸子仿佛里闪耀着滔天的火光:“有什么好喜欢的?连绵的暴雨,对于诗人来说是‘润物细无声,一番洗清秋’的状元及第,对商人来说是‘天下熙熙逐利来,天下攘攘逐利往’的富贵时机,可对于广大的黎明百姓来说,却是流离失所的灾难!”
  闻远暴怒的样子吓坏了月升,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在月升心里,闻远一直是温和的、慈悲的,就像高坐在莲台上悲天悯人的佛陀,可此时他却是狂躁的、暴怒的,宛如身处阿修罗界的天魔。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
  有了这个认知,即使曲月升再害怕,双腿还是不自觉地向前迎上,她轻轻扯了扯闻远的衣袖:“闻远,你怎么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之力,闻远很快平静下来,低声道:“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吓到你了?”
  曲月升抿着唇摇摇头,顿了顿又老实地点点头。
  闻远轻笑一声,习惯性地伸手,正想摸摸她的头顶安慰一番,这丫头却先揪着手绢开了口:“人家吓到了,要圣僧抱抱才能好。”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震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反而加重了力道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佛祖面前竟然也乱说话。”
  “哎呦,疼死了。”曲月升揉着脑袋夸张地大叫,果然看见闻远神色间渐有悔意,她嘿嘿一笑:“我是逗你的。”
  闻远斜了她一眼,沉默地坐回蒲团,打算继续念心经。
  曲月升小碎步跟过去,把带来的食盒打开,食物的香气立刻在整个房间飘散――作为一个吃货,她坚信,没有什么不开心是靠吃一顿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来之前她还特意使了个小心思,只准备了一双筷子,于是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红豆酥凑到闻远嘴边:“这是我前几天发现的好东西,你尝尝看,特别好吃。”
  “不用了,贫僧不饿。”闻远哭笑不得地别过脸去,望了望窗外:“等风雨一停,曲姑娘就快些回去吧。”
  曲月升百折不挠地挪到他面前:“我听守门的小师兄说你今天心情不好,都没用早饭呢,趁着现在午时还没到,就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不必。”闻远不动如山,缓缓闭上了眼睛,假意默念心经,但天知道,有这丫头在身边晃来晃去,能静下心来念经才怪。
  曲月升憋了一口气,腮帮子涨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大包子,赌气道:“你要是不吃,那我就一直举着。反正我的手再酸你也不会心疼,就让我自己难受得了。”
  闻远深深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灰褐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他生气了!
  曲月升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情绪反映在脸上就是小脸一垮,小鹿眼眨巴眨巴,委委屈屈地道:“手酸了。”
  戏挺假,偏偏闻远就吃这一套。
  他稍作犹豫,还是叹了一口气――认栽了。
  “放下罢,贫僧自己吃。”
  曲月升知道这是他的底线了,于是乐滋滋地照做。
  闻远言而有信,不自然地夹了一小块红豆酥送进嘴里,煮的软烂的红豆入口即化,甜腻的味道很快就在嘴里散开――竟然意外的好吃。
  曲月升忍不住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一脸期待地望着闻远:“好吃么?”
  闻远细嚼慢咽后才平静地答:“出家人无喜无恶,口腹之欲于贫僧犹如浮云。”
  “那就是不好吃咯。”曲月升亮晶晶的眸子立刻暗淡了下去,整张脸上像是刻了两个大大的字――失望。
  闻远怔了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欢这双眼睛。永远的单纯,永远的清澈见底,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纯净,对这个纷繁复杂世间永远充满希望。不论他心中是如何的汹涌澎湃,可只要看她一眼,总能重新恢复平静。
  曲月升郁闷地絮叨:“你知道我喜欢吃甜食嘛,这家的红豆酥是我尝遍京城做得最好的一家了,我就想着要跟你分享。可是你从来不挑食,就挑我不吃的东西吃,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浪费,可这样我就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呀――喂,你笑什么?”
  闻远回过神来,立刻扭过脸去,小麦色的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曲月升不依不饶,郁闷地问:“你是不是在笑我啊。”
  透过她乌黑的瞳孔,闻远竟然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唇角的笑意,他立刻板起脸,生硬地道:“不是――糕点也不是不好吃。”
  曲月升蹭的直起了腰:“那就是好吃了?”
  “……”闻远再次扭头看向窗外,总算佛祖见怜:“雨停了,曲姑娘回去吧。再晚一会儿,你爹会担心的。”
  曲月升扁了扁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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