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之若木》第22/39页
在他的吟哦声中,邓恩雅只穿了薄薄睡衣的身体,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她从雨色里收回迷乱的目光,定定地仰视着这个浪漫的男人,心里也是一声长叹。
朦胧天欲曙!她不知道天亮后将怎样面对已经改变了的生活,钱启明是借口到蓝城开会才从他那河东狮子身边逃离的,可是即使开会,又能待多久呢?等到不得不分手的那一刻,她该怎么面对一片虚空的日子?难道要像诗歌里说的: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
这一刻,邓恩雅深深体会到了那种“天,你再闰一更又何妨”的无奈与凄凉。她挪动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脚,慢慢走向床边,侧头躺下,床的气味让她感到一种洋溢着幸福气息的忧郁。她睁大双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流离失所,就像《安娜·卡列尼娜》中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主角。
钱启明跟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绵软的手指像弹琴一般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音箱里传出轻柔妙曼的大提琴曲如泣如诉地哀怨着。
“宝贝,别伤感了,青城离蓝城并不远,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会抛下所有的俗务向你飞奔而来,所以你不用为我的即将离去而难过,我可不喜欢看到你流着泪为我送行,那是很不吉利的哦。”
钱启明的确是在女人堆里混久了,邓恩雅的心思很难逃过他的眼睛,她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聚少离多,难道我也要走上那些做情人的旅程吗?可是,我不想像你之前那些女……”
邓恩雅说到这里,有些羞于启齿了。他在床上那些花样百出的表现,已经验证了他之前所说的话:他曾经有过好多女人。而那些女人至今是否还跟他保持着非正常的联系?邓恩雅不得而知,但她像所有的女人一样,一旦将自己交付出去,就希望了解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幼儿时期的女伴。可是,她目前的身份又让她难以启齿,她也知道,像他们这种关系,并不是年轻人谈婚论嫁,若过问太多,怕也难以维持长久,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幽幽地叹息起来。
说实话,邓恩雅虽然没有想过离婚嫁给钱启明,他也未曾为此提过只言片语,可她还是想从他对她的态度中猜测他感情的深度,他必须有让她珍视的感情和心灵,即使他终究不会娶她为妻。否则只有肉体与肉体之间的媾和,即使愉悦到疯狂,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像他之前有过的那些女人,留不下多少可以回味咀嚼的东西。换句话说,在灵与肉的结合中,邓恩雅更看重灵魂的相通,这也是这些年虽然有不少的男人对她挤眉弄眼,但她毫不动心的真实原因。
可是,钱启明让她忘记了自己跟周一鸣还存在着一纸婚书,忘记了多少年来自己给自己规定的做人底线,让她想一个馋嘴的孩子一样,跟他翻云覆雨纵情恩爱,她付出了深重的代价,却要面对跟他之前的女人们一样的结局,这不能不令她伤痛和失望。
“启明,我们,真的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吗?”邓恩雅倒过身,双手痉挛地握住钱启明像女人一样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换动着道。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嘛,从上次离开你一直到现在,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你,难道还不是两情相悦最好的方式?”钱启明狡黠地一笑,耸动着双肩道。
“你……你偷换概念!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在一起,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邓恩雅缩回双手,手指插进鬓边乌云般的长发里,有些苦恼地说。
“那么你告诉我,你说的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
钱启明说着,诡谲地眨巴着眼睛,撩起邓恩雅的睡衣,手指沿着她的小腹向下探去。同时,他俯下身来,嘴巴准确地衔住了她耳垂上那颗肉赘——他早就发现,这颗肉赘是她性爱命门所在,甚至比她的双唇和下体都要敏感得多,只要用嘴巴轻轻碰触,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浑身发烫,变成一团白云,任他在云朵里翻腾打滚。
果然,邓恩雅无法忍受地呻吟起来,身体像蛇一样在床上蠕动着,扭曲着,脸颊绯红,腮边鬓角像抹了胭脂,红得令人怦然心动。
这可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尤物啊,可惜她老公似乎没有将她开发好。
钱启明暗自感叹着,一翻身,像个技术娴熟的骑手,跃马扬鞭,又开始了新一轮热血沸腾的远征……
钱启明在邓恩雅欲仙欲死的时候,终于也忍受不了那种强烈的刺激,一泻千里。他仰面朝天躺在她身边,喘息了一阵,突然没来由得笑出了声。
“怎么了,启明?是不是我……让你感到好笑了?”邓恩雅将脸孔埋进枕头里,有些无地自容地小声道。
“当然不是。我想起了一个真实的故事。”钱启明抚摸着邓恩雅光滑的脊背,紧抿着嘴唇道,“有一次,吴保国组织一帮人去九寨沟旅游,导游嫌飞机上空气太沉闷,就让大家做一个游戏,他让每一个人都说一个成语,必须是一字开头的。大家不知是计,于是都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吴保国首当其冲,一口气说了好多:一柱擎天,一窍不通,一而再、再而三,一筹莫展,一孔之见,一泻千里,一蹶不振,一言以蔽之,一无所得,一无所能,一事无成。那个万灏婕也不甘寂寞,还没等吴保国说完,她就抢过话筒笑着卖弄起学问,也说了好多:一丝不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拥而上,一拍即合,一呼百应,一力承当,一口咬定,一张一弛,一力难支,一命呜呼……”
“这有什么难的?我也能张口就来,保准比姓万的说得还多!”邓恩雅不屑地撇撇嘴巴道。一提起那个万灏婕,她就感觉不舒服,像吃了苍蝇一样,忍不住抢白钱启明道。
“别打岔,听我说嘛。”钱启明几乎要咧开嘴巴大笑起来了,但极力忍耐着继续说道,“然后导游让每一个人把自己说的一字成语前面加上‘我的洞房花烛夜’几个字。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争先恐后地抢着卖弄。吴保国那猪脑子,当然没有识破导游的计策,于是一本正经地抢先说道:我的洞房花烛夜,一柱擎天,一窍不通,一而再、再而三,一筹莫展,一孔之见,一泻千里,一蹶不振,一言以蔽之,一无所得,一无所能,一事无成……”
“哈哈哈哈……”
邓恩雅听到这里,突然爆发出不可遏止的笑声。这简直太逗了!一个人的洞房花烛夜,居然可以这样来过,那个导游太会恶搞了!她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肚子笑得隐隐作痛却还是止不住,想想又笑,再回味一下更是笑得欢畅淋漓。
钱启明用力忍着唇边的笑容,继续说下去:“那万灏婕一听,知道被人作弄了,扭捏着不肯说下去,无奈吴保国吃了哑巴亏,决意拉一个人陪他受罪,非要她说不可,她只好横下心来,蚊子哼哼一般说道:我的洞房花烛夜,一丝不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拥而上,一拍即合,一呼百应,一力承当,一口咬定,一张一弛,一力难支,一命呜呼……”
“咯咯咯……这样一个一力承当万人折腾的女人,她的洞房花烛夜该多么丰富多彩、五彩斑斓哟,她的老公该……日本慰安妇也没有她这么业务繁忙,她要不一命呜呼才怪呢!天哪,你饶了我吧,给我留一口气活命好不好?”邓恩雅笑得浑身颤抖,双手揉搓着太阳穴直叫饶命。
“有意思吧,宝贝?”钱启明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那么你呢,你说的一字当头成语又是哪些?”邓恩雅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有些羞涩又有些神往地问道。
“我么,比较笨,当时也没想到导游会让加上那洞房花烛夜的开头,所以俺是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想到最后,终于让俺想出了四个!多乎哉?不多也,不多不多!”钱启明一本正经地盘腿坐在床上,伸出四个指头,像孔乙己数他的茴香豆一样,严肃认真地说道。
“快说,不许隐瞒我,到底是哪四个?”邓恩雅有些迫不及待了,手指轻轻抚摸着钱启明的胸大肌,满脸含笑心痒难耐地叫道。
“嘿嘿,俺说的是——呃,你可听好了啊——呃——俺说的是一针见血,一蹴而就,一心二用,一问三不知这四个。俺说过,俺这个人啥都行,就是嘴笨嘛。”
“哈哈,你的洞房花烛夜一针见血、一蹴而就、一心二用、一问三不知?在那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洞房花烛夜,你这种一无是处、一事无成、一锤定音的表现,不是令你家那一雷二闪、一手遮天、一身是胆、一世之雄的母狮子一片焦土、一厢情愿、一枕黄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吗?你们的故事该不会一鸣惊人,被大家一斑窥豹、一口同音、一传十十传百、一场三双吧?哈哈哈哈……”
“哈哈,你终于开心啦!美人一笑值千金哪,为了博得我家小宝贝一颦一笑,我是一吟一咏都一心一意、一丝不苟,但愿从此我们俩能一言一行、一饮一啄都一往情深,不要在乎一朝一夕、一时半刻的缠绵,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不是?”
邓恩雅听到此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外交辞令最讲究的就是言外之意,邓恩雅再傻,也终于听明白了钱启明这个故事背后潜藏的意思。
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原来钱启明在这里等着她呢!邓恩雅将手指在他胸前拿开,默默地揉搓着雪白的床单,半晌才叹息一声,幽然一笑道:“启明,我不是小女生了,不会纠缠住你不放的,这个请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厌倦了,或者我感到灵魂背离了,那就是我们的缘分尽了。上天能让我们在一起多久,谁都不能预言,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暂且享受这份愉悦吧,其他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只要太阳还能东升西落,相信人家就会有希望和光明的。”
“呵呵,这就对了。小宝贝,告诉你一个秘密,能让男人时刻牵挂的,不是惦记,不是柔情似水,甚至不是疯狂的性爱。现代社会给男人的压力太大,男人难免要寻找给心灵减压的机会,当然女人会成为他们的首选。如果你想留在一个男人的心,那就记住一条:别忘了将你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深深地烙进他的脑海里,这就足够了!”
望着钱启明那张有些疲惫的脸,邓恩雅知道,他们之间仅限于此了,若她再进一步相逼,得到的也许就只是今晚永久性的回忆。是的,多说无益,她面对的是一个不肯轻易投降的男人,虽然他喜欢女人甚至他的事业,但他仍然不肯为此让自己俯首称臣。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多说也是白费口舌,徒然给自己增添烦恼。
邓恩雅想到此处,只得乖乖地点了点头,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无奈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说来也奇怪,自从跟钱启明有了那层私情之后,邓恩雅再看周一鸣,反而没有先前那么讨厌和憎恶了。对于他和陈晓萱之间的一切,她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追问,而且将其抛在脑后,听之任之,也许是一种报复心理使得她的心暂时失衡了,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刘苏贞看到女儿终于重返家园,并没有接着闹下去,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只是,周一鸣的心中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那天夜里,他差不多快将岳母家的电话打爆了,可老太太坚持说邓恩雅已经回家,并不在她那里。周一鸣以为是岳母偏袒女儿, 故意刁难他,只好拉下脸皮,半夜三更跑到老太太那里找人,可是邓恩雅的确不在娘家。
周一鸣抓狂了,蹿来蹿去到处寻找,甚至连小区附近的人工湖都找遍了,仍然没有见到邓恩雅的影子。
凌晨两点多,刘苏贞打来电话告诉周一鸣,邓恩雅跟她的女友去酒吧了,他这才稍微放心了些。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打通邓恩雅那个女友的电话询问她时,人家却惊诧莫名地告诉他:恩雅根本就没跟她在一起!
那么,邓恩雅究竟去了哪里?联想到她从旧金山回国的那天夜里,她也是夜半才归,而且打她手机都不接,后来干脆关掉,周一鸣心里开始打鼓,莫不是她有了……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如果她早就另外有人,怎么可能不遗余力地跑到美国去,为了木之韵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样一个将所有心思放在生意上的女人,哪里会有时间去男人堆里鬼混?再说,恩雅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虽然平时性格活泼得像头小鹿,可真要遇到不规矩的男人,她绝对会冷眼相看的。
这样一想,周一鸣的心里又有些释然。也许是因为自己跟陈晓萱有了那种说不明白的关系,才对妻子也有所怀疑的吧,但愿他只是多心了……
好在第二天下午邓恩雅平静地回家了,一进门就旁若无人地走进厨房,收拾那些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碗盆。
一个进门就埋头做家务的女人,能有什么事呢?周一鸣浑身松弛地坐在沙发上,自嘲地笑了。
然而,尽管邓恩雅又是洗碗又是做饭,却始终不肯跟他说一句话,脸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是痛恨还是欢喜,像是带上了一副人皮面具,让周一鸣捉摸不透。
两个人闷着头吃过晚饭,周一鸣抢着收拾碗筷,又殷勤地烧好了开水,将烫脚的大木桶里洒满玫瑰、百合、苦艾等中药材,倒满热水,示意邓恩雅泡脚。
邓恩雅不客气地脱掉鞋袜,拿起一本杂志,一边看,一边舒服地将双脚伸进热水里,好像眼前根本就没有周一鸣这个人。
“小雅,水温合适吗?要是太热的话,再加点凉水好不好?”周一鸣有些难堪地站在一边,没话找话道。
邓恩雅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望他一眼,摇了摇脑袋,低下头,继续看她的杂志。
“小雅,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都已经认错了,你就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行吗?”周一鸣半蹲下身子,苦着脸乞求着。
邓恩雅皮笑肉不笑地抖动了两下嘴角,轻蔑地掉转目光,盯着洗手间门上她学做的双喜剪纸,仍然金口难开。
“小雅,你就这样不肯原谅我吗?我实在不……”周一鸣说不下去了,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邓恩雅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倏然扭转头,冷漠地望着跪在面前的周一鸣,嘴角向两边一牵,终于开口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又是何必呢?”
“小雅,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周一鸣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
“周一鸣,我们之间根本谈不上谁原谅谁的事。要是你想离婚,我不会跟你在财产上纠缠不休,要是你想过下去,我也不会像故去那样拿自己当做家庭的牺牲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审美观点和生活情趣,我不想限制你,想来你也不可能限制得了我!”邓恩雅像在谈判桌上跟对手谈判一样,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缓缓说道。
“小雅,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如果你还不相信我,不放心我,我明天就把陈晓萱解雇,这样总可以了吧?”
周一鸣被邓恩雅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似乎他们俩从此以后就无话可说了,不由得着急起来,咬了咬牙,他下定决定,为了换回昔日的平静,他只能牺牲陈晓萱了,尽管心里的确有些不舍,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周一鸣,请你不要再提伤害不伤害的事好不好?至于陈晓萱,如果你认为她的存在会影响我们的婚姻,那你想解雇她我没话说;如果你觉得是为了让我放心才决定解雇她,我看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邓恩雅仍然是一副不亢不卑、不冷不热的态度。
“这样说来,你还是不信任我了?”
“这跟信任不信任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只相信缘分。上天注定我们有缘,信任与不信任都无关,上天注定我们无缘,信任与不信任就成了无所谓的事,我们还是不谈这些为好。”
“小雅,我觉得你……你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我很难理解。小雅,我们还是好好谈谈,消除隔阂,好好把水之韵经营下去,好吗?”
周一鸣被邓恩雅模凌两可的话折磨得头昏脑胀,似乎一夜之间邓恩雅变成了哲理大师,他很难望其项背了。
“哦,你不说木之韵的事, 我倒是忘记了,红樱桃宾馆的吴老板答应跟木之韵合作,要更新他们宾馆的设备,我已经跟他们初步达成协议,两百套桌椅,我答应他们让木之韵最优秀的设计人员为他们专门设计,厂里的员工你比我熟悉,你来定人选吧。”邓恩雅将双脚从木桶里跷起来,一边擦着水珠,一边慢条斯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