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难当》第109/182页


贵妃看出袆决是有意绕圈子,正事撇开不提,故意拿了细枝末叶来挡,犹如留着阳光大道不走,偏偏捡了山间小路来独步,何以?何意?无非是心生暗鬼,只是越兜越露出真心。贵妃心底瞬时敞亮,袆决绝对与谋权者有瓜葛,然,袆决居于其间是怎样的角色,贵妃却不得而知。

“是本宫的失误,竟教大师误会。大师善待众生,本宫自然知晓。只是,本宫是想,太后这两年与外界藕断丝连,大师走街串坊,或许会多少听到些消息。”

袆决叹气,“太后心性高,凡事好较劲,寄养天年也就罢了,何苦出来搅这趟浑水。”

贵妃眼前倏然一明,浑水?袆决言外之意是即使未有太后,已是有人先行一步预谋不轨!那会是安亲王吧?贵妃虽极不情愿相信那是真的,但就现今,俨然只有这一人可为之。贵妃静心替袆决续满热茶,放下紫砂壶,端问道,“大师可是知晓太后的底牌?”

袆决似有难言之隐,好一会儿方道,“老衲之前听朝祥郡主说起,道是太后与安乐公府牵连极深,才使得安乐公府如今的惨淡。”

朝祥郡主?安乐公府!那两座昔日显赫辉煌的府邸如两座大山一样倾轧而来,贵妃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似有扎眼的亮光晃动,瞬时间那白光又被无边的黑暗完完全全吞噬,那一种黑白无常、交替吞吃,竟像是她自我的残酷斗争,她本来提足了气来听别人论当安乐公府,然而,临到跟前,她还是懦弱如蹒跚学步的幼童,不能自己。袆决一语而过,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何止是惨淡?满门灭亡,徒剩一荒废宅院,即使说是惨烈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贵妃明白她断然不能失态于袆决面前,袆决虽不能坦诚以待,但于现下,她又有几颗筹码?她必须为自己筹足战斗之本钱,太后一苍发老妪,尚且留得斗志,那于她一正当时贵妃,如何不能一搏?

贵妃强迫自己端在手中的茶盏稳稳当当,宛若平日闲时品茗,只有她知道,那其中的十分辛苦。

“太夫人她年岁已高,本就经不住折腾,只恨本宫当时竟毫不知情,也使不上力。”贵妃垂首抹泪,神色郁郁。

袆决声音里添了悲凉,“事发突然,老衲也是事后方闻噩耗,贵妃何需自责?天意而已。”

一切归于天意,还要了人为作甚?!贵妃唇畔掠过苦笑。

第一五二章生命之忧

暖轿里,贵妃阖目倚在壁间,神色萎顿,眉目间流出挥之不去的倦态。

外面冷风不知疲倦的唔鸣,林勋侧耳听着那汹涌的林涛,面容安详,了无倦意,他保持着静坐的姿势许久,若僵了一般,神思空无渺茫,时天时地,时山时水,时夜时昼,如处苍茫四野,又似沐浴月下,那一种天马行空、随意自在的臆想似是随手拈来,然又是那样的空妄触不可及,令人心生向往。微有冷风顽皮穿过帘子间的狭小间隙凑了进来,林勋一个激灵,瞬时打醒了他妙不可言的美梦。林勋探手覆上鼻尖,那触感真实可信,那为何会这般恍惚?是真正入梦?还是痴颠?林勋自负自己不是轻易为外物所动,他感觉刚刚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应该只是无聊时候的错觉吧,他耸耸如峰峦般峻峭的浓眉,挤出的表情有几分滑稽,隐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凄凉,他信手拿起身后搁架上的书册随便翻来看看,却在他刚翻开扉页,耳际有幽幽声儿扬起,“其实殿下早已知晓臣妾是来寻袆决大师,何必那般隐晦?臣妾遮遮掩掩,落入殿下眼中岂不就如一戏子?”

“吾从来不喜看戏,而更喜欢享受参与当中的乐趣,贵妃实在是不懂小王。”林勋欣长白皙的手继续翻动书页,那眼神也并未去留意贵妃,神态间全是漫不经意的洒脱,他略一沉吟,依旧嬉笑,“若是吾追问,贵妃可会坦白相告?再者,吾以为贵妃是为了安乐公府而来。这原本属人之常情,吾不过怜恤美人,略施援手而已。贵妃是有心人,倘使哪日有意告知小王,小王愿意再相助。”

贵妃默不作声,探手挑起窗帘一隅,那灵山已遥遥在后,放眼望去,只余一黑重重的印子。贵妃神不守舍,挑帘的手再也无力承受,她怅然若有所失,“殿下可信佛说?”

林勋慨叹贵妃或是受了袆决的浸染,足足一个时辰的教化,贵妃本就善感,那脑子不愚化才怪。林勋思量了一会儿,也不虚套,“莫非贵妃常以旁人之道来鞭策自己,小王以为完全不需顾及他人,那佛说说来是普渡众生,那袆决呢?当真不带一分一毫欲|望?吾看不尽然,那双眼睛,分明是迷惑人的皮囊,一层看似善良用来摆动香客,深处却是因虚妄而积蓄的精锐。”

贵妃回想着今日袆决的一言一语,她不能否认,她与林勋深有同感,但这样承认,似乎又是否决她的过去,毕竟,她曾经是全身心的仰慕袆决,那个时候,她重获新生,袆决是否看穿,她不知道,但就初见那日,她清晰记得袆决对她说过,“姑娘多回去领悟苍生难渡其中的蕴义。”

是的,她因了那四个字,苦苦寻求几百个日夜,至今也未曾领略透彻。

贵妃目光虚晃,视若无物,只因心思沉重,无暇顾及,“袆决难道不是太后的人?”

林勋不置可否,冷哼一声,“所谓权贵,不过是敷衍趋势之徒,他们最懂得权衡利弊得失,又哪来的明主可言?你今儿赏了他一口饭吃,他必为你效劳,明儿呢?显然那一口饭的恩情已报,他断不会继续为你所用。又谈何忠臣义士?”

“也不尽然,否则,凭了太后一己之力,又怎地会如此猖狂?”贵妃不能苟同,直言回击。

“那贵妃又以何凭证论当太后是只身一人?”林勋唇畔擒了一抹笑意,迎了烛火,令人觉得温暖。

“——”贵妃愣怔,一直以来,难不成是她自个儿钻了牛角,太后若不是一己之力硬抗,那与她为伍的是谁?贵妃将目光投向林勋,林勋唇畔笑意犹在,他低了头,流连于书,只是,他可真正读进了心?

“安亲王?”贵妃喃喃出声,那腔调压抑,略带了颤音,是害怕过往与现今的巨大差距还是不敢正视那些面目全非的沧桑,贵妃无心深究,只是那心底宛若掏空的痛楚又在明明白白的警醒她,她委实是在乎的。

“安亲王也罢,另有其人也好,都不是如此良辰美景该思虑的。贵妃已经为吾祈福,那接下来就由吾来决定去哪儿逍遥快活方是真。”林勋眼眸里柔情萦绕如缓缓溪水,早已将那浓眉的崚峻溶于万千粼影,只余光波微漾。

然,贵妃的心思沉的那样深,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化解的。她秀眉微蹙,全然没有捕捉到林勋的柔情,她边琢磨边低声道,似是说与自个儿,又似是说与林勋听,“安亲王势如中天,他没有必要与太后联手,况且,太后心性甚傲,又岂能甘心居于人下?”

“争权夺利之人有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他们如嗜血的猎鹰,时刻权衡时宜,调动资源为己所用,亦敌亦友,不是兵法中极为常见的吗?”

“赵允?殿下可知?”贵妃忽然想起他,太后起意谋权,她无非就是为了赵允,只是赵允无声无息,与这烦扰似是遥不可及,却又确实是深陷其中,这当中隐情诡秘难言。

林勋的目光投过来,平静安宁,不见涟漪,然,就是这样,却让人胆怯,贵妃心虚道,“殿下怎能知晓赵允,是臣妾唐突了。”旋即便讪讪而笑。

“贵妃,小王的耐心是有底线的,吾陪了贵妃黑灯瞎火来祈福,这可是冒了生命之忧。贵妃如何以报?难道就是这无休无止、令吾厌烦的政事?”林勋目光汹汹,冷了脸道。

“臣妾不是为殿祈福来的吗?臣妾也是冒了生命之忧,殿下怎能须臾间就给忘了?”贵妃娇声嗔怨,那腮畔犹余笑意,风情尽显。

林勋气极语塞,贵妃伶牙俐齿,他也不赖,棋逢对手,看谁笑到最后方是胜,林勋笑得真心实意,他恳诚道,“其实贵妃不用费心太后、安亲王他们这群乌鸡。小王随便想个辄子就保得一世无忧。”

贵妃见他唇红齿白,虽不敢断然信他,但多少还是有一点期盼,她揣了几分希望,切切问道,“殿下可真有把握?搞不好会把自个儿扯进去,断了前程。”

林勋颔首,“贵妃信不过小王,但小王有自信能打赢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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