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难当》第133/182页


“你信鬼魂吗?”贵妃平静毫无征兆的问道。

林勋一怔,这样高深莫测的问题,她竟选择在这样星月全无的午夜来问,诚然,即使鬼魂听到,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他们同是张姓嘛。但她可有体谅过他?他虽属意清风,但眼下,就眼下来说,他们尚无实质性进展,几次肌肤相亲也是无奈之下的举动,若是万一被张家鬼魂听到不中意的话,他岂不要被索拿?何况,安乐公府当初定罪也是含糊其词,莫衷一是,冤屈不能说十分,想来也有三两成,冤鬼戾气最重,听说被他们盯上,十有**性命不保。

有凉飕飕的风悄悄凑近,若有阴森,反正林勋是感觉到了那股子邪气,只令他周身犯冷,林勋赶紧拢了拢大髦,往贵妃身边靠了靠,他有些心虚的问贵妃,”你可冷吗?要不要吾把大髦给你?“

贵妃目光戚戚看他,只想着,你这又在搞怪呢,吾身上的大髦比你那件可要厚实多了,你不会是想着讨要吾这件的吧?这位赖皮竟也会迂回论道,贵妃心里暗暗较劲,冻死你才好呢,省得跟鸦鹊一样叽喳个没完没了,贵妃小心机妙动,面色也跟着活跃了些许,”相公真的是贴心贴意,清风承受这份心意已是知足,心里暖,身上自然也就暖和。“

呃?还别说,贵妃笑口一开,林勋身上立马返暖,那口阴气倏地就收了回去,林勋唇畔擒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过,为防万分之一的不测,林勋还是决定调节一下气氛的冷凝,他向来机智,不过须臾,他便津津有味说道,“这个鬼魂嘛,吾必须承认是存在的,但是不能约定成俗为鬼魂,确切的讲,应该尊称元神,这元神呢,也是有阴阳之分,也有善恶之别,他们造化于躯体之上,所以呢,躯体终有一日会僵硬消失,但唯有元神仍可出神入化,颖悟绝伦――元神洞悉人事,乃是有缘者的福音呢。”

“相公懂这些?难为你一边为国操劳,闲暇里还要修心道教,岂不辛苦?”贵妃似乎很有兴趣,她问,“听皇后娘娘从前说起过,道是你们大唐盛行道教,三村五疃必设庙宇,且僧侣地位高于百姓一等,可与当地官吏平肩而立。清风一直在想,佛教盛行之处,当该是怎样的知善行善?若是吾来猜测,想必是夜不闭户那种安乐日子。那委实是大唐百姓的福音。”

林勋若有所想,他似有感喟,“皇姐竟也会与你说起这些,吾还以为皇姐再也不会与人说起大唐呢。”

贵妃听得林勋话中若有感伤,又隐有猜忌之意,心中不免慌张,她聊起此话本就不单纯,是因为她一直惦念着陈老者说起大唐与大夏几十年的纠葛,中间又份数极大的牵扯到了佛教在其中的兴风作浪,另者,林勋与她走近的动机至今都不明朗,她自然有意无意希望能得到答案,理清头绪,只是林勋本来就机警,到底不是皇后那般小小不然的心机,林勋的不答,教贵妃只能惘然转换话题,她状似抚慰说道,”皇后置身千里迢迢之外,又是少女心思,难免会顾盼从前旧事,就是清风,不也是这样,即使安乐公府近在咫尺,也是身不能行,不能随心所欲。夜里,旧人旧事恍神间就会浮上心头,这实在是人之常,不能避免。”

林勋叹道,“是啊,月有圆缺,潮有涨落,事有成败,人有悲欢。人生本就莫测,皇姐又是敏感性子,到底是吾高估了她,早该为她打算才是真的。“

不知为何,听了林勋这样低沉说来,贵妃心中总觉难安,她摸不透林勋话里的意味,只是,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翠林居院门不知何时已被人卸去,连那门框也是歪歪扭扭,失了周正模样,想着是贼人原本有意连着门框一起端了,也好卖个贵价,只是这框子日久天长已与这墙混为一体,贼人也该是多有惋惜而去。

放眼院里,自然是零落不堪,篓子、椅子、还有蒙蒙幢幢的好多杂物都直接扔在了地上,这些物什躺在地上,心安理得,似乎它们归于何处都是一样的,因为它们的使命已经决定了它们的命运。它们有什么好埋怨的?命运终归是不同的。

第一八一章附身

屋里的萧瑟光景即使是全在意料当中,但就亲眼目睹那人去楼空的凄凉,贵妃再也不能隐忍,泪珠淋漓不尽,她哽咽无声,十指摩挲过的凹凸不平矮炕,已历过风吹雨淋,也少不得鼠虫蛇蚁的逗留盗挖,哪里还能留得原来的熏暖气息?唯余心碎而已。

那一种且凉且痛的滋味同样萦绕林勋心头,他也是历经过生离死别,怎能不懂――

那时的他,心智刚开,趁了午后少人,偷偷潜进母妃的宫室,本来极愉悦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冷冰至永恒――母妃伏在父皇的脚下,高坐的父皇如山一样巍峨,那脸色比起平时的肃穆更为肃穆。父皇一句句数落责难中,他终于听出母妃受难的罪魁祸――正是他。母妃是在为她的皇儿挡灾。

皇子们打小时就懂得争宠的必要性,而他在这方面无师自通,更善于察言观色,总是比其他皇子多几许父皇的宠溺。那些皇子也是懂得丈量的,他们自是敢怒不敢言,而他,自喜日涨,渐养骄纵。虽然,母妃曾为此屡次严惩于他。到底是少不更事,倘若一切能回头,他情愿一世平庸,也不愿因自己太过锋芒而带给母妃的灾难――

而于此时,贵妃不也是这样吗?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洞悉这一切的前因。

忧虑像淡出的月光一样抚上林勋的眉头,他凝目望着黑洞般的穹窿,心底汹涌如潮,他喜欢她,珍惜她,因了这份不曾有过的情愫,故而不愿她受到一丝伤害。可是,他们本来就与权谋漩涡密切相关,他能付出所有,是不是代表能保得她全身而退?前路诡秘,后退无路,他们的境地不仅凶险,且是莫测。他怎能不担忧,毕竟始作俑者――

林勋叹气,满含了伤感,更有无尽痛恨。

“我们回去吧。”贵妃不知何时已杵在他的身后,神色落寞,声音落寞,与这寒夜极为映衬。

林勋怔然片刻,回头看她,眸子深处若有繁杂情绪涌动,嘴上却依然轻|薄,“看来不用吾刻意来安慰你了?你倒比吾还要镇定几分,看来清风真是清心寡欲性子,远不是吾能比。”

你不过是想讽刺吾冷酷无情的吧?竟还饶舌三千里‘清心寡欲’,你一个小肚鸡肠者,当然不能与吾相提并论了。贵妃心思沉重,也不搭理他,只垂着头走出门去。林勋跟了在后,拐出院落时,林勋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却是心下咯噔若有重石相击,他分明看到那屋子的破烂窗户里有人影闪过。

林勋心猿意马,脚下的步子不免也跟着犹豫不决。林勋苦苦思索,他宁愿以为是自己眼花,但那窗子上的身影真真切切,非虚非假,更何况,那探出窗子的手臂清楚可见。

应了这样三更半夜万籁俱寂的景儿,是不是太过毛骨悚然了?林勋虽然拿元神来胡诌,其实他压根就不信牛鬼蛇神那一说。只是,搁了眼下,林勋初心已然是山崩地裂。

倘大的世间,无奇不有,以前是他太固执了吧?不然,怎么解释窗户的诡秘?林勋忽然不敢再思索下去,他只觉得那手臂就在他的脖颈间,似乎连那长长的指甲都有感受。

林勋三步并作两步赶上贵妃,还不是耍那点小心眼,想来那鬼魂作祟,也得看主人面子嘛。

到底是院落庞大,两人兜兜转转,不觉已是寅时。待从松林苑出来,路过荣兴苑,许是嗦嗦的脚步声惊起了檐下栖息的雀儿,十几只雀儿争先恐后的扑簌着翅儿飞过贵妃头顶远去,林勋低声咕哝着,“夜闻惊鸟,必有蹊跷。”

贵妃听闻一怔,这话曾在她小的时候,也听太夫人这样说过,那时的她,并不为意,只当是老人的神神叨叨。时隔多年,今日听林勋说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黑漆漆的门洞若有引力一样,令贵妃不能自己的挪步过去。林勋见了,惊疑喊道,“喂,你进里面作甚?我们该回去了。”

熟料,贵妃如同失去思维一般,神态木然,仍然趋步向前。林勋恨得咬牙切齿,低了声碎骂,“这作死的货,她当自己是谁啊?半夜三更的晃荡,跟鬼附了身一样。”

嘴上虽说千万个不愿,然终归是心尖儿上挑着的人,怎能任她不知好歹的妄自菲薄?林勋眼看着贵妃闪身隐进门洞,也顾不得噬心的恐惧,追了进去。

长长的门洞日久天长不能接受日月的光华,蕴积了重重阴气,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深深浅浅,凹凸不平,都是些拖拉在地上的杂物使着绊子。

穿过令人窒息的门洞,林勋长吁一口气,放眼打量着这重院落,如翠林居、松林苑的格式相差无几。若是搁了安乐公府繁华时候,有花有月,最重要的是有人气,有灯笼,固然赏心悦目,可眼下气氛阴森难言,面对层层叠叠的屋宇,且都是少窗烂门、鼠兔乱窜的空屋子,林勋是何种心情?林勋大着胆子揉揉眉心再往里挪挪步子,只见一道道月亮门凝了月光的森冷,正窥视着他,”月亮门,锁深愁。“林勋很是诗情画意的随口道出阙句,他耳听八方,目观六路,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让他操碎了心的清风。

一道月亮门,两道月亮门,林勋苦不堪言,只后悔未把侍从带在身边,即使不近身,好歹离个两三丈远也好啊。这倒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葬命于此,岂不丢大了?林勋闭眼间几乎都能想象得出父皇气急败坏的模样,以父皇惯常的为富不仁,指定连他的尸身都不肯敛了回去呢,一来费财,省下的银子还不如打副漂亮的银钗讨得哪位妃子的欢心实际,他可亲眼目睹过父皇在一位宠|妃面前的琐碎样儿,那样儿即使经过时光的冲刷,也依然令他寒噤不止;二则,本来就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无用了还费心劳力拿回去作甚?若是父皇起意反其本性而行之,必然不是起于怜惜,而是以此做讨伐的由口。生是大唐人,死为大夏鬼。还有比这还冤的吗?冤有头债有主,清风,你快出来吧,吾也不追你债了,吾情愿一世被你索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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