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官手记》第2/164页


  然而沐容的脚步在离二人还有十余步的时候猛地停住。她突然在想……如若他不是穿越来的呢?
  这个“中国古代”是她在历史书中没有读到过的中国古代,一切都不一样。虽是能看得出,这里的文化也是自华夏文化传承下来的,人们都穿着汉服、都学着礼乐诗书,但……这里有她从没听说过的煜都、锦都。
  刚才文俞说什么来着?
  靳倾使臣……
  左思右想,沐容一面觉得英语出现在这个时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面又冷静地多留了个心眼。
  望了望身后高高的长阶……罢了,下都下来了,白跑一趟怎么行,当是体育考试前的练习么?
  长沉了一口气,沐容平复了一番情绪,又理了理发髻和衣襟,继而双手轻轻一搭,正视着前方调整好仪态,微颌了首移步过去。开口前,心底默念了一句:就当他是雅思口语考官!
  接着在二人面前停了脚,慢条斯理且无比客气地说了一句小学时就学过的英语:“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面前的使臣和领路的宦官都不免一愣,那使臣旋即便是看见了救星的样子。微有些尴尬,磕磕巴巴地和她说了要求。沐容神色淡淡地听完,遂看向那宦官,张口就是一句:“He says he wants to go to bathroom.”
  “……啊?”那宦官一愣,沐容一拍脑门:忘了把语言“切换”回来。
  “……那个,这位大人。”带起笑意,沐容改回了一副小宫女该有的样子,“他说……他想出恭。”
  那宦官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无论他怎么说,这使节就是死活不肯跟他进殿去――这事儿忍不了啊!
  遂向沐容道了谢,自己带着那使节去了。
  皆大欢喜,沐容大松了口气,心里有点沾沾自喜的意味。脚步轻快地回了御阶上面,到了自己的位子站定,旁边的宫女龄兮便压声跟她说了一句:“你麻烦大了……”
  “……啊?”沐容一懵,再看向她,她却看了看地不再说话,意思是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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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不斜视地继续“站岗”。过了一会儿,那宦官和使节却到了她面前,使节笑意款款地用“靳倾话”道:“传译还没来,我得去拜见陛下,姑娘可否随我走一趟?”
  沐容无比熟练地用英语回道:“很高兴帮助您。”
  心下则是默念一句:北京奥运那会儿真是没白当志愿者啊!
  她只觉自己可算在这举目无亲的大燕朝给自己找到了点价值,人生顿时又有了追求,可算
  是不用傻看着别的宫女做女红了――以后可以练英语啊!
  暗喜间已然踏入了殿门,殿内的恢宏让沐容陡有一阵。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比紫禁城都要霸气多了……倒是很像记载中的西安大明宫。
  礼乐与金碧辉煌的宫殿相互映衬着,说不出的庄重。沐容刚准备好生欣赏一番,面前的使节蓦地矮了一截下去――对,还得行大礼。
  跪地,右手压左手置地,叩首。一套“稽首”的动作完成得也算熟练。起身后,这厢使节说一句,身后的沐容就翻译一句。
  “靳倾驻大燕使节克特,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祝大燕国运昌盛。”
  “臣此番代靳倾汗王携薄礼相赠,望陛下喜欢。”
  “愿大燕与靳倾永结世好。”
  她这边毫无压力地翻译着,朗朗地道出使节的意思。却全然没想到,一旁众多朝臣及外命妇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使臣身上,而是……这使臣身边的传译官为什么会是个宫女啊?
  她为什么会说靳倾话啊!
  长的是汉人的样子啊!
  就连九阶之上的当朝天子贺兰世渊都纳闷了,这宫女看服色,怎么都是他御前的人……怎么成了靳倾使节的传译了?
  沐容等着皇帝发话、以便再给使节翻译,殿中默了一默,听得皇帝清朗一笑,却是说了一句:“代朕多谢汗王。克特,你身边这传译官……倒是挺有意思。”
  “……”沐容一滞,翻了句“陛下说多谢汗王”,后面的话她想了一想,觉得若是照皇帝原话翻译,使臣难免要觉得皇帝连自己跟前的人都不熟,即便不这么想大概也没什么话可回,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尴尬?
  “陛下问您,为什么找个宫女做传译,您的传译官呢?”沐容微微笑道。
  使臣自是如实跟皇帝解释了原因,说传译有事未来、禁军都尉府差来的人又未及赶到,索性有这宫女相助……
  不管怎么说,最后一句话让沐容很是高兴。方才龄兮说她有“大麻烦了”多半是因为她方才的举止失仪,如此这般怎么也能减减罪吧?
  使臣又施了礼,去旁边落座,沐容看着应是没自己什么事了,也再次行了大礼,口中刚道出那句“奴婢告退”,便听得九阶之上的皇帝带着几分玩味之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沐容……”沐容道。
  皇帝愣了一愣。宫人自报名字,多半报个平时常叫的名字便是,若有家世不一般的贵女入宫为女官,则会自持身份报个“某氏”,慕容?怎么听着像是话说了一半似的……
  “慕容……什么?”皇帝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沐容哑声一笑,知是皇帝误会,解释道:“奴婢姓沐……名容。”
  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之后,皇帝“哦”了一声,便让她退下了。
  3御前
  宫宴散后,皇帝走出辉晟殿,往成舒殿走去。大燕朝皇宫,辉晟殿、广盛殿、成舒殿并称三大殿,其中用作宫宴及大朝会的辉晟殿在最前、作为帝王寝殿的成舒殿在最后。
  宫宴时喝了些酒,皇帝便懒得乘步辇,想随意走走醒醒酒。刚从辉晟殿旁拐过弯去,就听到一句有些尖锐而不服的“那不然呢?!”
  皇帝停了脚,且又往后退了一步,退回那弯道处凝神看着。月色下,显是个级别高些的宦官在斥个宫女什么。
  似乎是方才那个给靳倾使节作传译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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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容心里委屈坏了,她本以为就算被罚了也是因为自己跑下辉晟殿的事。谁知被管着外殿的宦官、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钱末好一顿骂,原因竟是因为她方才在殿里“不给皇帝面子”。
  奇了怪了,不过就是因为皇帝误以为她姓慕容、问她叫什么,而她理所当然地照实答了“姓沐名容”,这也算不给皇帝面子?
  是以面对钱末的斥责,沐容很是理直气壮地顶了一句:“那不然呢?!”
  “当着文武百官、内外命妇的面,你敢这么驳陛下?”钱末阴阳怪气地道,“莫说陛下误会,就是陛下真给你改姓了慕容,你能如何?”
  那照着这意思,她刚才是该随口编个名字,这事便过去了。沐容就奇了怪了――照着他们的“三观”,如此难道不算欺君么?
  “奴婢实话实说罢了,大人你想怎么着?扯个谎话来骗陛下,欺君之罪,奴婢等着被诛九族么?”
  气势汹汹,显然不是个小宫女该有的态度。
  钱末被顶得怒了,不管沐容这话说得有理无理,到底是太没规矩――从外殿到殿外侍奉的这一群宫人全由他管着,还没见过哪一个敢这么直言顶撞,旁人就算当真心有不服,也都是忍着就过去了。
  尖声轻笑,钱末招手让身后随着的两名宦官到近前来,冷睇着沐容吩咐道:“押去宫正司,把嘴堵上杖责二十,我看她这张会说鸟语的嘴还能不能伶牙俐齿。”
  ……混蛋!
  沐容当下心底便是这反应。按说面前这人官职比她高,若有理便说理,即便没理了,他扭头就走她也不能不依不饶。怎的官大一阶还就非要压死人才算完?
  眼见沐容一时吓得怔住,闭了口,钱末却没就此闭口,更是刺了一句:“会几句鸟语就没规矩,非得折折你这翅膀不可。”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说得沐容也怒了:“你凭什么!”在两个宦官伸手抓住她的同时,沐容喊了出来,“你说我驳了陛下的面子!可陛下在辉晟殿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来罚我!”
  无力还手,沐容心中简直体会当初读明史时,明末忠臣受宦官打压时的悲壮,悲痛欲绝中就效仿书中英烈般骂了出口:“阉官!你欺君罔上不得好死!你……你仗势欺人残害忠良!你……动刑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不对。
  沐容很快改了口:“你动刑一时爽,全家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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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嚯。”背地里正看着热闹的皇帝当即就哭笑不得地扶了额头,心说这丫头真有意思,谁借她的胆子这么骂人?
  示意随侍的宫人们止了步,自己便提步过去了,走到近前挥手吩咐了一句:“放开她。”
  几人俱是一愣,旋即忙不迭地拜了下去,同声道:“陛下大安。”
  “旁人都退下。”皇帝的声音沉沉的,钱末连同另外两个宦官一叩首,连忙退下。
  沐容很有自知之明地清楚,这个“旁人”是除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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