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落花》第55/101页


“匡娘娘抱着他,一直不肯松手,现在同心阁内。”
千姿柳眉一挑,怒容满面,含泪冷笑道:“你为了弥补你心中的愧疚,就这样任她去吗?哥哥为此都付出了生命,现在连个死人也不放过?哥哥应该回到稽宅,应该让山月姐姐好好送送他,他那么高洁,怎能孤独地留在那个肮脏的地方?”
司马晔木然而立,他第一次觉得千姿的凛然,不同于以往的浅浅疏离,冷得让人畏惧。
“我没有想到这些,我此刻便让人把稽大人送住稽宅,来人。”
推门进来的是位头发苍白的太监,千姿看了一眼,身子止不住颤抖,“他为何会在这里?”
“这是东宫里的宋公公,我自幼便是由他抚养长大的,他对我一直忠心,这次事情也幸好有他暗中相助,不然不会那么顺利的。”
“那天的媚香。。。。。。就是。。。。。。他点的。”千姿惊恐地指着他。
宋公公脸上闪过一丝惶然,不安地低下了头。
马晔浑身僵立,厉声问:“宋公公,此事当真吗?”
宋公公颤微微地跪倒在地,“太子,老奴也是为你好!怕你犹豫不决,对司马衷心存不忍,老奴才出此下策,想让你恨之入骨,以大业为重,不要为女色所迷。”
“宋公公,你好糊涂啊!”司马晔痛苦地闭上眼,两手哆嗦,“算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千姿摔开了他的手,冷漠地转到一侧。
也许他注定是孤苦,从前是,此刻也是,他不配享有人世间美好的情意。好一个以大业为重?为了他,千姿失去了手指,稽绍被误杀,一切都将远去,徒留一地伤心。
那些与千姿共度的朝朝暮暮也许就没存在过,要是真的没存在该有多好,他不曾尝到情意的美妙,也就不会痛楚。
没有人开口讲什么,但却生生感到彼此间横跨着一道天沟。
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已随着岁月的河流黯然流过。
司马晔不可抑制的颤抖,紧紧咬着牙也忍不住。真的舍不得放开,却又不能不放开。
她从前在他面前的娇羞和温柔一复不再,换之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然,思绪是清明的镇静,“大哥,可否请孔先生找辆车送我回稽宅,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你也忙着,就不要管我了。”
欣慰她仍愿喊他一声“大哥”,他激动地想握住她的手,她微微避开,“大哥,我不讲很重的话,你我换位思考,你遇着这样的事,又将如何?就这样分开吧,不要再见!”
动作仿佛凝固了一般,静默的只听得心在狂跳,跳得喘不过气来。
这静默只是极短的一瞬,对司马晔来说却是如一秋那般的长,他惊慌地伸出手,将千姿整个人完全箍在怀里,几乎是粗暴的抬起她的面孔来,滚热的唇随即落了下来,急躁得仿佛情窦初开。
也狂烈的如情窦初开。
毫无章法的近似粗猛的吮吸,那么急切那么深入,就好像要把千姿整个吞进去一般。
手更是紧紧的抱着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紧,紧到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空隙,每一寸都贴在一起,千姿似要嵌进他的身体里去一般。
千姿只是被动承受,甚至连回应都没有,唯有脑中高热而昏眩,没有一丝清明。
那热是因为震惊,是因为司马晔惊惶失措的不顾一切。
泪默默地顺着脸腮流了下来,融进她的口中,他的口中。
“我将一生虔诚侍奉佛祖。”她轻叹一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司马晔一生将不娶妻、妾。”他郑重回应。
手指交叠的紧扣,知心的方式。
明白她的果决,太多的心结,太多的恩仇,注定今生无法牵手到老,他只能放了她。
不是不爱而分开。
因为深爱不得不分开。
这几天的快乐有如偷来的一般,他害怕会是个梦,果真是个梦呀!
柔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时常传个信回洛阳,让我知道积云山四季的变化。”
“那里恬静幽深,四季都没什么变化,不要知道。”她拒绝与他有关联的一切,从此以后,独自飘零。
“千姿!”得到了全世界,却失去了你,所有的奋斗有何意义。“你恨我吗?”
她摇头,“不恨,但也不会想念,”她指指胸口,“一切都在这里。”
他心中一酸,只觉荡气回肠,“我此生能得到你这样的对待,无憾了。保重,千姿,这次是真的要保重了。”
千姿定定的看着他,脸色雪白,“大哥也是,今生就此别过。”
“来人,把季小姐送回稽宅。”司马晔目露痛苦,抿紧唇,轻轻转过身。
千姿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再留恋地掉头而去。
门“吱”一声关上。
司马晔闭上眼,泪水在脸腮上奔流不息。








第四十九章,千帆过尽 (三)

山头上洒满了夕辉,风吹过的树木染上一层金色,如跳动的火。山下的竹林,竹叶已落尽,竹杆骨节发黄,另有一番萧索的美。在竹林与稽宅之间,两座草木葱茏的坟边,矗立着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位白衣女子,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她的人伫立着,像一座碑。
竹林里站着另一位披麻带孝的女子,神情悲痛,似在等着坟前的人。
千姿恋恋不舍再看了眼稽绍的墓,缓缓转过身,向竹林里的山月走去。山月面色憔悴,双目红肿,但神情却极为坚强。
两人并不讲话,相并走向稽宅的院落。山涛拗不过山月坚持住进稽宅的想法,只得把家仆分了一些给过来,阮湛之也从阮府派了些,现在的稽宅不是从前的冷清幽静。炊烟凫凫,人语暄哗。
“儿时听爹爹说起稽宅的竹林,总是面露羡慕之色,我就暗暗渴望有一日我能住进来,没想到,居然成真。”山月看着院外的菜园,“住在这里,就象洗去了世间的尘埃,连心都干净了许多。”
“山月姐。。。。。。”千姿听见自已虚弱的声音,几日几夜操办葬礼,她有些撑不住了,走路都象踩在云朵里,“你其实真的不必住在这里,你可以。。。。。。”
“不,”山月凛然打断了千姿的话语,“稽哥哥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千姿已干涸的眼中又涌满了泪,“山月姐,你不要这样,哥哥他已故去,你应该有更幸福的将来。”
“可以完整的拥有稽哥哥,对于我来讲,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没有人可以抢走他,他也不必矛盾,他的一生之中只有我。”
千姿噙泪抚摸着山月瘦削的脸庞,“我想哥哥只是一时迷惑,他心中狗狗书籍网的人只有你,不然一身新郎长衫也不会那样整齐地放在柜中最显目的地方。”那天去山府收拾哥哥的衣衫,一打开柜门,便看到簇新火红的新郎装,还有悄然准备的为下聘时赠与山月的各种金饰。
山月一见,当场哭昏。在场的每一位,也都唏嘘不已。
这个新郎,稽绍也是用心准备的,也是非常期待的。如果没有意外,明日就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上天就是如此喜欢戏弄世人。
“冥冥之中,似乎他知道要死,才绝情地要与我解除婚约,我好后悔,那时候倔强得没有好好看他,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再见,便是他冰冷的躯体,孤单地躺在担架上。
她不顾未婚女子的名节,亲自为他沐浴、更衣、净面、梳发,把他温柔地抱在怀中,亲吻他,让他穿得暖暖的,为他铺上厚厚的垫子,看着他睡在那个黑黑的棺材里。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落一滴泪,只有在封棺时,她心碎得朝棺撞去,是爹、娘,还有千姿拉住她,劝慰她,答应她以稽绍新妇的身份住进稽宅,为他守墓三年。
“对于一个故去的人,你恨着总比爱着好过,我想哥哥是不舍你为他心痛吧!”千姿又回首看了眼山坡上的新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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