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落花》第56/101页


“没有爱又哪有恨呢,稽哥哥真傻。”
“是傻呀,不傻怎会去死呢?”不傻怎会为别的女人心动呢?千姿喃喃低语。
“两位小姐,要开晚饭吗?”新来的管家客气地上前问道。
“嗯!”千姿抢先应声,山月都好几餐没进食了,如再不吃,估计很快就要病倒。“哥哥就喜欢山月姐脸庞圆圆的,笑起来眼弯弯的,山月姐千万不要让哥哥失望啊!”她拉着山月走进厅堂,桌上已简简单单放了几盆素菜了。
两人相偕坐下。“千姿,你放心,我答应为稽哥哥守陵,就一定会好好活着。”
千姿绽开了几日内第一缕笑意,拿起筷子,“那么,我们就开动吧!山叔和山婶看到你这样,一定会非常宽慰。”
“是啊,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这边看着我们,又操心葬礼的事,几夜没合眼了,还有阮大哥也是,那么辛劳,事事亲为,才让稽哥哥顺利下葬,唉,他明日又要送你去积云山,不知可吃得消?”山月拧起眉头,轻轻抓住千姿的手,“千姿,我现在是你大嫂,也是你真正的亲人,你不是孤独无依的,留下来,我照顾你。”
千姿搁了筷子,温婉一笑,“可能是因为幼时见过双亲故世,对于兄长的意外,我的心麻木得已没有痛感,内心还羡慕他可以早日和爹娘团聚。我自小就是一人,和大哥相聚的日子不多,不觉着孤苦,现在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很平静也很安宁。”
山月昨日才听说马先生是前太子司马晔,也是现在的皇上,顾着心痛稽绍的逝去,没有多想别的,现在静下来,猜测千姿与司马晔之间似乎有过什么故事,这几日楼外楼的孔先生和钱总管也一直呆在稽宅帮忙,虽然千姿婉拒了,但他们却不当真,仍然坚持跑前跑后的忙碌。她还发现稽宅的前山上,正在新盖一所木屋,应该是楼外楼的几位伙计想长住下来。
点点滴滴,都表明着当今皇上对千姿的疼惜和爱怜。
而千姿,视而不见。
“老皇帝今日也出殡,没有等到七七终了。”山月佯装无意地说起。
“新皇要登基,宫中自然不便放棺木,会遮了喜气。”那位老皇帝厚颜无耻,能够入土为安已是万福,大哥心中的恨比地厚,表面上能做到这样,已仁慈义尽。
“哦,是这样啊,那个司马衷听说疯了哦,在金殿上披头散发,满口白沫,抓着别人嚷着要喊他吾皇万岁万万岁。”
千姿轻笑,“他离皇帝只半步之遥,从人上人到阶下囚,落差感太大,疯也正常。”司马衷就是有些贪心、自视甚高,他要是聪明,做个逍遥的亲王挺好,唉,自不量力。她心中还有些惊讶,大哥竟然没有杀了他,对于弑君者,杀头是轻微的,大哥现在变仁慈啦!
山月见她只口不提皇帝的事,有些憋不住了,她小心地问:“千姿,你为何要拒绝皇帝对你的呵护呢?”
千姿到很坦诚,并不回避,“我们两家之间,太多的事,先是爹娘,然后是哥哥,还有我的手指,都死在他司马家之手,我只能做到不恨,但是有别的,是不可能。”她的心还不够宽大,心结也解不开,纵使情深如海,也唯有分离。
“他对你似乎很好!”
“我对他也不坏,这是天意,山月姐,不谈这事,好吗?”
“嗯!”山月无奈闭了嘴。
两人再不言语,为了让对方能多吃点,各自都努力装着吃得很香,这样到也不知不觉吃了不少。
晚秋天黑得早,一会,天就墨黑墨黑的了。山月去稽绍的卧室诵经,千姿查看了下行李,翻出以前从积云山下来时的男装还有妆容的面具,愣了愣,默默又塞到包袱中。
来时,只简简单单一个小包袱,现在几个大包袱都放不下她的衣衫了。金陵的沈先生四季都送衣过来,她根本穿不了,到了积云山,更没机会穿,山月姐又着孝,也不能相送。她胡乱理了理,只挑了几件素净的衣裙,其他全塞进衣柜中了。
托腮在灯下幽思了一会,长叹一声,熄灯睡了,明日,还有赶远路呢!
山月屋中的灯也熄了,渐渐家仆屋中的灯也熄了,整个稽宅与黑夜融在了一起。
不远处的索桥上,一位男子青衫忧容,痴痴地看着千姿的卧房。
孔综尊敬地抬着看着男子,“明日,阮公子陪着小姐同行,皇上,你不要担心,我已安排好一路上有人暗地照应,积云山山下小镇,沈先生着人早开了家店铺,和山上的师太们已相处得不错,小姐任何消息,我们都会第一时间知晓。”
“嗯!”司马晔微微点头,心中却暗叹,再如何,总不及千姿巧笑俏眸在眼前的好呀!
“如果有一天,她释开心结,或者想回洛阳上坟什么的,一定要早早通知。”
“放心吧,皇上,我们会快马送信的。”孔综忧虑地一皱眉,“皇上,夜深了,我们早些回宫吧,你今日才从皇陵回宫,已很累,明日还要举行登基大典,不睡好是撑不住的。”
“天明再回宫吧,明日千姿就不在洛阳,朕想看也看不到的。”司马晔眼眨都不眨,深情地凝视着夜色中的小院。
孔综苦笑,这叫望吗?隔得远远的,小姐的影子都见不着,不知为何皇上为何就不能进屋和小姐促膝谈心到天明?
还有那个小姐呀,固执得弃皇帝的情意不管,飘井离乡,为什么呀?
他可能前一阵为复国伤脑太多,如今什么事都猜不透了。
皇帝为大,听他的,不想了,陪着吧,反正到天明也只几个时辰了。








第五十章,千帆过尽 (四)

一早,阮府的马车便来到了稽宅,相对于千姿的简装淡束,阮湛之的出行就有点过于隆重。四辆马车,有三辆载物,细看,都是书,还有一辆铺着软软垫子,置满茶点水果,留给千姿坐,他骑马。
山月细瞧了下,瞪大了眼,“阮大哥,你这是想在积云山长住吗?”
阮湛之微微一笑,目光飘向千姿,“我本就是个读书人,听说积云山幽静淡雅,是修学问极好的去处,我沾千姿的光,过把世外高人的瘾。”
听他一说,山月有些明白,欣慰在远方,千姿有相熟的人照应,也就不多言,抱了抱一直淡笑如风的千姿,含泪贴腮,“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逢呢?”
“山月姐,相逢有期的,爹娘和哥哥在这里,我终要回来看看的,现在,稽宅就拜托你了。”千姿今日穿了件把头和身子都裹得不透风的风褛,就留了张小脸在外面,清澈的双眸平静无波。
“这里是我的家呀,我会好好料理的。嗯,不多说了,早些上路吧!”山月又回过头看着阮湛之,“赶路不要太急,千姿几日没吃好睡好,身子很弱的。”
“放心,这条路我走过。”阮湛之掀起布帘,千姿扫视几眼稽宅的里里外外,跨上马车,拉实了布帘。
“千姿,要捎信回来哦!”山月追着马车,红着眼叮嘱道。
“嗯!”布帘遮住了千姿的神情,只听出有些哽咽。
阮湛之也跨上马,领头先行。十多年前,他送才三岁的千姿去积云山,依稀如昨日,今日又要踏上这段旅程了。同一条路,同样的人,但心情却不同的。
那次他是送人,而这次却是同行。
回首看着密实的马车,俊眸微有笑意。府中一切已安排妥当,太学院的教职也辞去,从此后,面山背水,弹琴、写诗、读书,快哉一生。
“吱嘎”,城门打开,迎进了第一道晨曦。阮湛之下意识地闭闭眼,看着朝霞为山川、树木披上了七彩的罗纱时,心情不由地轻快无比。天地如此广阔,山川如此美丽,还有那如画般的未来,“阮湛之啊阮湛之,”他念着自已的名字,“这次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再不要落下任何遗憾了。”
为了千姿,他不惜陪着离家背井,一切都只为了心中铭刻的纤影啊。
他要好好珍惜,绝不能象稽绍那般,让山月孤独地一个人留在世上,人当青春须尽欢,不等白发空回首。
一清早出城的人很少,除了他们这一队,还有几位骑马的行客,脸色冷冷的,并不互相打招呼,但方向似乎与他们是同路。阮湛之让车夫慢慢驾车,但也不能太慢,天气越来越冷,但愿能在落雪前赶到积云山。
马车缓缓行驶着,再慢,洛阳也已越来越远,渐渐,城门看不见了,入目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高耸的苍山。
阮湛之虽常骑马会友、赏景,但是走着走着,他才知道那与长途跋涉是两回事。
行了四个时辰,日头已升得很高,官道的大路旁的茶馆不时见有行人停下歇息吃东西。阮湛之也跳下马,哇,双胯酸痛,步履蹒跚。
“你们几位下来吃完饭再上路吧,我去喊小姐出来透透气。”他揉着酸痛的大腿,走向千姿坐的马车。
“千姿,我掀布帘啦!”他站在车外,礼貌地喊了一声。
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微微皱下眉,莫非睡着了?
轻轻掀开帘角,扯了一条缝,他屏住呼吸探头看去,天,车中竟然空无一人。
阮湛之吓得身上的疲乏全没了,用力地掀开布帘,揉揉眼再看,只除了一件风褛,确实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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