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室》第92/184页


  宝珊摊开针灸包,边烧针尖边在陆喻舟的头上施针,这个时候若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夜阑更深,灯火如豆,陆喻舟从高烧中醒来,唇瓣干涩,肌肉酸疼,胃部灼烧,浑身发寒,看上去很是颓然。
  余光中,女子单手撑头,靠坐在桌前假寐,恬静的容颜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屋里没有其他人,陆喻舟动了动手指,敲了一下床沿,叫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宝珊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醒了,你发热了。”
  陆喻舟哑声开口:“水。”
  素手执起长嘴壶,倒了一杯温水,端到他面前,“自己能喝吗?”
  陆喻舟费力坐起身,接过瓷碗,浅抿了几口润喉,“是你在照顾我?”
  这不显而易见么。
  宝珊叮嘱道:“你需要养一养胃,一个月都别再沾酒了,要不年纪轻轻一命呜呼,难过的是你的家人。”
  陆喻舟将碗递给她,自嘲地扯扯嘴角。因为赵氏的缘故,他与父亲和两个胞弟不亲近,他要是一命呜呼,除了父亲会悲痛,没有其他亲人会在意他了吧,正好合了赵氏的心愿。
  这时,他发现趴在隔扇前的小圆脑袋,眸光微动,“过来叔叔这里。”
  犹豫了一下,阿笙走过来,趴在床边,双手托腮,“你好些了吗?”
  不知怎地,陆喻舟忽然眼眶发酸,初入仕途至今,不知醉过多少次,没有人会像阿笙这样直白简单的关心他。
  “没事,是你叫人来救我的?”
  小孩子也能感受到友好和感激,阿笙有点不好意思,“是娘亲救的你。”
  陆喻舟瞥向偏头看向别处的女子,心中涌入一丝丝暖流,抬手捏捏阿笙肉嘟嘟的脸蛋,“谢谢。”
  阿笙弯了一下唇角,害羞地跑开了。宝珊赶忙起身去追儿子,走到门口转头道:“我让小桃照顾你,你再睡会儿,明日争取多多休息,别太操劳。”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人刚刚冉起光亮的长眸渐渐黯淡,垂眸眨了眨眼。
  次日,陆喻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大早就去往堤坝,而是坐在桌前慢慢喝粥,苍白的脸色显出他的疲惫。
  阿笙拿着风筝跑过来,站在隔扇外,红着小脸问道:“你好点了吗?”
  陆喻舟淡笑,虽然疲惫,但眸光已然清润,“好多了,谢谢你,小阿笙。”
  阿笙露出一排小乳牙,拿着风筝跑开了。
  前半晌,季筱带着扈从们过来探望,说了一些听起来贴心的话,陆喻舟嘴角带着浅薄的笑,看似接受了她的好心。
  “我这里有一味药,极其名贵,对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季筱让人将药递过来,放在床边,“相爷可以试试,即便治不好胃病,对身体也不会有损害。”
  精致的木匣里放着几颗药丸,陆喻舟颔首,“前辈有心了。”
  季筱勾唇,“相爷客气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相爷在官家那里替我求情呢,若不是相爷,只怕我现在正坐在囚车里,被押解回刑部。”
  两人互相虚与委蛇,表面的客套滴水不漏。
  等季筱离开,陆喻舟叫来宝珊,将木匣递给她,“你不是好奇让季筱在医药界声名鹊起的灵药么,拿去研究吧。”
  宝珊有些惊讶,“季筱让你服用?”
  “嗯。”
  “那你为何不服用?”
  陆喻舟嗤笑,眸光更为薄凉,“她怎会好心对我,而且,我也不信所谓的灵药。”
  正好想要研究一番,宝珊也没客气,收起木匣,“你今日觉得如何,胃还疼吗?”
  “好多了。”
  宝珊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陆喻舟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明明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冷淡疏离,与旁人也没差,可自己就是想要再得到她的关心,哪怕一句不走心的话都会让自己觉得舒坦,而旁人不走心的关心只会让他觉得反感。
  就这样,陆喻舟在小宅中养了一个多月的胃。每日都是一大早离开,落日时分准点回来,滴酒不沾,按时服药,在悄然无声的春夏交替之际,养好了胃。
  暴雨季即将来临,已经修缮的堤坝正等待着考验。直到一场暴雨过后,堤坝完好无损,陆喻舟和钦差们站在岸边,互相拍了拍肩。
  “辛苦。”
  时隔多日,陆喻舟今日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肺腑的笑。
  而这段时日,圣驾也抵达了汴京。
  众臣和侍卫在城外迎接官家,却不曾瞧见官家抱着一名女子步下了马车。
  知情人只觉得荒谬,而那些不知情的人纷纷露出惊讶之情。一趟微服私访,还带回一个美人......
  待看清女子的面容时,邵大将军直接甩袖走人。
  官家疯了,疯了,不可理喻!
  今日迎接圣驾的都是朝臣,致仕的慕老宰相没有前来,当他听说官家带着一个与邵婉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女子回来后,拍了一下桌,“官家是让美色冲昏了头啊!”
  坐在一旁喝茶的慕时清面色平平,心中没有因为那女子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连看都不想去看一眼。
  可他心如古井,不代表官家心如止水,次日傍晚就派人来请慕家兄弟进宫一叙。
  因为慕夭的事,慕老宰相有些憔悴,不愿意外出见人。见到人还要一遍遍跟人家解释寻人的进展,没有进展,有什么可聊的。
  深知官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慕时清整理完衣冠,搀扶着自己的大哥坐上马车。
  去往宫门的路上,慕老宰相叮嘱道:“无论官家如何激你,你都不要动怒,一笑置之才是对你、对慕氏最好的保护。”
  “小弟明白。”
  帝王寝宫内,官家让徐贵端上茶盏,“两位来尝尝朕从南方带回来的茶叶。”
  慕老宰相饮啜一口,点点头,“色泽清透,唇齿留香,乃极品龙井。”
  “还是老宰相懂茶。”官家笑着看向慕时清,“没想到这么快又和先生见面了,还以为与先生这一别,要三四个年头才能相见。”
  慕时清颔首,“草民是回城探望兄长的,明日就要离开继续游历了。”
  他没提去见宝珊和阿笙的事儿,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
  此刻,汴京鲜少有人知道假玉佩的后续,更鲜少有人知晓季筱和宝珊等人的事,官家意味深长地笑笑,“朕从江南一座小镇上带回一名歌姬,歌声百啭,余音绕梁,这就让她出来为两位献唱一曲。”
  慕家兄弟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开口拒绝。
  官家拍拍手,徐贵引着弦儿走出来。弦儿手里抱着一个琵琶,朝两人福福身子。
  慕时清垂眸饮啜,没有去看弦儿的脸,倒是一侧的慕老宰相露出了怔忪的表情。
  像,实在是太像了。
  尤其是那种出水芙蓉的气质。
  琵琶声起,弦儿如泣如诉地唱起老曲儿,连她自己也不知,官家为何挑了这首曲子。
  官家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余光却落在了慕时清身上,见他毫无触动、一派淡然,不禁握紧了宽袖下的拳头。
  一曲终了,官家让弦儿退下,对慕时清道:“她是双胞胎里的妹妹,特意领出来让先生瞧瞧相貌,先生懂朕的意思吗?”
  慕时清起身作揖,朗声开口,坦坦荡荡,“官家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草民心中已无情与爱,不会再染风月事,还望官家见谅。”
  官家气不过,不想当即动他,慕时清是声名远扬的大儒,在人们心中如皎洁的月光,若是无理由地动他,定会惹来百姓的不满,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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