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28/89页


  两人会心一笑,众目睽睽下,猫耳牵起顾拥军的手,头一摆,示意她跟自己进屋。
  屠八妹正在家跟三两邻居痛斥猫耳,一妇女劝她算了别伤了邻居间的和气,她梗着脖子冲屋外骂道:“她都不怕伤了和气我怕什么,她儿子不懂事她几十岁了未必也不懂?她这摆明就是欺负我家没个男人撑腰!也不拿镜子照照她儿子,三堆牛屎高要人才没人才,要工作没工作,凭什么敢打我女儿主意?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她那儿子比畜生还不如!”
  她越骂越气愤,起身欲冲出屋再骂给刘大妈听时,猫耳牵着顾拥军恰好进来。她一见之下如疯了般扑上来,揪着猫耳衣领就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继而拽扯着他又撕又撞,扬言要跟他拼了自己这条命!
  “妈,你放开他,放开他……”不过眨眼功夫,顾拥军见她就把猫耳脸上脖子上都抓出血痕,还不停用头撞着猫耳,她哭着去扯屠八妹,“我喜欢他,我俩是真心实意相爱,你就成全我们吧!我求你了,妈!”
  “你个不要脸的烂货……”屠八妹放开猫耳,一把揪住顾拥军辫子拖着她就往墙上撞,“今天我就成全你,我打死你再拿我这条命偿你,反正我也没脸见人了……”
  顾拥军抱头,强忍着不吭声,倒是顾西吓得躲在床角哇哇大哭,屠八妹气红眼也顾不得她了,手脚并用狠揍着顾拥军。
  “你放开她!”猫耳欲解救下顾拥军,无奈屠八妹死死揪住她辫子不撒手,另只手在顾拥军肩背上不停掐着扭着,“住手!”猫耳一把钳住她另只手,瞪眼咬着牙说:“无论你怎么打我都行,打她,不行!”
  他一脸睚眦欲裂,屠八妹肺几欲气炸,怒而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他的禁锢。头一低,她照着猫耳胸口一头撞去――
  这一撞,屠八妹用足了劲,直接将猫耳撞翻在地;她又顺手抄起一张板凳,在顾拥军的惊叫声刘大妈仓惶出屋奔到她家门口;见屠八妹举着登子欲朝猫耳头顶砸下,刘大妈吓得两腿一软,“扑通”就给屠八妹跪下了。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可回味
  “妈,你要打就打死我吧!”刘大妈跪倒的瞬间,顾拥军已扑过来护住猫耳,不管不顾地冲着屠八妹大喊道。
  “好,我今天就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屠八妹手中板凳高高举起。
  “哎呀使不得……”几个妇女见势不妙,合力从屠八妹手中抢下板凳。
  刘大妈跪爬几步至屠八妹脚边,抓着她的手,老泪纵横。
  猫耳爬起去扯她,“妈,你这是干什么?你起来!”
  刘大妈推开猫耳,两手扇着自己耳光,哭着说:“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你就放过他们吧……”
  此时,两家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着,嘴里还啧啧有声。屠八妹本就让顾拥军方才护着猫耳的行为给气昏头,这会刘大妈又以年长之躯当着众人面跪她,在她看来刘大妈是故意把她屠八妹置于道德的火炉上炙烤。
  屠八妹一时怒火攻心,偏猫耳又冲过来抓着刘大妈两手,“妈!你别这样,你起来,你别让儿子为难行不行?”
  “什么儿子?谁知道你是打哪冒出来的野种!”屠八妹掀开猫耳,随既揪扯着刘大妈双肩,用力晃着她,“你说,他是不是你年轻时偷人生下来的野种?你生个野种来害人,你还装可怜,一切都是你预谋闹出来的,我跟你拼了!”
  “你?你……”刘大妈指着她,大张着嘴,脸色发白,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就闭过气去。
  屋里屋外登时乱了套,有人挤进来用力掐着刘大妈的人中,猫耳和顾拥军一边一个焦急呼唤着她。
  顾爱民和建新下班回来不知发生何事,两人匆匆分开围在外面的人冲进屋,这时刘大妈已悠悠醒转,眼还没睁开泪先滚落。
  “你少在我面前装死,吓唬谁呢?你哭给谁看?”见她醒来就哭,屠八妹气不打一处来,搞得好像是她在欺压良善一样。
  “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建新不分青红皂白驱赶着屋内屋外看热闹的人,“笑人前落人后,你们谁家没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有意思吗?看别人家倒霉很开心是不?”
  “怎么说话的,谁开心了。”
  “就是,这不都是邻居才过来关心一下。”
  有几人面上挂不住,嘴里叨叨着走开了,一会人就散去大半。但仍有少数看热闹心重的不肯离去,还说自己是站在刘大妈家门前建新管不着。
  “刘大姐,自己身体要紧,先回屋躺着去。”一个平时与刘大妈交情好的妇女搀起她劝她回屋去休息,猫耳二话不说反手抓着刘大妈两手就将她背起来,顾拥军在后面扶着刘大妈欲跟他们一块往门外走去。
  “拥军!”屠八妹一声厉喝:“你今天要跨出大门半步,我们母女就一刀两断!”
  顾拥军脊背一僵,屠八妹先前一句“奸夫/淫/妇”已令她名声扫地,她心一横,转身学着刘大妈给屠八妹跪下,她连磕了三个响头,挺胸抬起头后,她又再次恳求她,“妈,我求您成全我们,我自己挑的人,今后过得好与不好我绝不敢怨您半句。您就当发善心,成全我们吧!”
  屠八妹气得用力“啐”她一口,“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你想嫁他,除非河里水干!”
  顾拥军垂眸闭上眼,跟着又睁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经有了,从今往后你就当我死了吧!”
  短短两句话,屠八妹听在耳里犹如石破天惊,不等她作出反应顾拥军就起身重又扶住刘大妈,“走吧。”她对猫耳说。
  顾拥军一脚刚迈出门,身后就乱成一锅粥,之前说刘大妈装死的屠八妹急火攻心下也一头栽倒在地。
  刘大妈提个亲提得自己和屠八妹先后昏倒,一时成为街坊四邻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当晚好些人就借看电视为名聚到余月红家里,先是用屠八妹曾和余月红干过架做为开场白,然后迅速转到顾拥军和猫耳头上。但重点已不再是他俩的恋情,而是猫耳究竟是不是刘大妈年轻时偷人养下的,以及顾拥军未婚先孕上。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倒是余月红未就这两件事发表言论。她不说不代表她不市井,只是她向来自恃知书达理,轻易不肯说人长短,尤其在人多的时候。
  “对了,前不久我听人说屠八妹家的老三和你家光明在谈恋爱,有这事没?”一妇女突然问道。
  余月红装傻,“你听谁说的?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家光明准备明年报考电大,现在每天都在抓紧时间复习,哪有闲功夫去谈什么恋爱,肯定是误传。”
  在坐的有几个妇女偷偷交流了一下眼神,脸上都写着“骗谁呢的”表情,只是她不承认也没人去戳穿她,大家今晚的谈兴不在这上面,是以话题仍回到以上两件事上。
  她们在这说得高兴,刘大妈在家泪湿枕巾,小镇上没人知道刘大妈是北方人,她六岁那年母亲带着她和哥哥躲日本鬼子逃离山东,母亲死于逃难的路上,不久她又与哥哥走散,后被一戏班子收留才得以活命。
  今年五十五岁的刘大妈早年间跟随戏班子辗转大江南北,鬓毛未衰便已改了乡音,说得一口地地道道的南方腔。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戏班子解散大家各回原籍,刘大妈因离家时才六岁不记得家乡在哪,于是十六岁的刘大妈跟随她师哥到了孝坪镇。同行的还有她师弟。那会镇上人口才几千,又适逢工厂招工,他们三个便一块报名进厂当了学徒工。
  以前工厂的学徒工要满三年才出师,出师那年刘大妈就嫁给了她师哥。谁知婚后不到百天她师哥就死于肺病,连个孩子都没能给她留下。唱着戏长大的刘大妈信奉好女不嫁二夫,暗地里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师弟的求婚,然而却又在二十九岁那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于师弟,也就是那一次她有了猫耳。
  那年月,一个寡妇身怀有孕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孩子的父亲也势必会被揪出来。她试过很多法子想自己弄掉孩子都没能成功,为掩孕肚她天天在家裹腹,加上又正赶上六零年的苦日子,孩子生下来还不到三斤,看去跟个小猫儿一样,她便给孩子取个小名叫猫儿。别人听岔了,一来二去就成了猫耳。
  第五十八章 孽种不能留
  清凉的夜风从屋后山崖边吹来,穿过菜园,吹得在后院门边煤炉前煮面的猫耳扎在裤腰带里的白衬衫,向后飞飙着鼓起一个苞,仿似有了生命般在舞动。
  面下好了,猫耳端去里屋刘大妈的床边,“妈,我给你下了碗面条,还卧了一个荷包蛋,我扶你起来吃点。”
  刘大妈闭目、摇头。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儿子给你下好了你就多少吃两口吧。”猫耳拖过一把凳子坐在她床头,抓过她一只手,轻轻拍拍,“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你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况且我早晚得面对她,早面对早解决。要怪只怪儿子没用,让您老夹在中间受气了。”
  大滴大滴的泪自刘大妈眼角滑落……
  她能闭上双目,却无法关闭泪水与回忆的阀门,在她三十岁那年的除夕夜,她愣是自己咬牙躲在家中生下了猫耳。自己给自己接生这事,搁在今天简直让人无法想象,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大年初三在她生下猫耳的第三天凌晨,她就冒着刺骨寒风用篮子提着襁褓中的猫耳,步行过洞子徒步去了县城。
  刘大妈在县城找了户人家寄养猫耳,那时她一月工资不到三十块,她留下零头给自己,另外二十块每月都准时送到寄养猫耳的那户人家。那年头二十块钱相当于如今的六百块钱,人家拿着可以养活一家人,不过那时的人心大多都简单善良,拿了刘大妈的钱人家也尽心尽力照看着猫耳,四处找奶将孱弱的猫耳喂养至三岁。后来刘大妈以领养名义带走猫耳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还抹泪不舍,毕竟自襁褓中带大也吃了不少苦头。
  “伟平啊……”刘大妈从回忆中抽离思绪睁开眼,未语泪先流。
  猫耳慌了,刘大妈从没叫过他大名,一直都是猫耳猫耳的叫。他抓起刘大妈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紧紧握着,“妈,你别哭呀,你一哭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有什么憋屈你也别闷在心里,那对身体不好。凡事看开点,那些让你伤心的话别往心里去,不能让闲言碎语先污您的耳朵再伤您的心,那多不合算,是不?”
  刘大妈摇头,“你去把二胡拿来,我想听你拉支曲子。”
  “好,我先扶您起来吃几口面,吃完您想听什么我就拉什么。您这不吃东西我心里着急哪有心思拉二胡,你就听儿子一句劝,起来好歹吃几口,啊?”
  “你自己吃,等会我饿了你再去给我下。”刘大妈顿会,又说:“放心,没看到你成家立业我不会死的。”
  “妈,好好的咱不说这晦气话。行,这碗面我吃,我先拧条毛巾给您擦把脸。”
  猫耳打来热水扶起刘大妈,拧干毛巾,一如他儿时刘大妈给他擦脸那般,耐心仔细地替刘大妈擦净面上泪痕。
  “您想听什么曲子?”几口扒光碗里的面条,猫耳拿来二胡问刘大妈。
  “就你学会的头一支曲子吧。”
  “红湖水浪打浪?”
  这是猫耳跟着村里已过世的那位孤寡老人学的第一支曲子,也是他迄今为止拉得最为炉火纯青的。
  二胡声响起,曲调幽静平和,却又好似暗藏有无尽的岁月,一些久远原以为淡忘的记忆又清晰浮现,泪水再度自刘大妈面上淌落。
  原来,曾经的伤痛从未远离,只不过是深入骨髓的长在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和毛囊里;一经被岁月催动,疼痛便如决堤的洪水卷土重来,一寸寸如钝刀割肉般在心上缓缓拉过,带起淌着血的翻卷的皮肉。
  刘大妈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一支曲子,弄哭的不止刘大妈还有隔壁的顾拥军,她和屠八妹都没吃晚饭,两人一个躺在外屋床上一个蜷缩在里屋床上。当熟悉的二胡曲调飘入耳中,顾拥军咬着手背如受困的野兽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
  哀哭声传到外屋,屠八妹怒而睁开眼,她自昏倒被抬到床上后就一直闭目不起,一任顾西在旁“哇哇”大哭也不理睬。
  “妈,你醒了?”守在床边的建新一声欢呼,除去老二顾爱民去厨房给她端热在灶上的饭菜之外,其余姐妹都从里屋奔出。
  屠八妹扭头,视线从女儿们面上缓缓扫过,八个女儿,顾拥军从小到大是最让她省心的。可如今这最省心的却在她心上插上一柄尖刀。自古女儿家都是往高处嫁,再不济也门当户对,哪有人傻到往下嫁的?还是个坐过牢挂牌游过街的!想着顾冉下月才满五岁,而她最大的女儿顾拥军竟然就怀上了猫耳的孽种,恨得屠八妹胸中怒火足以燎原。
  怀了又怎样?想以此胁迫她就范,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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