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42/89页


  “那个……其实也没啥事,我就是琢磨着能不能和婶换一下。我去豆腐房,婶来这儿,婶看行不?”江有春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我去豆腐房不用婶管工钱。”
  屠八妹问他:“你的理由是什么?怎么想起要和我换来着?”
  江有春说:“我是这么想的,镇上人大多都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可能觉得在乡下人这买东西掉身价。”
  屠八妹略一沉吟即说:“这样也行,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你别多心,婶不是那号人,在婶眼里只有勤快人和懒人,没有什么镇上人和乡下人的区别。那就这样吧,你先去替婶打理豆腐房,婶在这盯着,等把这儿生意做红火了你再回来。”
  江有春舒了口气,他一开始并没想到和屠八妹对换,只起过雇个镇上人守店的念头。但店子还没盈利雇人又多出份工钱不合算,刚屠八妹让他开动脑筋他猛然间想到不如对换一下,这样既能省下一份工钱还解决了老五及建新的消耗,也免去他做个告状的小人之忧,可谓是一举多得。
  何婶知道这事后却有意见,她逮着江有春一顿骂,江有春又不能把老五和建新的事告诉她,只得抓住乡下人这点说服她。
  “镇上人还不是要吃咱乡下人种的菜?死人还知道守副棺木,你倒好,把自家生意拱手全部交给别人,看你阿大知道饶不饶你!”
  何婶很是生气。
  “阿娘,以前我出去帮工你不常说,吃得亏才做得堆?更何况咱也不会吃亏,婶的为人我信得过。这么大个豆腐房她都放心交给我替她盯着,我对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做生意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等合作社生意红火了我还是要回去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了。”
  “豆腐房又不是只有你一人,那边店里可就她一个。我和你阿大的心并做一块也没你大。”
  江有春说:“你不懂,你卖小菜,卖到后面你想贱卖就贱买。可合作社不一样,每样商品都有进价卖价,价格是死的,一分钱一分货,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说?”
  何婶一想倒也是,只是钱投进去了没个自己人守着她终究心里放不下,“这样吧,我每天依旧抽个空过去走一路,不然我这心里没法安定。”
  江有春没辙,只好由着她去。
  离中秋节还有两天,屠八妹摆在合作社门口的青红丝月饼就被哄抢一空。何婶喜上眉梢,这么好卖,那还不赶紧再去进个十箱八箱?打铁趁热啊!但屠八妹不进了。
  “他婶,这月饼卖得这么好为啥不进了呢?”何婶不明白追着屠八妹要问个究竟。
  屠八妹笑,“你去大合作社看看,我们这前脚进来没两天人家就跟着拖来一车。他们地段又占得好,跟他们硬接咱们拼不过。再一个,这月饼一过中秋节就卖不动,还进个啥?”
  “你一说是这么个理,卖菜也讲究个好摊位。自打你改在侧门卖豆腐我也跟着挪了菜摊后,那生意一天天就看着有了起色。只是我又不懂了,咱这地段不好你当初干嘛还要盘下来?”
  “你往对面看――”屠八妹指着桥对面的李家坪,李家坪楼房已盖好两栋,第三栋也已破土动工,屠八妹说,“我打听过了,这一片的平房近两年会全部拆除盖成楼房,你还怕往后没生意可做?现阶段咱只要保着每月不亏就是赚了,懂不?”
  何婶并非完全没有见识的乡下人,很多事她只是开窍开得晚,一经屠八妹点拔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同样的地,平房变楼房,住户可就多出几倍,住户多了还怕没客源?
  想明白后,何婶一拍大腿,指着屠八妹,“你说你生了颗什么心呀?别人想不到的都让你给想到了,怪道冉宝跟个人精似的,我看就随了你,长大定也是个有本事的。”
  第八十三章 发奖金
  人性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不相干的人你再有本事过得再滋润,也不关旁人痛痒,引不起旁人嫉恨,别人顶多也就在心里羡慕一下下;但若两人有交集,关系近则不同,就好比何婶与屠八妹,这两个原本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人因顾冉落户走到一块后,关系近了,攀比之心随之而起。
  何婶初来镇上卖菜时对屠八妹言听计从,屠八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从不发表自己意见也没意见可发表。那时的何婶看屠八妹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是以仰视的角度来看的。而今随着两人交往加深,距离拉近,何婶时不时的开始慢慢直起腰,以一种平视的眼光看待屠八妹。并由对她言听计从到想挑她刺想寻她短处,以此证实自己和她的差距其实没自己所想的那么大。
  可眼下月饼一事又把她打回尘埃,她的心情很快由兴奋转为沮丧,原本她以为自己和屠八妹的差距已经很近,甚至偶尔会觉得自己并不比屠八妹差。现在屠八妹轻而易举将她的心理建设击垮,她一下如霜打的茄子般,悻悻牵起顾冉告辞。
  回菜场的路上何婶问顾冉,“你妈强还是干娘强?”
  顾冉扬起小脸问她,“强是什么?”
  “就是厉害。你跟干娘说实话,你妈厉害还是干娘厉害?”
  “妈妈。”
  何婶叹口气,“你妈是比干娘行。”
  顾冉眨眨眼,显然,她理解的厉害和何婶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大集体又发奖金了。
  白云牌电冰箱在国内电器市场一经露面好评如潮,全国各地订单如雪片一样纷至沓来。排队领奖金的职工从财务办公室内一直排到楼梯口,长长的走廊上哪哪都是人,叽叽喳喳一片喧哗。
  排在后面的人伸长脖子朝办公室里看着,见挤在前面的是和自己关系特好或一个班组的,便扯着喉咙让人把自己的一块签字代领。喊声此起彼伏,整个二楼楼道都沸腾了,往往一个人挤出来后手上都捧着三五个人的奖金。
  “别吵别吵,都有都有。”办公室数钱的财务人员一屁股坐上办公桌,一边数钱一边大声嚷嚷道:“一个个来,都自己领自己的,谁也不许代领,早领晚领钱都跑不了。”
  财务人员话音刚落,毛四杰就挤到了办公室门口,坐在桌上的财务人员看到他就问拿花名册的,“毛四杰的多少?”
  “还有顾建新的,一块领。”毛四杰喊了一嗓子。
  财务人员自己打了自己脸,才说的不许代领就成了放屁。
  毛四杰领到钱出来建新和她们班组的几个人还排在后面,他笑眯眯地过去扬扬手中钞票,建新兴奋的一把抓过。
  “毛四杰,你太不够意思了。”和建新玩得好的刘利萍剜眼毛四杰,“就帮建新一人领,你要不要这么差劲,多领几个人的手又不会断。”
  毛四杰说:“她跟我打过招呼的,你们又没吭声我哪知道。”
  刘利萍说:“你少来,建新一直和我站一块,她什么时候跟你打过招呼?我怎么没听见?”
  毛四杰嬉笑,“你没听见是你的事,我反正听见了。”
  建新数着钱一脸得意,她并不喜欢毛四杰,但她喜欢享受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令她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
  “人家建新可是有男朋友的,瞎献什么殷勤。”刘利萍嘀咕声,冲下楼的毛四杰翻了个白眼。
  “这可说不好。”站在刘利萍身后她们班组的另一名女工说,“毛四杰他爸可是厂长,建新要真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也就不会跟他黏乎,我看毛四杰还是有戏的。”
  刘利萍嗤之以鼻。
  中午下班,建新和刘利萍几个人刚走出厂门,毛四杰就骑车撵上来,他问建新,“发了奖金礼拜天要不要去县里逛逛?”
  刘利萍抢白道:“去呀,不过咱们十一分厂的厂花顾建新已经名花有主,人家和她男朋友一块去。怎么,你想跟去做电灯泡啊?”
  建新头微昂,神情颇为自得。自那天在合作社毛四杰知道邓光明是她男朋友后,对她的热情攻势非但没减反更积极高涨。邓光明那头知道有个强劲对手后也暗攒劲,对待建新比之从前更细心周到。建新读书不行,可拿捏调摆男人却无师自通,游刃有余。
  被刘利萍抢白一顿毛四杰毫不在意,他慢悠悠地蹬着车,一手还很自然地搭上建新肩膀,以轻快的语气调侃道:“大家都是年轻人思想能纯洁点不?都一个单位的,发了钱高兴,一块逛逛街促进促进同事间纯洁无暇的感情,这跟电灯泡扯得上什么关系?你别把我和建新纯洁的同事友情给庸俗化。”
  “喂?”建新斜目,视线落在自己肩上,“小心剁手。”
  毛四杰嘻嘻一笑,收回手,“剁了你舍得吗?”
  几个女工相互挤眉弄眼,刘利萍也笑骂,“真是死不要脸。”
  有男工友叫毛四杰,“你往哪边走啊?”
  与大集体厂房一块新建的通往河对面运输科的石桥已通行,运输科再往上走一点就到工农村,住在十字路口往东方向的走工农村这边就会有点绕。但毛四杰为在建新跟前多献几分钟殷勤,有时他宁可绕路舍近求远陪着建新往工农村小马路这边走。
  “大马路那边车太多,我走小马路。”毛四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的确,大集体成立后相较从前上下班点自行车大军更为壮观,以前车流全是从上往下再沿途拐向各村。而今有从上往下也有从下往上的。上下班点不仅大马路上全是自行车,通往各村的小马路上放眼一看也全是踩着自行车下班的工人。
  “我妈托我老舅给我买了辆摩托车,过两天就到货,到时跟我兜风去。”毛四杰对建新说,毫不避忌刘利萍等人。
  建新就高兴他当着别人的面讨好自己,然每回又端出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将旁人或羡慕或嫉炉的目光一网打尽后才拿腔拿调地说,“到时再说,鬼知道我到时有空没空。”
  第八十四章 逛县城
  爱民也发了奖金,爱民分在包装箱车间,奖金是她工资的两倍,有一百二十多块钱。她上回发的奖金如数全交,连零头都没给自己留下一文,这次她想留三十块钱买学习资料,等晚上屠八妹从合作社回来她拿出钱,一开口就让屠八妹给骂了。
  “傻冒。”建新在屠八妹拎上猪食桶去喂猪后,悄声骂爱民,“奖金发多少妈又不知道,谁让你全部拿出来的,活该!”
  爱民捅出煤灶里的煤灰,封好煤炉,换过煤球后去倒煤灰。她心里觉得异常委屈,下面有四个妹妹读书要钱,让她昧下钱不交她做不到。她一百二十块全部上交想留三十块挨顿骂,建新头回奖金一分不肯交,这回主动交五十反受到屠八妹表扬,屠八妹夸建新懂事了。
  同样是女儿,屠八妹这样厚此薄彼令她越想越伤心。她用脚踩着倒在菜园小径上的煤灰,一时觉得自己的存在于屠八妹而言就是此刻她脚下的煤灰,想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这么一想,她脚下不觉发狠,一下一下,用力踩着。踩着踩着……泪就淌了一脸,最后失控忘了屠八妹在猪圈,丢了火钳就抱头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哭声传到屠八妹耳里,她侧耳细辨,发现哭声来自自家菜地。她循声而来。此时天刚黑下来,她见一黑影逆光蹲在自家菜地,哭得极是伤心。蹑足上前几步,她从轮廓认出是爱民,这下气不打一处来。
  “你怕是要死起来了,好好的你跑这里嚎什么鬼丧?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死了人……”
  她逮着爱民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
  第二天顾拥军从分厂交流学习回来,老五立即把这事向她做了汇报,晚上屠八妹回来后拥军就在她面前摔摔打打,明显带出强烈情绪,屠八妹又不傻如何听不出。
  “你做样子给谁看?我一回来气还没喘一口哪得罪你了?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一天到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你要迷恋那劳教犯你现在就给我走,有本事你就去找他,从此再别回来!你就给我死在外面!”
  屠八妹一开腔,顾拥军就像被点燃的炮仗,顷刻炸响,噼哩啪啦就冲她一通吼:“我干什么了我?你忍我什么?难道我和爱民是辣椒树上结的?我每月工资你全部拿去抵债,爱民工资带奖金全部上交,我们还要挨你骂。越懂事的你就越往死里欺负……从今往后,建新每月交多少我交多少,你要看我不顺眼我就搬去女单宿舍,我和爱民都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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