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49/89页


  毛四杰话音刚落,徐慧和莫芝兰有说有笑的进了病房。
  徐慧穿着之前去小合作社时穿的枣红色呢子大衣,脖子上裹根驼色羊毛围巾。她姿色平平,加之这些年养尊处优身材发福,穿衣服好看是谈不上,但雍容华贵还真有几分。
  莫芝兰还在走廊上就猛夸徐慧这件衣服穿上身效果好,屠八妹心里想着,这莫医生外表看去清高,没想到表里不一,心里不觉有些轻看她。
  徐慧进病房看见屠八妹,微微笑了笑,语气不冷也不热的跟她打着招呼,“来了,快请坐。”因见屠八妹站着,她下巴朝邻床空铺点点,“坐吧,站着干嘛。”又说毛四杰,“光顾看书,怎么不招呼人家坐呀。”
  屠八妹说:“不坐了,我才跟毛四杰说,等你送饭来我就回去。我还得去店里打个转,那我就先走了。”
  “好,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屠八妹走出病房门就听莫芝兰问徐慧,“那不是豆腐房的吗?听说以前也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去豆腐房后人家又给她取个外号叫‘豆腐西施’,她怎么跟你扯上关系了?”
  “她女儿,就是元旦汇演领跳‘万泉河水’的顾建新,和我家四杰是同事,都在我家老毛单位呢。”
  莫芝兰“噢”了声,带着点意味深长,又说了句,“穿得还挺鲜艳。”
  莫芝兰语气淡淡的,屠八妹在外听着却刺耳,因为她语气里的这种“淡”,你一听就知道透着对你的轻视。她和莫芝兰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从来也没有过交往。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认识她,也架不住她看不惯你就要在背后妄议你中伤你。
  屠八妹身上这件蓝色碎花棉衣外套去年洗过几水,只不过这颜色越洗越亮,可亮又怎么了?谁规定寡妇一年四季就只能穿黑、灰、白三色?
  至于徐慧会说什么屠八妹已无意再听,她挺直腰杆快步出了住院部。她刚从医院大门出来,下班卫子响了,等她走到厂门哨就正赶上自行车大军。
  屠八妹看见了顾拥军,顾拥军也看见了她。
  略一迟疑,顾拥军往边上靠过来,下车停在屠八妹前面。
  屠八妹打顾拥军身边过,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而去。
  第九十七章 撤资
  热脸贴了冷屁股,顾拥军怄一肚子气,她狠狠朝屠八妹背影剜上一眼,尔后一脚蹬上自行车,昂头带着冲天的脾气打屠八妹身边擦身而去。
  “死娼妇!”屠八妹恶声低骂。
  屠八妹脚快,不一会就走到大合作社那,看到不少人下车拐进大合作社,她心里的无名火更旺了。
  小合作社目前的生意虽不至亏本,但也没钱赚,再这样下去每月就赚个累。屠八妹想着光是自己一家的生意还好,问题她当初拉了江有春进来,人家还是背着债进来的。先不管何婶和江富海人品如何,江有春这小伙子勤快踏实她是看在眼里的,人家信任她才跟着她干,无论如何她想着要对得住人家才是。
  盯着大合作社进进出出的人,屠八妹心急如焚下还真想出一招,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她快步朝下面走去。
  小合作社门庭冷落,江有春坐在店内两道眉毛都拧成疙瘩了,见屠八妹进来他忙起身,喊了声:“婶,回来了。”
  “跟你说个事。”
  屠八妹想了个主意,做块小黑板摆在豆腐房案板上,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做个捆绑式促销。
  “买包盐买块肥皂咱都搭一本田字本或一根铅笔,搭的东西就按进价。先把人都拉到咱店里来,让大家伙习惯往咱店里跑,就不怕生意慢慢做不起来。你看怎么样?”
  江有春眼前一亮,但跟着又黯淡下去,他说:“这主意好是好,可咱们前脚这么干,人家后脚也跟着干,只怕管不了多大用呢。”
  “他们生意好,不一定会效仿咱们。他们若效仿倒是好事,说明客源被咱们拉来了一些。只要客源多了,咱把服务提上去,再进些他们店没有的可又实用的货来,还怕没有生意做?”
  江有春琢磨一下,觉得可行,遂点头,“我听婶的,就按婶的意思吧。小黑板我明天回趟乡下找木匠做两块,弄平整了上点黑油漆能写字就成,再让他钻个孔用绳挂起来,一块挂在豆腐房,一块挂在店门外。”
  “成,也不让人白做,咱花点工钱,这钱婶来掏。”
  “不用,一点活路顺手就做了。”
  “那不成,咱不要人家的便宜,劳烦别人总是欠着人家的情。”
  “要不,咱给他一斤豆腐吧?”
  “行,再加半斤油豆腐。别搞得小里小气,让人背后说咱闲话。”
  两块小黑板很快就做好了,然而,江富海却在这时提出撤资。
  “你就告诉她别人给你大哥说了门亲事,咱家等着这钱给你大哥娶媳妇。”
  “阿大,你这不是为难我婶吗?你说往回拿钱就要拿,让婶一个女人家的上哪弄一千多块钱去?”
  江富海说:“那是她的事。你当我是为着自己好?原先你在豆腐房还能挣几个钱回来。现在倒好,成天瞎忙活,她那豆腐房生意再好也没你啥事。你说你整天忙前忙后图个啥?自打你去镇上做工,家里活路你也伸不上手,伸不上手你倒是往家拿钱呀?你不拿钱还贴苦工白干,我怎么对你兄弟们交待?”
  江有春闷声说:“那做生意哪有一下子就回本的。”
  江富海发怒,眼一瞪:“小兔崽子,你这翅膀还没硬就敢跟老子杠上了是不?趁着眼下还没赔本你赶紧跟她张口,这钱还能全乎着要回来。要等生意一落千丈,钱赔进去了,那赔的钱也就有你一份,你到时想往回拿也拿不回几个钱。”
  家里大事向来是江富海定夺,何婶以前是从不插嘴的。可自打何婶去镇上卖菜,这段时间又天天往合作社跑,见的世面不同了,思想境界也就不同。
  “他阿大。”何婶说:“要不再缓缓吧,他婶不是正在想法子把生意做起来吗?这做生意总要担点子风险,万一咱撤了回头那生意让她做旺了,咱不得后悔死去?”
  “你懂个屁!”江富海冲她凶道:“要能发一开张就能发,如今不死不活的就别想有个好!那豆腐房开张头个月不就赚了?开门不见红就好不了!退一万步来讲,咱要把钱拿回来,她真把生意做旺了,那也只能证明咱江家祖坟没冒青烟,没那命!咱就只能守着泥土吃饭,安安稳稳做咱的农民。”
  “你认命我可不认。咱俩做一辈子老农民没啥,不能让咱家娃儿也都跟咱俩一样,守着土地过一辈子。”
  “你个农民不守着土地你想守啥?如今长本事敢跟老子顶嘴对着干了?几时有你插嘴的份了?”
  “我怎么就不能说话?那镇上人过日子都是两口子商商量量着过。冉宝她三姐攀上厂长家,你这时节逼着她妈拿钱,关系搞僵了日后能有你的好?”
  “她攀得再高跟咱也没关系,你少做那白日梦,泥腿子凭白想吃上商品粮,你也真敢想。”
  “那农转非的也不是没有,就你死脑筋。”
  “我抽死你!”
  听何婶居然敢说自己死脑筋,江富海一气之下脱了鞋就要抽何婶。江有春上前几步拦住他阿娘,“阿大,你先消消气,这事你先容我想想。”
  何婶躲在江有春身后,一脸不愤地探出头,“你别挡着,你让他打,让他打,看把他能耐的,打自家婆娘算个什么本事……”
  “反了你了!”江富海掀开江有春,扯过何婶按倒在地就下狠手揍她,刚抽得一下,何婶就扯开喉咙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江有春犹豫着想上前,他大哥也往前跨了一步,江富海喝道:“谁敢上前劝一下,老子就打断他腿!”
  何婶被抽得满地打滚,顾冉在院外逗小鸡,听见何婶惨叫她跑进来。一见之下,哇的哭了,她上前抱着江富海大腿,“干大,呜呜……”
  顾冉很能讨江富海欢心,何婶有时起得早见顾冉睡得香甜就没带她去镇上,都是江富海带着顾冉。顾冉来乡下后性恪慢慢变得活跃,无论跟着江富海去田里还是在家里,她都会帮着干点活。江富海在家干活或抽烟都喜欢蹲着,顾冉看见,她会一声不吭跑去搬来凳子喊他坐。
  “今儿念在冉妹子替你求情的份上,老子暂且饶过你,要有下回看不抽死你!”江富海把鞋子甩在地上,伸脚趿上鞋,悻悻瞪眼江有春,“明儿就把钱给老子拿回来。”
  “别听那老不死的。”何婶挨了打,却不害怕,她悄悄跟江有春说,“你阿大出了气就没事了,你这些天待在镇上别回来。”
  江有春点头。
  小黑板在豆腐房外挂起来后,别说,小合作社的生意还真是有了好转。这人都是爱占便宜的,再者谁家没个念书的孩子?田字本和铅笔虽要不了几个钱,可便宜一分也是便宜啊,弯下腰地上还不一定捡得到一分钱。
  小合作一下门庭若市,屠八妹心里松口气,她跟江有春商量,过几天去市里补货,往后店里新到什么货都第一时间在小黑板上公告。
  建新托人带信来了,说是钱不够用,让屠八妹给她寄点钱去,她下月发工资就还给屠八妹。
  礼拜天,屠八妹打发江有春去进货,又另派爱民跟他同行,她让爱民带去三十块钱,又另备了些吃的给建新。
  爱民和江有春在车上碰上邓光明,邓光明是去市里找建新的。
  这一阵子邓光明跟建新断绝关系,他整天无精打采,今天终于想通,他决定还是去找找建新。她在市里学习,他冷不丁找去,没准她一感动,这两人关系还能缓和。
  中巴车买票上车都是随便拣位子坐,邓光明上车后看见爱民边上位子空着,他径直就朝她走来。
  “去市里啊。”他坐下后跟爱民打招呼。
  “嗯。”爱民说,“去看看建新,我妈让给她送钱和吃的去。”
  “你一个人去?”
  “不是,还有江有春。”
  江有春没挨着爱民坐,他坐在后面一排,邓光明上车时没注意。按江有春的性子他通常不主动跟镇上人打招呼的。但因上回去市里进月饼回来,邓光明帮着他搬过月饼,眼下邓光明回过头看他,他觉得不招呼一声说不过去。
  “上回你替我搬月饼,我还没谢过你。”他腼腆地笑笑,抢先开口跟邓光明打了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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