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50/89页


  “应该的。”邓光明说。
  这应该的是什么意思?江有春心里暗替他惋惜,在他看来,邓光明要比毛四杰强上一万倍。可他觉得没用啊,得建新觉着好才行。
  发车后,进洞子时,爱民问了邓光明一句:“你去市里做什么?”
  洞子里暗,如果看得见的话,邓光明会发现,爱民脸红红的。
  “没事,去瞎逛逛,顺便去图书馆看看。”邓光明回答。
  他这么一说,爱民就想到他可能是去看建新的,想了想,她说:“我不知道去歌舞团要怎么坐车,你要有空的话……”
  邓光明很爽快的回答,“行,我陪你去。市里有站牌,咱们可以看站牌,也可以找人打听。”
  第九十八章 做新衣
  江有春也跟着爱民和邓光明去了歌舞团,建新看到邓光明和他们在一块,很是惊讶。
  “我专程来看你,在车上碰到你二姐他们。”邓光明说。
  爱民看他一眼,脸上写着,就知道是这样。
  “谁称罕你来。”建新下巴一抬,话是这么说,但她眼里的欣喜出卖了她的内心。
  邓光明请吃午饭,建新又叫上了刘利萍,几人就在歌舞团边上的一家小饭馆用餐,点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落坐后,爱民掏出钱给建新,“省着点花,你这出来学习也是带工资的,怎么就不够你花了?”
  建新撇撇嘴,“这不还没发工资吗,你以为市里跟镇上一样?在这开销比在家里大多了,我还算是节约的。”
  爱民朝她脚上瞟了眼,说:“你这双鞋是在市里新买的吧?妈不常挂在嘴边说,多大的鸟做多大的窝,你要这么用钱,一月一百也不够你花的。”
  “行了,又不花你的钱,跑这来唠叨,丢不丢人。”建新扫眼馆子里其他的人,瞪着爱民,极不高兴地说道。
  菜上来了,一个红烧鱼、一个小菜肉、一个清炒土豆丝、还有一个爆炒藕片和酸菜豆腐汤。
  “比歌舞团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刘利萍吃着饭还堵不上她的嘴,“要是毛四杰在咱们隔三差五就能出来打打牙祭。”
  爱民闻言悄悄瞟眼邓光明。
  建新却不以为意,也不知道她是无意还是刻意,反正话就那么从她嘴里说了出来,“他说明天请我们吃晚饭。”
  “他明天过来?你听谁说的?”刘利萍问。
  建新说:“他上午打电话到歌舞团说的,说是明天过来。”
  刘利萍说:“你说到电话我想起个事,好像厂里中层干部以上的领导家里要装电话了。”
  建新轻嗤一声,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两家又没有人当大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尹邦晖他爸马上就要提中干,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装电话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尹邦晖是刘利萍的男友,她未来的公公要提干,家里装上电话,她嫁过去后能跟她没关系么?
  建新视线自邓光明面上掠过,垂眸不语。
  爱民说:“中干家里要装的话,那接下来基层干部家里应该也会装吧?”
  “那可不一定。”刘利萍说。
  厂里春节前要提拔一批中层干部,邓光明的父亲邓科长也在提拔名单里,早两天余月红就忍不住悄悄跟几个邻居透了口风。当时为她嘴快邓科长还批评过她,邓科长说没正式下文件就不算数,万一最后关头被顶下来把风放出去到时岂不让人看笑话?
  所以邓光明这会也没吭声。
  “我妈让你来进些什么货?”建新转移话题,问一旁默不作声的江有春。
  江有春说:“婶让我先去百货商店看看,看有没有小学生用的写字板。婶还跟人兑了些布票,说是春节小孩子都要做套新衣裳,让看看有没有喜庆的布料扯些回去。”
  建新笑了,“回去告诉我妈,以后不用跟人兑布票,市里有家地下布庄,扯布不用票,有钱就行。”
  “不用布票?”爱民问,“不用布票那钱是不是就会多要?这地下布庄就不怕……”爱民看眼邓光明,“就不怕被查封吗?”
  刘利萍说:“人家只做熟人生意,我们也是歌舞团的一个女孩带去的。价格公道,也没有贵多少。我和建新上礼拜天去过,那家布庄有几匹灯芯绒布卖得就不贵。颜色也还鲜亮,灯芯绒耐穿,挺适合给小孩子做衣服。”
  江有春说:“那一会……”
  “吃完饭我就带你去。”建新说。
  吃过饭,几人坐公交车去了“湖天桥”那边,七拐八弯到了一户人家里。老板挺热情,将他们带到后院,院里晾晒着五颜六色染好的布。院中搭的木板架子上堆有各种布料,建新帮着挑了几匹布,又跟老板商议,卖得好以后就长期进他的货,让老板给多让点利。
  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不仅让了利,还让他们多挑些回去,说是卖不动的可以原封退换。
  这家老板的祖上解放前就是开布庄的,家里有祖传的染布手艺,他告诉江有春,推销给顾客时着重介绍他这些布料不脱色、不起毛球球,洗后也不缩水。
  小合作社的生意本来已有点起色,江有春这趟货进回去,生意一下更旺了。他头天在豆腐房的小黑板上写出告示,买布不用布票,且有三不保证:不脱色、不起毛球球、不缩水。告示挂出去不到半小时,屠八妹在小合作社就忙不赢手脚,中午何婶带着顾冉拎着菜过来时,看到来合作社扯布的人都从门内排到大门外。何婶乐得满面褶子都绽开笑纹。
  何婶现在每天中午都带着顾冉过来,跟屠八妹和江有春一块搭饭吃午饭。菜钱,屠八妹和江有春一人管半月,柴米油盐两人分摊。何婶见屠八妹忙不过来,主动下厨做饭去了。
  江有春进回的灯芯绒布其中有水红色和老红色,吃完饭,何婶翻出缝在裤腰带里面的布兜,抠出几块钱,说给顾冉扯身老红色的灯芯绒做件新衣过年穿。
  见她对顾冉这么上心,屠八妹不由想起孟建波阿娘米婶说过的话,实则她私下曾问过顾冉,何婶背地里有没有教过她不认亲妈只认干娘,以及其他一些别的话。
  她问过两回,顾冉都慌忙摇头。
  顾冉人小鬼大,屠八妹冷眼瞧着心里一直都是知道她的。顾冉跟她不亲,她心里也有杆秤。
  虽说早几年生活艰难,她不止一次动过把顾冉送人的念头,可到底没送出去。既没送出去,家里日子如今也见好转,再让她拱手把顾冉送人她却是不干的。
  “我的女儿过年要穿新衣,也该由着我这当妈的给她做。哪能让你破费?这说不过去。再一个,这老红色小孩子穿着土气,我会给她和西西一人做身水红色的灯芯绒,你就把钱收起来给你家嗣春做套新衣。”
  “我不是她干娘么?这干娘可不是白叫的,过年给我干闺女扯身新衣还不是应当的?快收下,我再没钱也不短她这身衣裳钱。”
  第九十九章 拌嘴
  屠八妹坚持不让何婶掏钱给顾冉做新衣,后江有春说:“婶儿,我们乡下有这规矩呢,春节干娘给干闺女干儿子扯布做新衣或做新鞋。我阿娘真心实意给妹子的,你就别再往外推了。”
  “那既是这样……那行吧,有春,那我春节前给你做双新鞋。”
  何婶听屠八妹这话心里有了想法,顾冉是认了她做干娘的,可她家有春并没认屠八妹做干娘,这是要闹哪样?若说屠八妹相中她家有春做女婿,何婶想只怕自己夜里做梦都会笑醒。
  可现在问题是,屠八妹连跟大丫头好的镇上人都瞧不上眼,哪会瞧得上乡里人做她的女婿?莫不是怕日后没儿子养老送终打她家有春的主意,想收有春为干儿子不成?
  “他阿大,你说冉宝她妈打的什么主意呢?”何婶回去就跟江富海叨咕,“我十月怀胎养下的儿子可不是为她养的,她要起了那心思,可就别怪我跟她翻脸。”
  “瞎咧咧啥呢?”江富海瞪眼骂道:“尽显摆你自个聪明是不?成天在镇上晃荡晃得你骨头都轻了。别说她没那心思,她就有那心思我也成全她。这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个老不死的东西!何婶在心里暗骂。心里不顺,她嘴上就回敬道:“我几时在镇上晃荡了?你要不愿我去镇上卖菜,那打明儿起,我跟家待着,你去镇上卖菜去。”
  “卖个菜你还把自己当功臣了?那菜是你种的?家里吃的粮食是你种的?我看你如今快赶上孟大家的懒婆娘了,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江富海对何婶很不满,在镇上还没待到半年就把自个当成镇上人了,也不想想,人家要认干儿子也得打小就认,那样才能培养起感情。谁会稀罕你家一个大小伙子?
  “自作聪明。”江富海打何婶身边过时,没好气地踹了她一脚,“人家闺女认你做干娘,那是因为她闺女上不了城镇户口。这户口落到乡下就是咱乡下人,要不我也不能动这心思认她做干闺女。你也不掂量自个身份,就敢腼着个脸自以为是。你养的儿子你当个宝,人家镇上人也能拿他当宝?还以为你真长了见识,就你这心思,说出去都丢人。”
  何婶委屈,“我丢你啥人了?我这不是在你当面说说,又没往外说去。”
  “你还想往外说?你要往外说了,我还能容你全乎着站在我跟前?如今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要顶得好还好,要顶得不好哪天惹发我性起,看不往死里揍你!还不给我滚去做饭去?”
  何婶摔了鸡食盆,拉长脸朝灶房走去,身后传来江富海的呵斥:“你再摔一个我看看?上天了你!”
  “我就上天,我让你把我干看一眼。我是没你那把子蛮力气,我要打得过你,看我不一天揍你十道八道,我非揍得连你阿娘都认不得你。”何婶心里不愤,在灶房磨牙暗骂江富海,她卷起两个衣袖边,把锅碗瓢盆弄得好一顿响。
  “你个败家的东西,你在那摔摔打打给谁听响呢?”院里传来江富海的骂声。
  灶房安静了。
  月中连着下了几场鹅毛大雪,一夜间,屋前屋后房檐下挂满冰棱;落光叶子的树上,也堆满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放眼看去,到处白茫茫一片。
  冬日里,屠八妹都是凌晨六点起床,她给顾西掖好被角,穿衣下床后,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了看。放下窗帘,她先去厨房熬上猪食,拿上铁铲返回外屋,她换上套筒鞋,再用大围巾裹着头,打开门,刺骨的寒风就呼啦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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