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58/89页


  “老五还是小孩子你跟她较什么劲。”临睡前建新跟拥军嘀咕这话时拥军说,“你比她大几岁你就不能哄哄她,发工资你给她五毛钱你看她还记恨你不。”
  “我美死她,她给我好生等着。”建新在拥军房里对镜用小夹子卷着额前刘海,明天一大早她要给同村的好友桂桂做伴娘,用小夹子把刘海分成几股夹好,早起取下夹子刘海就是卷的。
  拥军坐在床边叠晒干的衣服,她瞟她一眼,说:“你天天夹来夹去也不嫌麻烦,去烫一下不就好了。”
  “我看我们单位有几个人烫出来跟个爆**一样,丑死了,再说都是已婚妇女才烫发。”建新扯着一股刘海用夹子慢慢卷至额头顶,再自窗户边框上取过一根夹子卡住。卡好,她叉腰对镜偏头看看,说:“还是老七好啊,妈就是偏心,老七还在她肚子里她就偏上了,不然姐妹八个凭什么单老七刘海是卷的。”
  夹好刘海建新抱来几套衣服,让拥军帮她参考穿哪套。拥军从床底下拿出脚盆准备去洗脚,随口说她随便穿什么都好看。她又问爱民,爱民在做数学题,被她缠不过也就叮嘱她一句,让她随便穿套,风头别盖过新娘子就行。
  建新不高兴,“让你们帮着参考一下,你们一个个都不耐烦,没半点姐妹亲情。”
  她生气回自己屋,挑来挑去挑好一套衣服,把剩下的搁进箱子,顺手整理下箱子。然后,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叫起来:“我还有两件衣服呢?谁拿了我的衣服?妈――”
  建新跑去后门冲养殖场喊着。
  “喊魂啊,鬼啊什么。”屠八妹从菜垄边走过来,“有事没事就扯嗓子,又怎么了你?”
  “我两件衣服不见了,有件是我最喜欢的。我不管,你要给我找回来。”建新跺着脚说。
  屠八妹微一怔,她也不看建新,打建新身边过时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不就两件旧衣服,我送人了。”
  “妈!那是我的衣服你凭什么拿去乱送人?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你太过份了,谁允许你乱动我的东西?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本来吧,屠八妹听她问起那两件衣服还有点心虚,过意不去。这会听她这么一嚷嚷,她倒不心虚了,不仅不心虚还来了脾气,反将建新给骂一顿。
  在屠八妹想来,母亲是天,女儿是地,天要如何就如何,地得无条件遵从天的决定。哪有地反过来申讨天的过失的?
  母女俩吵着吵着就不是两件衣服的事了,由两件衣服追溯到建新每月只交一半工资上,这样屠八妹一下就占了上风,没理变成有理了,她越说越理直气壮,两件衣服也不是建新的衣服,统统都成了屠八妹的。
  “从你进供销社算起,每月你自己吞下的那一半工资不知能买多少衣服。这家里所有东西小到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包括你们姐妹八个,哪一样东西是你们的?除了脾气是你们自己的。就是脾气也不全是你们自己的,由着你们想发就发!在我这,有脾气你也得给我把尾巴夹紧。是我养了你们,不是你们养了我!”
  建新气哭,“你还讲不讲理了!”
  “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再不讲理我也是你妈。只有我骂你,没有你来骂我的道理。更何况在这个家里我说的话就是理。”
  建新坐在自己床边哭。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哎嘿……
  老五坐在对面里屋床边洗脚,她正大声唱得起劲,建新气势汹汹朝她而来。她立时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嗖”的站起,两脚踩在脚盆里,紧抿着嘴巴斜目盯着冲过来的建新,一副你敢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建新奔过来二话不说,抡圆胳膊就给她一耳光。这一耳光挟裹着她在屠八妹那怄的一肚子气,毫不客气的全赏给了老五。
  惊怒声中,老五双脚踩在盆里,一个站立不稳倒下去――脑袋栽在书桌腿上,脚盆也让她踩翻,两条裤腿都浸在水里。
  没等她爬起,建新摁着她就是一顿乱揍。
  春芳在老五栽倒时就把凳子移到侧面,面不改色的继续学习,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老六已洗好脸脚,她眼神复杂地缩在床角,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不帮忙老五吃了亏回头肯定要在她身上找补回来;帮忙她也打不过建新,最后只得跟蚊子叫似的发出两声:“别打了、别打了……”
  屠八妹在这边外屋给顾西抹澡,听到这边动静,她眼皮都没抬一下。通常打架她是不会管的,除非你们没完没了她才会出面各打五十大板。
  给顾西抹好澡,屠八妹端起盆子打开大门,刚要往外泼水就听老六发出凄厉的尖叫!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道歉
  自屠八妹去年抄起菜刀要砍猫耳之后,老五就有样学样,她不是第一回拿刀要砍建新,上回建新就不受她威胁,这回她又冲去厨房搬来菜刀。
  老五在心里早将建新横砍、竖砍杀过不下一百遍。每回建新在家得意的时候她就挥舞刀在心里把建新砍杀一次。但这回和上回不同,上回她就是纯吓唬建新,这回她胸中提着一口恶气是下定决定要砍建新几刀。
  她拿刀冲进来时,老六是正面对着她,最先瞧见。老六一***芳回过头,起身喝道:“你要死啊?”
  老五胸口提着的那口气经她一喝,跑气泄了几分。她斜眼剜建新,见建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非但不怕,双手还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似在嘲笑她压根没胆量动真格的。
  泄掉的几分气瞬间倒流,老五举起刀哇哇叫着欲扑向建新。
  岂料,老五一只脚后跟刚踮起,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以极其难看的狗啃屎的姿式扑倒在地。
  扑倒在地后老五手中还牢牢抓着菜刀。
  “你吃了狗胆!”屠八妹弯腰夺过她手中的刀,直起身子抬手就给建新和春芳一人擂了几下,尤其春芳,屠八妹骂道:“书都读到狗**里去了!你未必是个死人,坐在这也不说劝一下。一个人书读得再多,无情无义读着有什么用?”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她们打的?”春芳气愤至极,因恨她们打架连累自己,趁屠八妹转身她抬脚又踹了老五一下。
  鉴于屠八妹指责春芳书读到狗**里去了,建新挨几下打之前受的委屈反一下烟消云散。一件事她没占到便宜不要紧,只要也没好死别人她心里得到平衡就能赶跑所有不快。
  老五弄干净自己爬上床,她和老*盖一床被子,春芳单盖一床。老六没敢和她睡一头,在她爬上来前就钻去另一头把身子紧贴墙缩成一团,饶是这样也被老五在被子里狠踹了一脚。
  老六吃痛,不敢声张,把头闷在被子里嘤嘤哭泣。
  春芳听到老六哭,这回迅速把目光扫了过来,朝着老五说:“你再踹她一个试试?看我不揍死你!”
  老五人躺在床上,心里拿着刀正在砍杀建新,闻言在心里回身又捎带着给了春芳一刀。
  拥军和爱民抬着一箩筐炭渣打屠八妹那屋进来,拥军本都洗好脸脚上床准备睡觉了,老五从外面玩回来说看见电厂烟筒在冒烟。偶尔电厂会在晚上出炭渣,拥军爬起叫上爱民两人捡炭渣去了。
  猫耳坐牢后拥军对屠八妹的怨气有所削减,但母女俩的感情如今已不像过去那么亲密融洽,过去母女俩一块坐在灯下干活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
  两人抬着炭渣进到厨房,拥军见后门虚掩着,她过去打开门往养殖场看看,抬脚踩着几阶石阶上了菜园。
  江有春在给猪崽喂食,晚饭时他捧着碗蹲在菜地里吃,可建新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这一天他实在过得极不快活,平时晚上他早早做完事就回到自己的小单间,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捧本书在手里做样子陪着春芳,他心里也异常安定温暖。
  但今晚他却拖着一直不愿回房,他曾对自己说过,不管一天多累多疲倦,只要春芳还坐在窗帘前读书他就不睡陪着她。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当然没人知道他给自己定下这么一条规矩,他完全可以不必遵守。不遵守不行,连这念头冒一下都被他马上压下去,男人岂可无信?
  春芳瞧不上他是一回事,他自己得瞧上自己,要瞧上自己首先就得做个守信的人。若一个人对自己都不守信也就活该别人瞧不上。拥军过去时他一直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当耳朵捕捉到菜园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时,他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脚步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呼吸都有点紧张了。
  “时间不早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拥军走进养殖场,两手搭在半截砖墙上,四下看看,上百头猪崽挤在食槽前“吭哧沆哧”啃着食,那吃相看去仿佛它们在吃着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不困。”他在心里暗骂自己,骂自己的自作多情。
  “昨天我……”拥军本就疑他昨天听到自己骂他一家子的话,这会听他语气冷淡就越发肯定心中所想,“总之我不该说那话,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
  江有春不知她又说过他什么话,不过他马上告诉自己不管拥军说过他什么,又能怎样呢?无非说他乡巴佬,土老帽,这样的话他还听少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别人要说他也不能堵住别人的话,他只能堵住自己的嘴。
  转念又想着难道他是自己愿意生来就当个乡巴佬?投胎前也没谁征求过他的意愿。再说了,同样是人,凭什么乡下人就一定要比镇上人矮一头?
  心里这么想着他就想来了脾气,便执拗的不去回拥军的话。拥军不知道就这会功夫他心里已弯弯绕绕转了这许多的念头,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知他是没听进去还是心里对她有气。不管怎样,她把要说的话说了,心里不再内疚,是以也不等他答复就走了。
  拥军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又丢下一句,“早点歇着吧。”
  江有春一直捱到转钟才回屋,春芳她们房间灯已熄,他就着养殖场透来的微光自床下摸出盆子,走来厨房兑好水放在灶台上,弯腰用毛巾掬了一捧水。他刚低下头把毛巾贴到脸上就有脚步声响起,他没在意,继续洗着脸,闭眼用毛巾又掬起第二捧水。待他洗好脸,意外看见灶台边放着一页信纸。他只扫一眼,几行绢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心就狂跳起来。
  泼倒洗脸水,江有春一颗心一直跳到养殖场。
  他仔细展开信纸,寥寥几行字,春芳为中午的事向他道歉,他却翻来覆去贪焚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退一步
  凌晨五点,屠八妹去叫建新起床,建新“唔”了声,嘴里答应着,等屠八妹捅开炭渣炉,再去自家猪圈和养殖场打个转回来,她还四平八稳地睡在床上。
  屠八妹这回直接给她掀开被子,“快起来,再磨蹭就耽搁别人事了。”
  “哎呀烦人!”建新闭眼扯过被子蒙上头,“我不去了。”
  “不去你干嘛答应别人?你这不是讨人家骂?”屠八妹手伸进被子在她肩上掐了一把,“再不起来我泼冷水了。”
  建新的磕睡被她掐那一下已掐跑五分,剩下五分让冷水吓跑,屠八妹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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