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59/89页


  江有春在建新起床后他也起来了,开门出来看见屠八妹张嘴喊声“婶”,眉眼都带着笑。屠八妹问他昨夜里做了什么好梦,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她本是无意那么一说,他那里倒红了脸,低下头,用铲子接了一铲燃出明火的炭渣去了养殖场。
  养殖场靠山那边是排污池,排污池斜后方的山脚下支有两口大铁锅,砌有简易灶炉。山脚下堆有一人高的柴禾垛,上面盖有防雨的油毛毡布。
  火燃起后,江有春从养殖场里拖出水管,再和屠八妹一起把他昨天铡好的一筐红薯叶抬出来。那年月还没有精饲料,得按比例在饲料里添加猪草或豆渣等物,而煮猪饲料则是他俩每天凌晨必做的头一件事。
  两人手持大木棒一人一口锅搅拌着猪饲料,鼓着泡的猪饲料散发出一股酸涩味,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
  屠八妹搅着搅着忽叹了口气,扑鼻的酸涩味让她心里也跟着涩起来,她这哪里是搅的猪食,分明搅的是她苦涩的日子啊!
  “婶,你别叹气,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江有春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出言劝慰道。
  豆腐房没停业前每天卖不完的豆腐渣都掺在了饲料里。养殖场是他俩合办的,豆腐渣当然不白掺,蚊子腿再少也是肉。一天几十斤豆腐渣,一个月下来那也是笔收入。他知道屠八妹搅着猪食想到了豆腐渣上。
  江有春没猜错,但屠八妹心疼的不光是每天那点豆腐渣,豆腐房停业一天那白花花的银子就流失一天。几天前桂桂妈就跟她打过招呼,今天要订几板豆腐,那会她哪里想到几天后会停业呢。
  愁死个人!
  愁完日子还得继续。
  两人忙活到大天亮才坐下来吃早饭。
  江有春说:“婶,你在家歇一上午,我去合作社上半天工,你中午吃完喜酒再去替我就是。”
  屠八妹还没从情绪低潮中走出,她嘴上应着好,心里想着家里上百头活祖宗供着哪有歇着的命。
  江有春到合作社时姜姐正在开门,姜姐说她闲不住就暂替他们看几天店,让他安心打理养殖场的事,再转告屠八妹利用这几天找找门路,争取让豆腐房早天开业。
  她一腔热情,江有春也就承了她的情。谢过姜姐他并没有回工农村,他去了田家村,他得回去取几件二八月的衣衫,顺便看下他阿大心情如何。他一路琢磨着想个什么由头说服他阿大,这两家关系僵着总不是个事。
  “二哥回来了。”他走进院子,顾冉一看见他,就跟只小燕子似的从堂屋里飞出来,“二哥……”
  他一把接住她,高高举起抛了抛,“想二哥不?还学会说咱乡下话了。”
  顾冉“咯咯”笑,摇头说,“不想。”
  “阿娘呢,去镇上了?”他抱着顾冉进屋没瞧见何婶,江三喜坐在桌前勾着头在捣草药,伤脚搁在木板凳上,见他进来没敢搭话也没敢抬头瞅他。
  “嗯,阿娘去卖菜,阿大去地里了,就我和三哥在家。”顾冉搂着江有春脖子说。
  江有春放下她,摸摸她脑袋,问她,“你不叫干娘干大了?”
  顾冉一本正经地回答他:“阿娘说她就是我亲娘,以前是寄养在我妈家里,我以后都住在家不回去我妈那了。”
  “你不想家里的姐姐吗?顾西也不想?”
  顾冉看着他,不出声。
  “跟三哥在家玩,我去地里找阿大。”
  江富海戴顶斗笠蹲在田坎边抽着旱烟,他把斗笠压得低低的,屠八妹把他脸和脖子抓伤被他视为奇耻大辱。昨儿夜里村长来找他喝酒,道理说了一箩筐他油盐不进,发狠霸着顾冉再不送回屠八妹。
  “阿大。”江有春走去刚开口喊他一声,他就卷起旱烟袋,一声不吭背着两手回了家。到家进屋后他摘下斗笠才开口,“你干嘛来了?”
  江有春说他回来取几件二八月的衣服。他进去自己屋里捡了几件衣服出来,看眼板着脸的江富海,想想,还是忍不住说:“阿大,你真打算就这样和我婶僵着?那也不是个事啊,我这头还跟她搭伙做着买卖呢。”
  江富海蹲在凳子上又在抽旱烟,闻言用鼻子“哼”了声,继而翻起眼皮看眼江有春,说:“那又怎样?如今咱没什么好虚她的。你从前怎么做还怎么做。在她面前给我挺直腰杆,时刻给我记住了,咱是和她合伙做买卖,不是她家长工,用不着看她的脸色吃饭,明白不?”
  在江家,江富海的话就是圣旨,他五个儿子没一个敢公然忤逆他,江有春也不例外。他拎上衣服准备回镇上时想起建新说的话,又转身告诉他,“冉妹子她三姐说要找一帮人上门来说理,我跟你说了你心里好有个数。”
  “老子不是吓大的!倒看她有多大本事。”
  “镇上年轻人不想事的多,要真闹起来,事情搞大了,怕是不好收场咧。与其到时两败俱伤,谁也落不下一个好,倒不如……”江有春观察下他阿大的脸色,顿了会,才又说道:“倒不如现在各退一步,阿大要有什么话,我去跟婶说。”
  江富海“吧哒”几口烟,下了凳子,说:“要退也不是不能退,毕竟她只是一妇道人家,可要想我退这一步,须得她敲锣打鼓先上门来给我认个错,赔个礼儿,我才消得了胸中这口恶气。否则,你告诉她,这辈子休想冉儿再回她身边!”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逼债
  八十年代那会嫁娶还不兴上馆子包席,都是在自家门前屋后摆酒,女方家中午摆酒宴请街坊亲属及单位领导和同事,男方晚上摆酒。因一对新人的父母双方都住在工农村,关系好的这礼钱还得随双份,中午女方家吃,晚上还得接着在男方家吃。
  钱越紧张越来事,屠八妹与两家都有人情往来,她男人过世时两家都随了份子钱,眼下咬着牙也得把人情还上。
  顾西放学后她领着顾西去吃酒,在席上看到豆腐,她一下食欲全无。坐在邻桌的余月红无意瞧见她盯着豆腐碗,于是故意拉高声音,把碗往前一递,冲离豆腐碗近的人说,“我尝尝这县城买来的豆腐,看味道怎么样。”
  什么东西!屠八妹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不是别人家办喜事她非当场给她难堪。
  吃完喜酒她牵着顾西回来时江有春也回来了,他取了衣服又顺道去菜场找他阿娘。原指望何婶能回去劝下他阿大,让屠八妹敲锣打鼓上门赔礼道歉这哪里是退一步,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人。
  他把这话说给何婶听时,何婶愤愤说:“你阿大是个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他从来说一不二,几时听过我的话?那老混账如今越来越没个法度,村长的面子他都敢驳。我而今望着他我都脑壳痛。”
  有些话江有春不敢当着江富海说,但在何婶面前可以说,他吓唬何婶,“那你就不怕冉妹子她三姐真带人闹上门去?到时把咱家砸了,我阿大又得罪了村长,到了那一步咱家要找谁给咱做主去?”
  何婶一听这话急了,“三丫头真能这么做?”
  “那可不,她说要叫上百来号人上咱家,要不是婶儿拦下她,说看在你待冉妹子不薄的份上,她昨儿晚上就带人杀上咱家去了。今儿她去给人当伴娘,腾不出身,明儿保不齐就会纠集一帮人上咱家。”
  “那老不死的,一天天尽折腾……”何婶让他一吓菜也不卖了,只因常有镇上二流子蹿到乡下偷鸡摸狗,这上百号人跑去她家那还了得,院里养的鸡只怕到时都会被他们给顺手牵羊。
  “阿娘,你别给我阿大说我来找过你。”江有春见目的达到又叮嘱她一句,这才回屠八妹这。
  “上午生意怎样。”屠八妹问他。
  江有春把姜姐的话转告她,她摇摇头,“我何曾不想早日开业,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跟家闲着我心里更闷得慌,我还是去合作社。”
  屠八妹给姜姐带了盒饭去,姜姐饭吃一半时毛四杰他妈徐慧走了来。徐慧一上来也没兜圈子,直接就说豆腐房的事,她说三天后一准让豆腐房开业。
  “哎哟,你可真是活菩萨,谢天谢地……”姜姐闻言饭也不吃了,一个劲的抢着说感谢的话。
  屠八妹心下有些惶惑,更有几分忐忑,厂长夫人主动开口提出帮她摆平豆腐房的事,她感激之余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其实她不必说,她的面部表情就已经令徐慧得到施与者的满足。
  徐慧的心思屠八妹猜不透,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徐慧走后她把顾虑跟姜姐说了,她担心为提前开业承了人家的情,日后万一惹出麻纱可不得了。
  姜姐笑呵呵地说:“你就别自寻烦恼了,她肯定是看上你家建新,你就等着跟厂长家打亲家吧。咱豆腐房也算有了靠山,多好的事,你还有什么想不通好犯愁的?”
  “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建新除去生得好看点外她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刮目相看的?”
  “可别这么说,建新那舞跳得多好?不定她未来的婆婆就喜欢会跳舞的。你别东想西想,赶紧把豆腐房该张罗的东西张罗好,三天后咱们好开门做生意。我现在去通知老李头他们,把这好消息早点告许他们,也好让他们早点安下心来。”
  姜姐喜滋滋地走了。
  “排好队,排好队,从矮到高,都有都有……”
  夜幕降临,村中小孩挤在新房前等着发喜糖,通常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可老五和老六也在。轮到老五时,发糖的人说:“你多大了?”
  袁斌在边上喊了一嗓子:“她都快十三岁了,她是有名的好吃鬼。”
  袁斌喊完就扯飞腿跑了。
  “他瞎说,我才九岁半,我只是个子高。”老五对发糖的人说。
  建新正好从新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回去她气乎乎地告诉屠八妹,又说:“真是丢死人,就跟八辈子没吃过糖一样,全家的人都让她给丢光了!”
  屠八妹不以为然,“那发糖的人也是不懂事,糖又不是他家的,多几粒少几粒跟他有什么关系?喜糖吃的人越多,人家小两口以后日子就越甜。”
  说完她又问建新,“你和那毛四杰到底怎么个情况?”
  建新没好气地回答她,“不就是一个单位里的同事,还能有什么情况。”
  屠八妹把毛四杰他妈徐慧下午去合作社的事跟她说了说,“我这心里老不安稳,你说她这个情要不要领她的?往后能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建新眼一翻,“干嘛不领?又不是你跑去找她求她帮忙的,她自愿帮忙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去?还麻烦,她能找上我什么麻烦?她儿子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他什么,他和他妈都赖不上咱们,你就把心放踏实吧。”
  她既这么说屠八妹也就只得暂把心放下,她去找村里的吴木匠,催他加紧把豆腐房被砸坏的用具这两天修补好。
  徐慧办事的效率还挺高,没用上三天时间豆腐房的封条就拆了,豆腐房的麻烦算解决了,可余月红又找上门来。
  余月红中午下班回来收到她大姑子的来信,这下邓光明找她大姑借钱的事暴露,而邓光明并没买回什么录音机,她一猜就猜到是借给屠八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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