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第65/239页


  第二日,天色漆黑,一万多考生再次来到盛京贡院。唐慎围观四周,发现人数比三天前少了十分之一。他叹了口气,明白一些考生是在前三天的考试里考趴下了,病重如山,无法赴考;还有一些考生知道自己第一场没发挥好,后两场再来也无益,就干脆回去苦读,等到三年后再战了。
  不过这对他也是好事,少了许多对手。
  唐慎打起精神,进入号房。等到午夜子时,主考官站在明远楼上,用力敲响锣鼓。
  咚!
  官差将试卷发给诸位考生。
  乡试的第二场,考五篇八股文,题目出自五经。这并不是说五经中每本里选一个题目,而是主考官出二十五个题目,每一经出五题。考生可以任选一经,写出五篇制艺。
  唐慎毫不犹豫地翻开《周易》五题。
  只见红色试卷上,清晰写着五道题目。
  第一题:自强不息。
  第二题:小亨。
  第三题:君子以辨。
  第四题:何天之衢。
  第五题:作乐崇德。
  光是看到第一道题,唐慎便眉头一皱,心道不好。
  杨大学士喜欢《周易》,这是王溱说的,唐慎从不怀疑。他如果选择《周易》来答题,一定会更得主考官的欢心。然而杨大学士对《周易》研究得太过透彻,这五题看下来,一道题比一道题更令人头大。
  厚德载物,原句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指君子努力向上,奋发学习。
  小亨,原句是“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小是“谦虚小心”,亨是常见词,指的是“顺利”。只有谦虚小心,才能万事顺利。这是君子对自身的约束要求。
  再往下三题,“君子以辨”,是要求君子能明辨是非。“何天之衢”,指的是要善用贤能。而最后的“作乐崇德”,出自“先王以作乐崇德”,意思是“上古贤明的君主们制作音乐,歌颂功德”。
  总而言之,这五道题,前三题是对君子、对自身的要求和约束。后两题,可以算是对上位者的意见。
  每道题都范围宽广,可以说的东西极多。但每道题又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关系。特别是前三题,很容易把三道题联系在一起。一旦写完一篇,还得再重新写一篇类似的,约等于连续写三篇一样的文章。
  唐慎在心中哀叹:“杨大学士是真的喜欢《周易》啊!”
  这都出的什么感人肺腑的破题啊!
  唐慎再翻看其他试卷,看了看上面的题目。果不其然,最难的就是《周易》这五题!
  《周易》五题能讨杨大学士欢心,可《周易》五题也难写至极!
  唐慎冥思苦想时,天色已经放明。旭日东升,照亮密密麻麻、蜂窝似的贡院号房。圣上面南而治,臣下面北称臣,贡院的号房全部都面朝北面。阳光斜照进号房,唐慎眯着眼睛,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他心一横,突然不再怀疑:“哪怕写得不好又如何,这是《周易》,只要我不写跑题,写叛逆之言,杨大学士就不会给我差分。再说,我对乡试第一场颇有把握。第二场的五题只是附加分,总归是没问题的。”
  既然决定了,唐慎便认认真真地再看起这五道题来。
  君子以辨,需小而亨,必自强不息,前路便如何天之衢,谨以作乐崇德!
  唐慎双目一亮。
  这些题目太难,出题范围重复,以他才写了两年八股文的水平,很难写得更出彩。但是无论是梁诵还是王溱,他们都说,唐慎写八股文最出色的地方不是文笔与逻辑,而是他标新立异的破题思路。既然如此,他何不更新颖一些!
  直接将这五道题联合在一起,写一篇大文!
  大文分五部分,每部分自成一篇,但每部分都可算是大文的一份子。五篇文章连在一起,便是一篇“君子求道,圣人贤能”的作品。这种创意,应当能遮掩住他一部分的才学平乏。
  有了思路,唐慎在草稿纸上画出逻辑图,找出五道题之间的关系,再用递进和平行关系将这些题目分类。
  到了乡试第二日的晚上,他才整理好五道题之间的联系,开始正式答题。
  杨大学士出“自强不息”。
  唐慎提笔回道:“夫自胜之强,君子寻道而法天之理也。小辨以行,上之所履,是合天以为德,神化乃至极……”
  洋洋洒洒写完第一篇,唐慎没有停下,他趁着灵感迸发,迅速写下第二篇。
  一连写了三篇,唐慎大睡一场,醒来就着月色和烛火,又写完两篇。
  这时鸡声大起,已然是最后一天。
  唐慎狠狠地睡了一觉,再醒来,他用端正秀美的馆阁体将五篇文章誊抄完毕,吹墨交卷。
  提前出考场的秀才们一起迈步出盛京贡院,这时才不过第三日下午申时。姚三和奉笔正坐在贡院前的大柳树下乘凉,突然看见唐慎,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唐慎走过来,姚三赶紧站起身:“小东家这就出来了?”
  唐慎笑道:“写完了,自然出来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姚三挠挠头:“那我们回家休息吧。”
  唐慎四处看了看:“子丰师兄今日没来?”
  姚三:“没来。小东家在等王大人?”
  唐慎:“……没,走吧。”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唐慎再次赶赴考场。
  乡试第三场,几乎就是打酱油来的,考生都神色轻松。考得上与考不上,几乎已经决定了。第三场要考的是时政策论,这些秀才哪里懂什么时事政治,不过是纸上谈兵!考官们也没想过秀才能写出什么策论大作,只要别以下犯上、写出大不逆的文章,都算过了。
  唐慎写得轻松,三日后离开贡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泡在温暖的浴桶里,唐慎长舒一口气:“爽!”
  不过他没闲着。梳洗打扮,换上一身新衣服后,唐慎趁天还没全黑,来到傅府。
  傅渭拿着一捧鸟食,正在喂书房里的两只鹦鹉。见到唐慎,他给了唐慎一手心的鸟食。唐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情景十分眼熟,脑中闪过一个清雅别致的身影,他心中一愣,看向傅渭,道:“先生,学生乡试完了。”
  傅渭一听,一脸严肃:“怎么能说‘乡试完了’?景则,你这句读可真成问题!”
  唐慎哭笑不得:“是是是,学生的乡试考完了。”
  傅渭笑了:“觉着如何?”
  唐慎仔细回忆:“第一场写的应当还算不错,发挥略超常。第二场发挥挺好,第三场策论学生也不大会写,就听子丰师兄的,老老实实写,不要激进。”
  傅渭哼了一声,道:“谁问你这些了。”
  “啊?”
  “我是问你,那盛京号房里的汗味屎味脚丫子臭味,可是芬芳扑鼻?”
  唐慎:“……”
  这都什么人啊!
  八月十九,盛京贡院的三场乡试刚刚结束一日,官差们就将三万多份卷子全部糊名完毕,送到阅卷官所在的堂屋。试卷山连绵起伏,看得这些学政、学士们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主考官杨大学士在正式批阅前,举杯道:“以茶代酒,诸位同僚,十日内,批阅万份考卷。我敬诸位一杯!”
  “敬大人一杯!”
  众人喝了茶,开始苦兮兮的阅卷十日。
  等到八月二十九,每位阅卷官都看完考卷,每张考卷都被仔细审阅了三轮,写上了考官批语和点评。最后一日,三位副考官各自选了三篇考卷,杨大学士也选了一份考卷,众人围在一起,开始决议今年盛京乡试的前三甲。
  一位副考官道:“这位山西刘泽,与我算是同乡,我曾听过他的名声。他是山西有名的神童,十六岁那年开始进考,直接得了当年的童试小三元。原本两年后他要参加乡试,谁料他母亲突然离世,他为母亲守孝三年,不得进考。三年后,他又要参加乡试,谁料父亲也意外过世,又是守孝三年。一来二往,他耽搁了整整八年,如今二十五岁,才来盛京参加乡试。”
  另一位副考官看了刘泽的卷子,道:“文采斐然,笔力雄劲,才思缜密,大善!”
  众人都看了看,连杨大学士都双眼发亮,道:“大善!这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字字心血,想来他是身有所感,才能写下这般大作。本届解元,当之无愧!”
  又一个副考官道:“这位姚僐,乃是京城人士,今年四十有三。他年岁甚大,然而才名不菲。二十四年前,他本是盛京那年的童试小三元,谁料他兄长死于辽人手下,他便弃笔从戎,前往幽州府当了个小兵。待到去岁,才退伍回来。他这篇‘我亦欲正人心’,写得豪迈壮阔,阅历丰沛,充实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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