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35/176页


  他为此感到深深的无力。
  “你喜欢那个人?”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怎么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疲倦地想着,再怎么嫉妒或痛恨也不该这么问,这种话说出口,他真的同一只败犬无异了。
  她果然被问住了,她视线不自然地转到一边,耳朵尖竟登时便红了。
  他看着那点嫣红,这么漂亮的颜色,从前是看过许多遍的……但如今,只能通过提起别人才能再次得见啊。
  看来不需要答案了,这是已经是最有力的答案,它有力到如同一柄枪,直直扎进他心底,还没来得及感受痛楚,便是无尽的麻木。
  在这样的麻木中,在女孩遮遮掩掩的眼神中,他竟感受到一丝荒谬的宽慰。
  她毕竟,还能拥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红晕,一切其实并不算太糟。
  即使眼神是为其他人而亮,即使她的心现在、以后,都不会属于他。
  不甘的只有他罢了,他仿佛醍醐灌顶,如果以后只有自己需要承受这份折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日光又泼洒下来,偏远的西南山脉之上,总会有这样无遮无拦的晴朗天气,亮堂的光洋洋洒洒,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萧子熠站在这样的日光之中,慢慢地笑了。
  “好,”他温声说,“就这样吧,如你所愿。”
  他转身离开。
  清清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他走尽空旷谷底,白色的身影如鹤翩跹,最终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他始终没有回头。
  她又呆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慢慢走上了回去的路。
  萧子熠最后的眼神很奇怪,那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好像释怀了,又好像没有。
  但她不会傻不拉几地追上去问:“喂,你到底有没有死心?”
  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要去找他了,清清在心中思索,明天领东西的人马便要来,萧子熠大概是要和他们一同离开的。
  她打算在那之后也离开苏罗,依照师叔所说,去须节山。
  只是古拉玉那只蜘蛛该怎么办?虽说这不是自己需要关注的事,但她已经知晓了古拉氏姐妹的故事,她想尽力帮助她们一把。况且,那罗存活着,润月真人炼丹之事就会这么永远顺顺利利下去。
  如果实在不行,她只能采取其他手段了……
  她的非常手段并没有得到发挥。
  当天下午,萧子熠从天而降,堵在了她要去找道汀的路上。
  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淡做派,即使是帮她的忙也像在颐指气使。
  “你带我去找族长,我帮她完成那项仪式。”
  清清缓慢地眨了眨眼,疑虑自己听岔了:“你竟愿意做这个?”
  萧子熠颔首,没多说一句。
  清清上下打量他:“你就空着手?”
  萧子熠淡淡道:“带路。”
  清清忙不迭点头:“好勒,您往这边儿走――”
  他们在莫鸠的院子中见到了古拉玉。
  清清感到意外,突然发觉,她好像从来没见到过古拉玉来此处。当她看到那个素白纤细的女子蹲在地上,在满地的药材中抬起头朝她一笑,竟有些愣神。
  莫鸠似乎不在此处,道汀也不知哪儿去了。
  清清向古拉玉说了早晨在山谷中的法阵,它十分成功,苏罗已经不会再有后患之忧。
  古拉玉静静听着,很久都没有说话,她白皙的脸庞在光下近乎透明,显得澄澈又脆弱。
  只有清清晓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背负了多少,那纤细的肩又是多么的坚强。
  她轻轻地叹气:“族长,以后不会再有那罗了。”
  “不会再有了……”古拉玉喃喃重复她的话,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滴落到了衣裳上。
  清清很想抱一抱她,但忍住了,看着古拉玉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她才道:“最后这只那罗,您打算怎么处理?”
  古拉玉果然看向萧子熠:“道长帮苏罗这么一个大忙,如果还需要那罗的汁液,我定会将它好好养着,以供您需要。”
  清清忍不住说:“无需亲自养,现在有这么个办法……”
  她一一说明,古拉玉听着,眼中的泪水更是珠串儿一般往下坠。
  美人落泪,如梨花带着雨露,纵然清清想欣赏,也不得不安抚了几句。
  “两位道长大恩大德,苏罗的子孙都将铭记于心……”
  一刻钟后,仪式开始。
  那罗已经被取下,放置进了陶罐中。古拉玉双手交叠,躺在冰凉的地上。
  按古拉玉所说,它离开宿主超过半时辰,便会自己慢慢死去,所以必须时刻放在头发中间,即使需获取汁液,也必须尽快完成。
  清清好奇的是,萧子熠这回是真的什么也没带,他到底想怎么弄……
  萧子熠割破了古拉玉的手腕。
  暗红的血液如质地上好的丝绸,绵绵流淌而下,滴落到瓷碗之中。
  他蘸着碗中的血,以装有那罗的陶罐为中心,开始往地上画下图案。线条十分繁密复杂,难以辨认,他画得极慢极专注,犹如在完成一幅工笔画。
  图案慢慢显现出整体轮廓,他不断蘸取血液,为这个法阵增添细节。古拉玉的伤口仍在淌出细细的血线。
  清清不禁毛骨悚然,这个阵法需要流多少血……
  更让她觉得古怪的是,地上的花纹图形竟然有点眼熟,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学习过这个阵法,但也想不起哪位宗内长老在教习的时候施展过。
  这种隐隐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古拉玉的面色愈发苍白,就在清清觉得她快晕过去的时候,萧子熠手一扬,她手腕上的血立刻止住了。
  而地面上的法阵已经彻底完备,清清看着那大大小小的弯曲,缠缠绕绕的交叠,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最后,萧子熠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他低声念着咒语,室内的光随着愈发暗沉,而法阵的花纹,竟隐隐发出了红色的光。
  诡异红光越来越盛,清清手脚冰凉,她不知道这种莫名的心悸感从何而来,是这个法阵本身就带有的威压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终于,红光缓缓聚拢,如无数条细小触手,包裹住了中间的陶罐,将其紧紧缠绕。
  光亮逐渐熄灭了,地上纹路无影无踪,只有大口喘着气的古拉玉,和黑漆漆的陶罐。
  萧子熠走上前,从陶罐中取出那罗,血红色的可怖蜘蛛被他用手指夹着,他眼睛淡淡地垂视,好像那只不过是只寻常蟋蟀。
  “结束了,”他说,“这只那罗不再需要寄生在你身上,只需要定时喂养鲜血便可。”
  古拉玉被清清扶坐起来,年轻的族长显然十分疲惫,她微阖着眼,轻声道了句谢。
  清清同古拉玉挨得近,她清楚地看到,女子原本平滑白皙的脸庞上,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细纹。
  看错了吗?她不由得又暗中看了两眼,随即惊愕地发现,古拉玉墨一般的发丝中,竟也有了隐隐斑白。
  “这是必要的代价,”萧子熠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要延续本该死亡的生命,逆天而行,自然需要一定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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