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72/176页


  二人在花园里饮茶闲谈,蒙阶盖丽并未透露任何关于计划的事,她只对清清一路上的经历感兴趣。
  “我在剑门外一处僻静小镇,接受过一个委托,”清清讲述着,“一个教书先生,发妻同别人跑了,他虽孤苦伶仃,但平日里乐善好施,周边居民都敬重他。”
  “一个寡妇看上了他,想一块过日子,他也同意了。可是寡妇过门后不久,教书先生便病倒在床,印堂发黑,隐隐有妖邪之状,药石无灵,竟是一日日衰弱下去。”
  “我刚好路过那处,那寡妇求我相助,我便去看了……”
  “一见他,我便知道这是怨鬼的因由,在他后院走了圈,又知道这怨鬼,其实是他那所谓同其他人跑了的前妻。”
  “前妻是被他自己杀掉的,尸体就埋在后院之中,”少女垂着眼,淡淡地说,“大概是因为口角琐事?人要杀人的时候,从来不缺诸多理由。”
  “所谓乐善好施,不过是前妻留下的嫁妆让他心惊胆战,不敢留在家中,宁愿变卖了散出去。至于心地善良……做了亏心事的人,总会觉得能通过做其他好事,来换得上天的谅解。”
  “上天的谅解,不知道能不能有,但死去的前妻没有谅解他。可笑的是,事情真相大白以后,周围人却没有一个相信,他们都说教书先生断不会做那等事,他平日里待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就连新过门的寡妇也反过来指责我妖言惑众,我当时刚出去历练不久,尚有些气盛,非常不服,于是同他们理论。”
  “论着论着,我便失去了兴趣,我看着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眼睛怒视或是冷瞥,只觉得无聊透顶。”
  “同样的事,后来发生了许多次,即使是如此恶劣的情节,在这世上其实也不算稀奇。”
  “日光能照耀的地方,已经不会再有新鲜事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感到深深的疲倦厌烦。”
  蒙阶盖丽打断了她:“但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
  清清注视着茶盏内漂浮的叶片,她低低一笑:“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万千法相皆是虚妄,只有自己的‘执’,才是真实。”
  “宗主……您曾经问我,在见识了这一切过后是否还能守住本心,现在我可以回答了。”
  “本心才是这一切的‘因’,若没有它,无论最后是怎样的‘果’,那也是虚幻破碎的,是不被需要的。”
  日光斜斜,从交错掩映着的枝叶间穿过,落在少女瓷白的鼻尖上,上面细细的绒毛映出淡淡金光。
  蒙阶盖丽凝视着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很久都没有说话。
  “你果真该是玄华宗的人,”她最后叹道,“这一路上的愿力十分纯粹浓重,我很满意……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清清有些疑惑,她迟疑道:“我的愿望?”
  蒙阶盖丽笑了:“你那个在寒洞中睡了四年的师父,上个月,已经能自己走上太极广场了。”
  清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阶盖丽往茶盏上吹了口气,奶白色的浮沫拥拥挤挤,像一团团浅淡的云。
  她饮了一口,说:“我上个月去的昆仑,那时你还在来长安的路上罢?”
  “不用急着道谢,这是你来我往的交易,没什么感恩的道理,”浓艳的女子忽得狡黠一笑,“说到这个,你那师弟,也到了交易兑现的时候了。”
  清清不明白这句话,蒙阶盖丽也不解释,她招了招涂了鲜红蔻丹的手,示意这次相见到此结束。
  “留在长安,你会知道的。”最后,她挂上了惯有的神秘微笑,轻轻地说。


第133章 终曲(下)
  清清便依宗主所言,留在了长安,她没有去拜访苏少卿,因为他遥领了幽州巡抚的官职,上个月正好去辖地了。
  她住在一西市一间客栈里,临街的房间,刚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秋日的长安总会有亮爽天气,天又高又远,她拿着书,可以在窗边坐一天。
  有一次,她回了澧泉坊的故居,站在青灰色砖石铺成的小道上,她望着围墙内斜伸出来的一截翠绿枝干,枝叶间落了一只黄鸟,正歪着头看她。
  那便是她儿时记忆中的那棵杏树,此时没有粉粉白白的花,只有秋风自巷口而来,轻轻柔柔地吹过少女的裙角和心事。
  此时院内不晓得是哪位在住了,她想起裴远时说过的,他曾经途径这里,看到过杏花开的样子。
  她想象着少年站在同样的位置,抬头凝视花枝的模样,那粉嫩的花瓣,会不会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他发丝和眼睫之上?
  那该是多么柔软的画面,清清慢慢走尽这条巷,她想到了一首古老的词调,也是关于杏花和爱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实在有点想他。
  五日后的某个夜晚。
  清清在沉睡中惊醒,她听见沉沉马蹄之声,由远而近,正从空旷街道上踏过。
  盔甲撞击的声音,枪矛摩擦的声音,纷纷乱乱,却隐隐有节奏,这是一大队人马正途经此处。
  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下面看,正是一长列军队正行进着。个个披坚执锐,身躯高大,一看就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洗练过的将士。
  奇怪的是,她没有看见代表着名号的军旗。
  第二日,她如往常一样下楼,却见客栈大门紧锁着,住客们坐在堂内,面上皆是焦灼惶恐。
  清清不动声色地问询,小二苦着脸,只道上面给了消息,让家家户户闭门,不得外出上街,违者立斩。
  她便大约猜到了是什么。
  一整天,街道上都是一片寂静,偶有兵丁巡视,脚步声能传很远。
  入夜的时候,清清躺在榻上,心忽然跳得很快。
  这让她隐约有些不安。
  第三日,禁令未解,外面依旧死寂,所幸客栈囤积了不少粮食蔬菜,后院也有井,生活物资并不短缺。
  但人心仍会惴惴,她在堂内坐了一会儿,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最多的论调,还是说那前太子,准备打回来了。
  打,怎么打,谁打谁,这些问题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庙堂之上的你死我活其实同底层人民没有太大干系。
  仅仅是开战,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祸端。
  所谓兴亡之中,百姓皆苦,这个道理清清不会不明白,如今又牵扯到那个人,她也心烦气躁起来。
  第四日,街上隐约有了动静。
  似乎是有人在高喊,大呼着某些词句,清清侧耳去听,似乎是在叫着――
  “匡救皇室,梅贼当诛!”
  哦,同她想得不差,李珏调派了定西军,现在是在同梅相正面角力了。
  梅相手里的牌并不少,不用说皇城里的禁卫军、金吾卫,扎守在南郊的御林军也归他调配,这仗,莫不是真要打起来了?
  第五日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东北方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那正是皇城的方向。
  清清站在窗边,看见遥遥夜空下陡然亮起的火光,在西市也能望见,可想这火势有多凶猛。
  天一亮,许多事便有结果了吧。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当天午时,一阵乱糟糟地锣鼓声传来,众人纷纷推开门窗去看,只见士兵们拖拉着一口简陋棺材走过,棺上没有盖板,露出内里焦黑可怖的躯体。
  一旁敲锣的人大呼起来:“国贼梅均,谋权篡位,祸乱朝廷,其罪滔天,现已伏诛!”
  众人哗然,急切问询者有,趁乱奔出者有,清清站在人群中,微微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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