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6/176页


  玄虚子也不多说废话,他绕着屋前屋后走了几圈,敲定了几处地方,贴上“道长亲自加持七日”的黄符,往院门和房门挂上“道长日日贴身养护”的宝镜,又往卧房四个角撒了“观内宝鼎积攒数天极富灵气”的香灰。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玄虚子道:“此番布置,可确保邪祟之物不敢进屋,夫人尽可放心。”
  胡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连声道谢不说,还奉上了窖中珍藏的雪里醅一坛,更热情邀请玄虚子在院内歇一宿。
  玄虚子拒绝了,有个地方他必须去一趟。
  夜已深了,天上潦草地挂着几颗星子,只有老街深处亮着一盏灯,在如墨一般浓稠的夜晚透出微黄的光。“吱呀――”陈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中十分突兀。
  陈仵作今天忙碌到半夜,方才才歇下,正睡意朦胧,在床上翻了个身,赫然发现,屋里似乎有人在看着他。
  “你这臭道士!又不敲门!这可是在义庄,是想存心吓死我么!”
  来人正是玄虚子,他捻须一笑:“几日不见,老陈胆子越发小了。”
  “少说废话!半夜三更不睡觉,来我处作甚,老夫可没空搭理……咦?好浓的酒香味!”
  那厢,玄虚子点亮灯烛,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翻出两个酒杯放在桌上,拆开怀中酒壶的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陈仵作两眼放光,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赞道:“实在香!这酒是雪里醅罢?”
  玄虚子已经斟了一杯,自顾自饮起来:“不多不少,刚好窖龄五年的雪里醅。”
  陈仵作也为自己斟酒:“这酒跟其他精酿不一样,放的时间短,会辛辣刺喉。藏的日子太久,又会失其清冽之气,反而不美。是以五年的雪里醅,才是尽善尽美的上好佳酿。”说着,端起杯子饮了一大口“妙!妙极!”
  二人皆不说话,各自饮了两三回,陈仵作才放下酒杯,咂摸着酒味,上下打量着玄虚子,狐疑道:“我说老林,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好酒不自己藏着,巴巴的来送我一起品。”
  玄虚子道:“你我相交已有十年,请个区区小酒算得什么?”
  陈仵作道:“酒算不得什么,你想问之事定是算得了的,你是为前白天新送来的那两具尸体来的吧?”
  玄虚子嘿嘿一笑:“陈兄知我!”
  陈仵作起身:“跟我来吧,你看看就知道,此事为何能称得上麻烦二字了。”
  停尸间在西北角,是整个义庄最阴凉的所在,即使正值仲夏,也时时能感受到穿堂而过的凉风。
  陈仵作掀开白布:“这是下午送来的那个,你看看吧。”
  大牛说的没错,柳氏死状的确凄惨诡异,饶是见多识广的玄虚子,见了也不禁皱了皱眉。
  尸身未见伤口,也没有明显的血迹,但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夸张至极。嘴巴大开着不说,还维持着目眦欲裂的状态,双眼死瞪着前方,仿佛生前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
  陈仵作道:“柳氏已经死了三日左右,观其情状,除了受惊吓而亡,没有别的可能。”
  说着,他又掀开旁边的白布:“这是田朗。”
  玄虚子闻言,往一旁看去。
  这田朗的死状就没那么干净了,头上一个大窟窿不说,右腿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看上去十分渗人。
  陈仵作在一旁补充:“死了得有十日,尸体是在镇郊被发现的,前阵子连日大雨,尸体日日被泥水浸泡冲刷,少了很多能推察的痕迹。但无论如何,头上的伤口是致命伤。”
  玄虚子叹气:“死了便死了罢,鬼魂竟出来害人,你有所不知……”
  听完种种前因后果,陈仵作皱眉:“照你这么说,这田朗是自己身死,又不甘没见到孩子出生,就生出了害人之心。那柳氏又从何解释?好端端的,怎会以这种面目赴死?”
  玄虚子道:“这正是我来这一趟的原因。田朗的鬼魂在镇内游荡了几日,逢人便说柳氏怀有身孕,你可从柳氏尸身上发现了什么?”
  陈仵作一惊:“柳氏竟有身孕?”
  二人重新回到柳氏尸身前,陈仵作掀开尸体身上的衣服,可以清晰看到,柳氏小腹一片平坦。
  陈仵作道:“尸身没有别的伤口,更无血迹,断无落胎的可能。田朗可说腹中胎儿有多少时日了?”
  玄虚子回忆片刻:“似乎是快临盆了。”
  陈仵作道:“你也能看出,这绝不是临盆的妇人该有的形貌。”
  玄虚子长叹一口气:“不出我所料,果然如此。”
  二人离开停尸间,回到了陈仵作房中。玄虚子重新斟了酒,慢慢地喝起来,陈仵作问:“你可是有头绪了?”
  玄虚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证据不足,还不能下定结论。”
  陈仵作道:“此事还未太严重,你可要抓紧解决了,别耽误下去,引来不该来的人。”
  玄虚子抬头饮尽杯中物:“我晓得。”


第6章 桐生
  玄虚子站在田家村村口举目四望。
  映入眼帘的,是被阡陌分割成一块块的水田,此时夏粮未熟,稻叶层层,在风中翻涌出青色的波浪,偶尔有蛙声虫鸣从波浪深处送出。远处群山连绵,烟雾缭绕间,隐约可见淡青色的曲线。早晨新又下了一场雨,现已经停了,吐息之间,尽是湿润的泥土气息。
  衙役老丁指着不远处某栋房屋:“诺,林道长,那边就是田家的房子。”
  玄虚子顺着方向往那处看,那房子檐下似乎已经挂上了白幡,二人举步往田家走去。走到跟前,只见院门紧闭,丁老头唤了许多声,才听见有脚步声匆匆响起。
  一个头上缠着白巾,长相清秀,神情颇为哀戚的少女出现在二人眼前,见到穿着衙役服装的丁老头,她脸上并不见意外,这位热心的老人她并不陌生,前阵子自己寻阿爹的时候,他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
  “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丁老头道:“你父母的尸体如今还在义庄停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需尽早入土为安。”
  阿春垂下眼睫:“大人说得是,只是家中本就无余钱,父亲才上镇卖菇,现如今……”
  话只说了一半,但她的难处,听者已了然。
  丁老头叹了口气,安慰道:“钱财的事,你无须担心,这位是林道长……”
  玄虚子上前一步,手中拂尘一甩:“小善人父母的法事,可全权交与贫道,蜡烛纸钱之类亦无须出资。”
  阿春诧异又感激,口中语无伦次:“民女见过道长,实在是多谢大人,多谢道长……”说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还没请二人入内,“两位请进,请进。”
  玄虚子和丁老头一前一后跨过院门,走进了堂屋,屋舍本就十分简陋,屋内更是全无摆设,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把两人请上座以后,阿春又急急忙忙去倒水。
  玄虚子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转头询问身旁的丁老头:“这田家,着实是过得清贫了些。我见过柳氏尸身,说句不敬的,年纪并不算太大,容貌也还尚可,不知她为何会愿意嫁给田朗做续弦?”
  丁老头作为衙役,之前又为此事奔走了好几天,知道的自然比他多:“道长有所不知,那柳氏本是济州烟花地逃过来的,在青屏山上迷了路,田朗上山采菇,碰巧救下了她。柳氏行动不便,在田家休养了几个月,这一来二去的,想必就成了。”
  玄虚子捻须沉吟:“竟有如此出身……”
  话音刚落,阿春端着两碗水来了堂屋:“二位大人请用。”
  玄虚子清清喉咙:“放在那儿吧。咳咳……令尊前阵子在泰安镇闹了点小风波,你可有听说?”
  阿春不安地绞着衣角:“听说了一些,似乎是四处游走,采买了些东西……”
  玄虚子道:“的确是买了一些小儿用的物什,令尊生前可是极为期待即将新生的孩儿?”
  阿春道:“阿爹时常叹息家中无男丁,柳姨怀有身孕以来,他一直都很高兴。”
  玄虚子道:“那你可知,她根本没有怀孕?”
  阿春抬头,陡然睁大了双眼,脸上的惊讶完全不似作伪,失声道:“道长,这,这是什么意思?”
  玄虚子细细地打量她的表情:“此事贫道不能透露太多,你亦先不要声张……”
  话音未落,院子里突然有人大声问:“阿春,何事惊慌?”
  三人齐刷刷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袍,容貌清秀俊雅的青年疾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加掩饰的担忧,看到椅子上的玄虚子二人,吃了一惊,慌忙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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