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7/176页


  “晚辈是田春的表哥杜桐生,方才来寻妹子,听见屋里似乎有异,便心急闯了进来,不知两位在此,还请海涵。”说完,他关切地望着阿春,无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阿春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道:“这是丁衙役,这是林道长……他们是来找我商量阿爹他们的丧仪之事的。”
  杜桐生闻言,松了一口气,仍是望着她,柔声道:“你一个人住在这,我总是会担心……”
  阿春低头不语,脸颊却飞快攀上两抹红晕。
  玄虚子咳嗽两声,才开口:“田朗柳氏二人皆是意外而死,除了丧仪,还需操办另外的法事,才能安抚魂灵,让其安心上路。贫道此次前来,需要一些关于死者生前的物事,这还得麻烦二位帮忙找寻一番……”
  暮色四合,将沉未沉的倦阳在天边融成一滩乱霞,归巢的鸟雀在林中扑啦啦地飞,这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生火烧灶之时,小霜观亦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屋内,清清正在忙活晚饭,等着锅里豆腐蒸好的同时,切了一把小葱,又打了鸡蛋在碗中,竹箸和碗沿相撞,发出悦耳的脆响。
  她一边忙碌,一边不住偷瞄灶后面坐着的裴远时。
  石头师弟已经能杵着竹竿,自己慢慢走动了,虽然速度比池塘边的王八快不了多少,但他看上去似乎非常自足,甚至主动请缨,提出要在厨房帮点忙。
  清清疑心他那细胳膊甚至拿不动菜刀,便贴心地令他去烧火。烧火只需坐着动手,还能暖暖身子,实在是一项肥差。
  只是她没想到,裴远时面对这等肥差也手足无措,火迟迟点不起来不说,还差点把一旁堆着的柴捆给烧了,场面一时十分狼狈。
  “先把易燃的干柴横着架在灶肚里,再用干草引火,必须时时注意火下有无空隙,不然还会熄……”经过了指点,灶内终于有了火光,清清长舒一口气:“这不是做的很好吗,师弟真聪明!”
  裴远时正灰头土脸地往里加柴,闻言,脸上的黑灰下又泛起了潮红,红黑相交,看上去十分滑稽。
  清清瞄了又瞄,忍住不笑,手指却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疼的她叫出声:“哎哟!”
  低头一看,食指指尖被刀划了一个口子,已经往外冒出了血。
  裴远时起身不便,只能艰难地伸长脖子往外看:“师姐没事吧?”
  清清含住受伤的指尖,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看见裴远时抻着脖子映着火光的关切面容,不禁柔和道:“豆腐快好了,师弟不必再添柴,把脸先擦擦吧。”
  裴远时一愣,往脸上一抹,果然一手的黑,讪讪地说:“烧火竟如此不易,让师姐看笑话了。”
  清清掏出一条巾帕,在缸里浸湿后递给裴远时,随口问道:“师弟从前在家中没做过这些活计吗?”
  裴远时接过手帕,在脸上胡抹一气,声音瓮瓮的:“未曾做过。”
  清清想到他当初昏迷不醒时身上所穿的锦袍,心里了然,咳……果然是不知哪家的公子哥,流落至此,确实是可怜的。
  她没有刨根问底,心里也非常清楚他此刻并不愿意谈及这些。
  心中有思量,手里功夫也不曾停歇,软嫩的豆腐被整整齐齐的码在碟里,她浇上一点油盐,又撒上葱花,洁白配翠绿,瞧着十分可人。
  那厢,裴远时又默默燃起了火,清清把之前切好的茭白倒进去,炒起了茭白鸡蛋,房内霎时充满了烟火气息。
  玄虚子走了进来,乐呵呵道:“在炒什么东西?这般香。”
  清清惊讶:“师父!你回来啦?”
  玄虚子随意点头,走到灶边,往锅中望去:“竟是为师最爱的茭白。”
  清清喜滋滋道:“这就出锅了,师父可吃过了?我给您添碗饭。”
  玄虚子摇头:“不必,为师已用过了。事情还没解决完,你吃完饭赶紧来后院助为师布阵。”
  “噢……好的,”清清一口答应,又踌躇道,“此次竟这么棘手么?”
  玄虚子道:“不算棘手,不过这次要摆的双星引煞阵比较麻烦,还是回观内保险些。”
  清清诧异:“要用这个阵法?田朗的事有了变故吗?”
  玄虚子长叹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儿再细说”。言罢,走出屋门往后院去了。
  饭桌上,裴远时试探着问道:“师姐,那双星引煞阵是什么?”
  清清口中塞满饭食,嚼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顾名思义,当然是会引来两个怨魂的阵法了。”
  看见他依然满脸疑惑,她又补充道:“此阵与其他阵法有所不同,虽然作法的是道士,但道士引来鬼魂后,并不会出手,而是由鬼魂互相绞杀,待他们彼此消磨后,再出手镇压安抚。”
  “因此,此阵针对那些互有怨怼的厉鬼来说,十分有效用,如果顺利结阵,能事半功倍,一箭双雕。”
  裴远时默默咽下一口饭,努力消化其中的信息。
  清清见状,以为他害怕了,连忙安抚道:“师弟不用担心,你行动不便,在屋里乖乖休息就行了,我们定会把妖魔鬼怪统统打得远远的。”
  ……又被当小娃娃哄了。
  裴远时不得不点头,夹了一筷茭白,转移话题道:“师姐手艺真不错,这茭白炒得脆嫩爽口,十分有味。”
  清清自豪道:“那是自然,师父厨艺奇烂无比,我很小便学着做饭,不然就凭他做的那些东西,我或许早就夭折了。”
  裴远时忙不迭附和,递上几句师姐高明之类的好话,直把清清哄得眉开眼笑,也奉上几个玄虚子当年错把韭菜认成葱之类的桥段,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屋内外充满快活的空气。


第7章 变故
  小霜观后院有一株很老的桃树。
  到底有多老,玄虚子说不清,至少在他们师徒二人来这里落脚的时候,它已经比屋檐要高了。老桃树枝干虬劲,树皮也是饱受风霜的样子,但仍枝繁叶茂,每年三月在这古旧的道观内开出一片灿灿的粉霞。桃树好看,又辟邪,还有桃子可以吃,师徒二人都非常喜欢。
  玄虚子曾说,院里这棵,是能成精怪的。
  此时正值仲夏,桃花自然没有,只剩一颗颗青色的果实藏在枝叶间,在并不算十分亮爽的月色下,见得不是很真切。
  清清负手站在树下,一个劲往叶子里看:“今年这桃子怎么迟迟不熟?八月了还这般小。”
  玄虚子正往田朗死时身上穿的衣服上撒无根水,闻言头也不回:“近来半日晴三日雨的,雨水太多自然熟不起来,再这么下去,怕是全得烂在树上。”
  清清哀叹一声,转过头帮玄虚子安置香案:“师父,这么摆对吗?”
  “往东再偏三寸,在把香烛全部从根部削一寸。”
  清清依言照做。
  田朗和柳氏的血衣已经撒好了无根水和香灰,此刻摊开并排着放在地上,周围用铜钱摆了个大圆形,铜钱数目为二十八,象征着二十八星宿。
  玄虚子站起来,四顾了一圈,满意道:“差不多了,戌时二刻准时开坛。”
  夜深了,山风吹着有些冷,清清抱着手站在屋檐下,抬头望了望天,云层愈来愈厚重,月亮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玄虚子点燃油灯,放在血衣上,又点了另外一盏。小小的火苗在风中更显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戌时三刻到了。
  玄虚子燃起了香,朝阵内血衣拜了拜,一边念着死者生平,一边围着铜钱组成的圆阵慢行,走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不多不少,只走七步。
  清清握符持剑,站在一旁默默随侍。
  她明显感觉到从第六圈开始,周遭温度开始降低了。
  与此同时,两件血衣上的油灯越来越亮,火苗不再跳跃,出奇的安定。
  玄虚子越走越快,经咒不绝于耳,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及其阴寒的风,油灯光亮陡然大盛,玄虚子猛地停住脚,厉声喝道:“冤孽!还不现身么!”
  一瞬间,所有的风都停了。
  清清紧紧攥着手中的桃木剑,屏气凝神地望着阵内。
  一盏灯忽闪了几下,一个淡淡的青灰色影子从血衣之上缓慢升起。
  来了!
  清清紧盯着影子,起初它只是一团飘忽的烟雾,随着玄虚子手中三清铃的摇晃,渐渐地显出了身形,似乎是个身材短小,表情呆滞的中年男子,本该是右腿的位置始终空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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